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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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我的身份容得你來置喙,你又是個什么東西?”吳真氣得渾身顫抖,隨手cao起梳妝臺上的銀剪子,扭頭快步出了門。 碧桃痛得眼冒金星,見她出了去,怕出什么幺蛾子,也只能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吳真走向院子里的仆役房,如今她院子里只住了碧桃一名婢女。 碧桃房子還亮著暖暖的煤油燈,床鋪干凈而整潔,甚至比傅步萍的主臥還要舒服。 吳真爬上床摸了摸被子,干燥暖和,至少沒有批量生產(chǎn)的螨蟲。 “??!你干什么?!”碧桃捂著額頭跑進(jìn)來時,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這個平日里標(biāo)榜以婦德為重的三小姐,竟拿著剪子,把她的棉被剪了豁大一個口。 “主子都睡不了這么好的棉被,碧桃你又憑什么能睡?”吳真怒極反笑,“你當(dāng)真以為我好欺負(fù)嗎?” “我傅步萍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傅家的小姐,豈容你蒙騙擺布!” 三小姐傅步萍,就是那個任人拿捏的泥人傅步萍,竟然把自己唯一的丫頭碧桃給打了! 這消息不到一天,傳遍了傅府。 碧桃飯也不給傅步萍送了,一個人睡在仆役房,一副天要塌人要死的架勢。但凡一人來探望她,她便要半死不活地哭一場,大大方方把額頭上那個包露出來。 這樣哭了幾場,哭來了大夫人身邊的蘭奶媽。 “我好歹也是四小姐房里出來的,她怎能這樣對我?”碧桃躺在床上,仿佛是生了什么不得了的重病。 “蘭嬸子,像我這樣的賤命,是不是隨著主人打罵,連死了也是該的?”碧桃說得也是凄涼,可惜她沒看見蘭奶媽臭得要命的臉色。 蘭奶媽一言不發(fā)地聽著,末了,她走上去握了握碧桃的手,“我會回去稟報(bào)夫人?!?/br> 等她走了之后,碧桃無聲地笑了。 可事情并沒有如碧桃預(yù)想的發(fā)展下去,蘭奶媽走了之后,正房里遲遲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期間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這天恰逢收租之日,族長長老齊聚傅家。席間族長傅太爺有點(diǎn)喝高了,移步到亭子里休憩。 模模糊糊,他見著一個小小身影,端了個搪瓷碗朝這邊疾步走過。 “站住!”老太爺平地炸了一聲,一個仆役,鬼鬼祟祟出沒于此,是何居心? 果真這樣一嚇,那小家伙像只炸了毛的貓咪,哆嗦著不動了。 “轉(zhuǎn)過來?!崩咸珷斆畹馈?/br> 小姑娘轉(zhuǎn)過了身,羞愧地低下頭。 “萍……萍丫頭?”老太爺認(rèn)出了傅老二家的三丫頭,“你在這兒做啥???” 這小姑娘出了名的木訥,除了出身不好點(diǎn)以外,把規(guī)矩二字守到了極致。不過太守規(guī)矩了,人也就無趣了。 族中大多人疼的要數(shù)老二家的四丫頭,那個鬼機(jī)靈啊。 老太爺想起,老臉不由掛了笑。 “回太爺?shù)脑挕毙」媚镂肺房s縮的,好似要哭出來一樣,”萍萍,是餓了?!?/br> 老太爺一聽,當(dāng)即凝了眉,好生觀察了她一番。 臟兮兮的黑馬甲,骨瘦伶仃的身形,一副營養(yǎng)不良又精神不振的模樣。 