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無事無事。王叔便請在這榻上躺下?!敝苄f著,挽袖子搓手,那一雙大手就按住了武威侯。 他還會這個?蘇鳳竹聽著新奇,不由地探首去看。只見周玄活計倒流利,把個武威侯跟揉面團(tuán)一般,又是敲又是打,一會兒又翻過身來提著腿拗一拗。只是那動作之粗獷,哪里像是推拿,倒更像是跟人打架一般。這當(dāng)真行么?蘇鳳竹替周玄擔(dān)心了起來。 如此過了一刻多鐘,周玄停了下來?!昂顮斊鹕碓囋??!彼馈?/br> 武威侯的兒子們早簇?fù)矶习阉隽似饋?。“父親感覺如何?”他們緊張地問。 武威侯晃動著身體,試著走兩步,臉上露出既疑惑又驚喜的神色:“哎呀,別說,還真管用!以前大夫給我治著都沒這樣好!哎呀,這真是神了!” “當(dāng)真么老王?你可別礙著情面,不好說好?!本疤┑鄣芍劬?,不可置信地問。 “不不不,陛下,當(dāng)真是好,當(dāng)真是好!”武威侯便要給周玄行禮:“多謝殿下!殿下妙手回春??!” “別,王叔快別這樣。這腰能不彎盡量不彎。”周玄忙扶住他:“以后這每日晨起之時,找根高處樹枝拉著抻抻腰,對你這癥狀有好處?!?/br> “臣記住了,記住了!”武威侯連連道。 他委實(shí)是真心實(shí)意模樣,不由得在座的人不信。武將們征戰(zhàn)沙場多年,身上都少不了跌打損傷。當(dāng)下便有那等心大的蠢蠢欲動?!暗钕拢歼@胳膊,以前給流星錘砸了下,現(xiàn)下總覺著不靈便,一動嘎嘎的響,殿下也幫我看看?”一個姓賀的老將軍當(dāng)即湊到了周玄面前。 “我先看看啊?!敝苄闵焓衷谒觳采洗绱缒筮^,突然猛地王上一提。老將軍哎喲一聲,額上青筋崩出。之后便甩甩手:“咦,好了,好了!” 于是眾臣愈發(fā)贊嘆信服。且見周玄沒絲毫架子,于是你爭我搶地往他面前湊:“幫臣也看看!”“臣這腿......”“臣是脖頸......”一時剛還被眾臣嗤笑冷落的周玄,頓時成了香餑餑。 蘇鳳竹看著有點(diǎn)回不過神來:呃,他總是這么的出人意料,劍走偏鋒。卻每每總能奏效...... 作者有話要說: 景泰帝:兒砸既有這技能,怎么不知道先孝敬孝敬老子?還是弗開心嚶~ ☆、美人 這一手推拿功夫迅速拉近了周玄和眾臣的距離。到得壽宴完了,周玄一辭再辭,才從眾臣再喝一輪的挽留中掙脫,在眾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登車離去。 一上車,周玄就往角落里縮?!斑恚眿D兒,我多喝了兩杯,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別熏著你?!彼?。聲音中的確有些微醺。 他偌大一個人,雙臂抱膝,頭努力深埋,似乎是想把自己縮成一小團(tuán)的樣子。蘇鳳竹看了忍不住的笑?!暗钕潞攘四敲炊嗑?,這樣縮著不難受么?還是舒展開躺一躺吧?!彼馈?/br> “我平常不太喝酒的。”周玄聽她這樣說,慌忙跟她解釋:“今兒個,今兒個是他們硬要我喝,我推辭不過。真的媳婦兒,我不太喝酒的,以后,以后我也絕不再喝這么多了?!?/br> 他眼神迷離臉皮發(fā)紅,倒是愈發(fā)的憨態(tài)可掬。蘇鳳竹看他額頭上都是汗,于是抽了帕子給他擦拭:“無事的殿下,殿下喝的不多?!?/br> “別,別污了你的帕子?!敝苄Z下她手中的帕子,卻抓著她手在他臉上摩挲。他的手和臉都很粗糙,手上有厚厚的繭子,臉上有風(fēng)霜雨雪留下的痕跡。蹭的蘇鳳竹的手癢癢的,麻麻的。 “我小時候,爹還沒走的時候,他每天都喝很多酒,喝的不成人樣?!敝苄_始嘟囔:“隨地就倒,吐的滿屋子都是。我但凡聞到那酒臭味,就覺著腦袋要炸開。所以我發(fā)誓,我絕不會像我爹那樣,絕不會像他那樣......” 