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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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回首又見他(二) 外婆送來了米粥和醬菜,見吳真小小身子睡熟了, 笑著退出了房間。 日輪降下, 涼夜來臨。 水鄉(xiāng)月溶溶,水悠悠,風(fēng)不定。 吳真睜大了眼睛, 仔細(xì)聽, 直到外屋燈歇, 兩位老人都睡去了, 才從床鋪上爬起來。 “菊苣!”她輕喚。 “喵……”橘搖著尾巴跳出來。 “出門左轉(zhuǎn)那家姓徐, 替我看看,他家的三輪車是否停在門外?!眳钦婵焖俅┖脹鲂? 一邊吩咐道。 橘色的影子一梭, 消失在月光里。 她清楚地記得, 徐家叔叔那輛三輪車, 她童年皮, 很喜歡騎。 徐家叔叔寵她, 也不多加責(zé)怪,反而每天停在巷子口, 讓她放學(xué)回家坐上去皮兩把。 說到底, 老家皆是些慈眉善目的人, 除了…… 吳真皺了眉頭,躡手躡腳出了門, 行至天井處。 他們老家房子是典型的四水歸堂, 四合房圍成一圈, 中間的小院子便稱為天井。 涼鞋踏在石板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這里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親切,又那樣慘痛。 吳真斂了心情,偷偷潛進(jìn)對面的一間小屋子里。 她無數(shù)次在夢里面,就這樣,推開這扇門,門里,住著那個永永遠(yuǎn)遠(yuǎn)也回不來的人。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吳真的心跳聲響如擂鼓。 她的手,不穩(wěn),努力了幾次,終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 屋子很暗,隱隱有痛苦的喘氣聲,伴隨著苦苦的藥味,和濃重的血腥氣息。 吳真步履不穩(wěn),幾乎是連跌帶撞飛奔了過去。 柔柔的月光照進(jìn)小開窗,撒在少年蒼白的皮膚上,撒在深深淺淺的睫毛上,撒在額頭斗大的汗珠上…… 吳真睜著眼睛看著他,聽著他真真切切的呼吸聲,大氣也不敢出,她怕……害怕自己一出聲,這個夢就散了,碎了,跑了…… 少年似乎是醒了,迷迷蒙蒙的睜眼,看到眼前一頭刺毛的少女,她嬌俏的臉蛋上掛滿淚珠,眼底幽幽,月光下深不見底。 少年心底迷糊,忍著痛,輕輕喊了一聲,“阿真……” 這一聲,如一陣清風(fēng),吹縐一湖沉寂多年的死水。 吳真忙胡亂揩了滿臉淚花,她終是信了,她回來了,終于回到了她魂牽夢繞的少年時期,見到了這個她牽掛了整整半生的人。 “輕閑,輕閑……”她張著嘴叫了兩聲,這個名字真好聽,她從小就喜歡,一直以為,自己能喜歡一輩子的。 少年虛弱地咧嘴笑了,“怎么這么晚來了這兒?身子有好些了嗎?” 說話間,裝作不經(jīng)意地,拉拉棉被,把雙腿遮得更嚴(yán)實些。 吳真看到這個動作,鼻頭一酸,心中怒火起了大半。 她猛然握住他的手,順著這個幅度,反手將薄薄的被子一掀。 霎時血腥撲鼻。 吳真順著棉被向下看去,那雪白的背面連了好大一片血rou,濕濕嗒嗒的血液、黃稠稠的濃漿,糟糕地混合到了一起。 一床棉被尚且如此,那雙腳……紫紅的血塊與橙黃的膿包混合著,看上一眼都膽戰(zhàn)心驚。 吳真的心揪到了一起,一咬牙,“走,我背你,咱們?nèi)タh里面的醫(yī)院看病!” 她永遠(yuǎn)忘不了,上一世就是耽誤了病情,害得吳輕閑從此以后血濃伴身,腳部日益畸形,最后成了一個人人嫌棄的跛子。 少年明明痛到了骨子里,卻依然含著笑,微微攏過棉被,遮住創(chuàng)口,打著趣,“咱外公就是鎮(zhèn)里最好的中醫(yī),你放心,這口子看著恐怖,流完膿也就好了?!?/br> 吳真聽了這話,一把抓住他的領(lǐng)口,眼睛亮的嚇人。 她聲音低低的,卻扯著虎虎的生氣,一字一字從牙縫里蹦出來,“別以為我不清楚,你這個病只能去大醫(yī)院打特殊抑制劑,那個人根本舍不得錢去給你醫(yī)?。 ?/br> 少年愣愣的,想不到她會洞悉這一切,依舊試圖去粉飾美好的假象,“阿真,信我,你知道從小到大,我這毛病醫(yī)不好,劃了條口子就止不住血?!?/br> “就這樣流幾天就好了,外公也是心疼我,給我敷了藥。” 吳真胸腔里,怒火熊熊燃燒,“閉嘴!” 少年果真閉了嘴,撐起身子,半歪起來。 委委屈屈地,虛弱地望著她。 “他不配你叫他外公?。?!” “你賺的錢,你的付出,全部被他用來補(bǔ)貼舅舅一家。