她好歹也是傅氏一族最富庶的二房家的孩子呀,怎么跟個農(nóng)戶家的閨女差不多。 此時老太爺心里已明白了大半。 “好個季氏,好個二房當(dāng)家主母,私下里竟這般薄待庶子庶女?!崩咸珷斠粨岚醉?,石桌拍得振振響。 “不,不是母親的錯。”吳真趕緊福了福,“是我房里的丫鬟,著實(shí)是萍萍管教不力,才導(dǎo)致她以下犯上,偷jian?;??!?/br> 如果她順著老太爺?shù)脑捳f,勢必要擔(dān)上一個挑撥族內(nèi)關(guān)系,污蔑主母的罪名。 傅季氏那種老jian巨猾的狐貍,如今只要動一動指頭,就能把傅步萍給摁死。 吳真才不會蠢到現(xiàn)在和她作對,不過她也是傅步萍復(fù)仇名單中的一人。當(dāng)初她懷了商鈞,遭到碧桃告狀,當(dāng)晚季氏命人把她綁到柴房,本想悄悄打殺了。 是她的生母趙姨娘敲了祖宗祠堂的鐘,一路磕了九百九十九個頭,把整個族里的人跪了個遍,才好歹保住了她的命。 聽她如此說,老太爺?shù)故歉呖戳怂谎邸?/br> “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崩咸珷敽軡M意她的話,畢竟一個庶女,還能委屈了正房,成全她不成? 兩邊的消息,都很快傳到了正房夫人季氏那里。 季氏正在讀信,她不識字,便遣了一個識文斷字的先生,給她讀。 “mama,這是我正在練習(xí)梵婀玲(vionin)的照片,好看嗎?在國外,別人都把母親稱作mama,也請?jiān)试S我把您稱作mama。” “我快回來了,瑪麗替我訂了回國的船票。去國離鄉(xiāng)兩年,不知家鄉(xiāng)有什么變化,是否還是以前一樣的死氣沉沉呢?!?/br> 季氏舉著照片,望著出神。 照片里少女身穿水手領(lǐng)的及膝裙,一頭俏皮短發(fā),略顯平淡的五官神采飛揚(yáng),舉著小提琴,迷醉一般拉著。 這是她的女兒,最引人驕傲的女兒,傅步瑤。 “又是那個傅步萍的事???”季氏聽蘭奶媽耳語一陣,以手敲打桌面,尖利指甲劃過光滑的金絲楠木。 “阿蘭,這事兒你怎么看?”季氏輕撫照片里少女的容顏。 蘭奶媽躬身,思索了一陣,老實(shí)道,“怕是碧桃那丫頭太過欺辱三小姐了?!?/br> “三小姐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心氣直,面筋做的泥人,非要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她才會咬人?!?/br> “聽說這次萍丫頭生了病,碧桃為了省那幾個錢,硬是不給她請大夫。”季氏收了照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以前覺得那婢子還算來事兒,把她派去步萍那兒盯梢,結(jié)果她倒做起山大王來了?!奔臼蠈⒉璞恢?,砰地一聲。 “阿蘭,去給萍丫頭送床棉被,當(dāng)著整個府的面送。別叫有心人以為,我這做主母的,當(dāng)真欺辱了她?!?/br> 至于碧桃嘛,夫人提都沒提,當(dāng)然已經(jīng)淪為了正房的棄子。 第7章 趙姨娘 碧桃一天沒吃飯,當(dāng)晚餓得饑腸轆轆,只好出門。 一路上每個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三三兩兩支支吾吾談?wù)撌裁矗蛔呓蠹矣拄~作鳥散。 好不容易在廚房討了點(diǎn)吃食,平日里對她巴結(jié)的小師傅活像見了鬼。 “只有這種粗面饅頭?”碧桃難以置信,她平時都能拿細(xì)面饃饃的說。 “有得吃就行了,說不定改明你這個都沒得吃?!毙煾祰@了口氣。 “什么意思???”碧桃渾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 “碧桃啊,你也是太貪,三小姐畢竟還是個主子,你再怎么也不能越過了主子去。我聽夫人房里的碧云說,哎……現(xiàn)在你要賣要留,全憑三小姐一句話了?!毙煾祿u了搖頭。 粗面饅頭栽到地上,碧桃差點(diǎn)被駭?shù)脮灹诉^去。 待碧桃跑回了院子,夫人派來的碧云已好好生生把一床新壓的棉被交到了吳真手上。 見碧桃回來了,碧云只遞了一個冷冷的眼神,“既然三小姐仁義,不發(fā)賣了這個婢子,以后碧桃也不再是正房的人了,任憑三小姐處置?!?/br> 碧桃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她能在傅步萍這兒作威作福,還不是有正房撐腰。如今正房棄了她,也就是說她以后是打是殺,全要看傅步萍的眼色了。 平日里泥人一樣的三小姐竟也不看她,抱著棉被徑直回了屋。 …… 夜里吳真自己洗漱完了,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煤油燈還亮著。 那個叫做碧桃的婢女跪在她房門口,跪了大約一個時辰了。 吳真望了眼滴漏,生生再磨了半個時辰,披了衣推門,“進(jìn)來吧?!?/br> 碧桃連忙磕頭。 “把我房里的紙和筆找出來?!眳钦娣愿馈?/br> 碧桃急急站起,雙腿因長時間的跪地又跌跪下去,撞了個狗吃屎。 很快碧桃從柜子里翻找出以前傅步萍用過的筆墨紙硯,這些東西,傅步萍已有兩年多沒碰過了,本來還有一副好的,被碧桃偷偷拿出去賣掉了。 吳真鋪開宣紙,執(zhí)筆開寫,“說吧?!?/br> “嗯?”碧桃沒明白。 “每月月錢多少,我們的開支如何,結(jié)余又是幾何?”吳真嘴唇輕抿,她是要好好算個總賬的。 不發(fā)賣碧桃,不是可憐她,而是要把以前的賬一筆一筆算清楚。 碧桃額角冒起層層汗珠,這下不想說實(shí)話也得說了,自己身家性命全系在這祖宗身上。 吳真原身本是小鎮(zhèn)里的中藥世家,外公極喜毛筆字,她雖然讀書不多,卻寫得一手好字,也練就一身好氣性。 饒是她再好的氣性,也不得不為傅步萍泥人一樣遭人擺弄的過去感到憤懣。 每月正房給的月錢不少,算起來有五個銀元,足夠一個院子的正常開銷??烧嬲ㄔ诟挡狡忌砩系模蛔惆雮€銀元。 碧桃克扣了其中大半,悄悄資助府外的哥哥嫂子一家。剩下的一小半,她自己添置了衣服首飾,打點(diǎn)上下關(guān)系。 碧桃說到最后,不住地磕頭,乞求吳真原諒。 吳真寫完后,慢條斯理吹了吹宣紙,讓上面的墨跡早些干,“你要知道,要是我把這東西交給夫人,再告到縣老爺那里去,不只是你,連你兄嫂也要遭殃?!?/br> 碧桃聽到兄嫂會被自己連累,連最后一絲心理防線也被擊潰了,連頭也不磕了,委頓地上,怔怔流淚。 “三小姐,碧桃求您,看在我伺候了您三年的份上,饒了我兄嫂吧!”碧桃扯下了一貫以來的面具,就連剛才磕頭,也是算計(jì)著要是吳真能夠心軟就好了。 她這一天之內(nèi)受的打擊夠吃三年了,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以往的作威作福不過是傅步萍不爭。 傅步萍要是真與她計(jì)較,早就把她當(dāng)一只小蟲子一樣捏死了。 “碧桃今后做牛做馬,一定會還清欠三小姐的情,償盡欠三小姐的錢?!北烫乙?guī)規(guī)矩矩地俯首,重重一磕。 “退下吧,記住你今天的話?!眳钦嫫鹕?,披了外套坐回床沿,不再看她。 …… 夜里吳真有點(diǎn)睡不著,即使換了棉被,還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