你也知道舅舅,他說要做生意,哪一次做像樣了的,還不是個無底洞!”吳真說著說著,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少年哀哀的,伸手去揩吳真眼角的眼淚,“別哭了……” 吳真嬌嫩的臉頰被他粗糲的手指擦得生疼。 少女抓了他的手,“我今兒是瞞著外公外婆來的,求求你輕閑,讓我?guī)闳タh里面的醫(yī)院好不好?” 少年的手,停滯了,那一瞬間,他考慮了很多。 “你放心,我?guī)Я宋宜械牧慊ㄥX。”少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握著他的手,越發(fā)堅定。 兩人僵持了許久,少年額頭的汗珠悶悶起了好多,最終一個不察,力氣耗盡昏死過去。 吳真頓時手忙腳亂,她就不該跟吳輕閑廢話這么多。 這人迂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這樣想著,她趕緊找出寬松衣褲,給少年換上。 她不是小小少女了,也沒有那些輕薄心思,遂手腳麻利,換得又妥當(dāng)又快。 臨了,她從柜子里找出兩卷舒適棉布,輕輕籠住少年受傷的雙腿。 然后一咬牙,將他背上了背。 “錢……錢在枕頭夾層里……”耳畔,少年唇角的熱氣,吹拂吳真耳鬢。 吳輕閑醒了。 吳真點點頭,一只手?jǐn)堊∷碾p腳,另一只手往枕頭里面摸去。 “剛才……”少年氣短短的,欲言又止。 吳真:“嗯?” 耳畔沒有回答,那人又暈了過去,吳真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 少女一路輕手輕腳,越過家里熟睡的黃老狗,熟門熟路地開啟門栓,一路走到巷子口,把少年扶上了三輪。 一只黃色肥貓跟著跳到三輪余下的座位上,像個忠誠的看護(hù)一般,仰首挺胸地替他站崗。 吳輕閑微微睜了眼,便望見吳真單薄的背脊。 其實在她給他換衣服的時候,他便有了意識,似有若無的惱紅爬上了耳根。 他裝作睡著的樣子,感受著她的動作,她的呼吸,她肌膚之間灼熱的溫度。 不知為了避免那一刻的尷尬,成全自己心中那不可言表可恥的念想,他歪歪地閉著眼睛,沒再動作一下。 直至少女費力地將他背上了背,他的眼皮跳了三跳,他怎么能讓一個妹子背。 可惜—— 他只付出全力說了藏私房錢的地方,高燒的痛苦便讓他再一次昏迷。 天公不作美,方才還霽月大好,吳真不過才蹬了兩公里路,雨刷拉拉地下了起來。 夏日的雨同其他季節(jié)不同,一下便如潑墨一般,傾盆而下,似乎要將這水鄉(xiāng)再洗個干凈。 幸而三輪車的作為上方打了個棚子,吳輕閑倒不會被淋到。 吳真就沒這么幸運,三兩分鐘,她渾身從里濕到了外。 吳輕閑不顧病痛,掙扎著起身,想要把少女拉入蓬中。正此時,吳真也恰好心有靈犀地回了頭。 一頭短發(fā)的少女咧著嘴搖了搖頭,她只是把吳輕閑的腳往坐墊上再塞了塞,“哥哥,你坐好了。” 雨越下越大了,沖刷著少女全身,夜色里,朦朦朧朧的燈光里,她看著格外的瘦弱。 “不去了,阿真……咱們回去好不好?”吳輕閑沒力氣再動,只能哀哀乞求著吳真。 吳真固執(zhí)地?fù)u頭,“還有五里路就到車站了,再不打抑制劑,你的腿就廢了。” “以前……以前不打也沒事,阿真,求求你了……”吳輕閑后悔了,他該一開始就阻止吳真的,他不該報著那可笑的期驥。 吳真還是搖頭,她的眼底黑黑的,皎月一般,格外的亮。 她沒再聽吳輕閑說話,轉(zhuǎn)過身去,卯足了勁兒,一腳一腳,在大雨中蹬著三輪。 從前的她很笨,笨到到他死了之后,才知曉他并不是自己的親生哥哥; 才知曉外公為了幫扶自己唯一的兒子,將這個收養(yǎng)來的孩子當(dāng)做搖錢樹的行徑; 也……才知曉他對著她時,一眼望不到頭的情絮為何。 這十幾年來,她強(qiáng)迫著自己一步一步攀上事業(yè)的最頂端,她吃盡了苦,受盡了累,出賣自己的身體,笑對一次又一次韃閥與指責(zé),無非是……無非是為了他彌留之際最后的那句話。 “阿真,下輩子,你一定要出現(xiàn)在我看得見的地方?!?/br> 后來她真的做到了,公交車的廣告牌上、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甚至?xí)r代廣場的彩幕里,無論哪里,都有她精致絕倫的笑臉。 可她越是攀登,心里也越冷,真冷啊……因為明明知曉,他那雙多情的眼睛再也看不見她了啊。 吳真揩了揩自己鬢發(fā)上的水珠,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她的身上,又冷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