他突然激動起來,抓住蘇鳳竹的手變得用力:“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像他那樣!” 蘇鳳竹點(diǎn)點(diǎn)頭:“我相信你?!?/br> 周玄一副如釋重負(fù)的模樣,又絮叨道:“看到我爹現(xiàn)在這副人模狗樣兒,我有時候還覺著跟做夢一樣......可我沒告訴你,你還沒見過我娘,我娘,我娘她比我爹,還,還......” 他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個合適個詞,憋的臉愈發(fā)的紅:“她比我爹還混賬!你都想不到她多能折騰人!老天,爹好不容易走了狗屎運(yùn)走了正道兒,她可千萬別再來折騰!” 這倒是蘇鳳竹第一次聽周玄說起他的娘。呃,有我娘會折騰么。她微微一笑。 “有這樣的爹媽,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敝苄值溃骸翱墒俏业谷荒墚?dāng)皇帝......那我就想,是不是我也是可以有出息的?!彼踝√K鳳竹的臉:“是不是我也是能配的上你這樣的好姑娘的?!?/br>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蘇鳳竹,柔軟的眼神似長了手,攫住蘇鳳竹的眼睛,探進(jìn)蘇鳳竹的心里,要把那顆心搓揉成蘇鳳竹從不曾知道的模樣。 蘇鳳竹別過臉:“殿下醉了,還是睡一會兒吧。” “嗯?!敝苄犜挼攸c(diǎn)點(diǎn)頭,放開蘇鳳竹,閉上眼睛:“好想抱住媳婦兒睡。媳婦兒軟軟的,涼涼的??上КF(xiàn)在不行......”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殿下身上,沒什么酒味的?!碧K鳳竹道。 “我不委屈,你才委屈?!敝苄悦院氐溃骸拔也灰阄?.....” 他就保持著蜷縮的狀態(tài),睡著了。 蘇鳳竹垂眸看自己的手,那剛被他握過的手,此時在輕顫。顫抖的原因,是因?yàn)樗谝种颇窍氡ё∷挠?/br> 對不起,我不想為你而停留在這兒,我必須奔赴新的人生...... 等回到皇宮中,周玄還迷糊著,幾個太監(jiān)好不容易七手八腳把人抬下了馬車。 “我沒事兒!”他半睡半醒地推據(jù)著:“我,我去書房睡,別熏著我媳婦兒......” “殿下,這還沒到含冰宮呢,您得辭別陛下。”吳義在他耳邊提醒——粉粉生病那場風(fēng)波,宮女都換掉了,好歹他還算恭謹(jǐn),沒波及他。 “不必了,你們快抬他回去歇著,好生照料著?!本疤┑鄯愿赖馈K矝]少喝,但酒量比他兒子強(qiáng)多了??粗茸淼膬鹤?,倒覺著這樣的兒子還更像他,更順眼。 一眼掃過旁邊的蘇鳳竹,卻又不順眼起來:到現(xiàn)如今都沒給玄兒睡,玄兒還拿著當(dāng)寶貝! 嘶,玄兒這不會有啥毛病吧?景泰帝轉(zhuǎn)念一想,頓時憂心上了。回了寢殿,越想越放心不下。這兩日新寵的美人兒都無心搭理。 “陛下~”美人兒伏在他膝上百般撩撥。 景泰帝看著美人兒的手段,心中有了計較。 含冰宮中,周玄回來了之后還真一頭鉆進(jìn)書房里?!跋眿D兒你別管我,你回房去吧。” 他撲倒床上,呼呼大睡。蘇鳳竹看他睡的香甜,給他脫了衣服蓋好被子,吩咐了吳義伺候,便回房去沐浴更衣。 沐浴出來,坐在妝鏡前擦著頭發(fā),便想著再去看看周玄。卻又猛然驚覺:自己怎可對他這般關(guān)心? 正猶豫間,給她打理著頭發(fā)的宮人小聲與她道:“欽安殿那邊,剛遣了個宮女來給殿下送醒酒湯......” 蘇鳳竹猛地回頭看那宮人。生長在皇宮里的她如何不懂這話的意思。 那宮人是剛剛過來,名喚做麗玉的。只說了這一句就深深地垂下了頭,不再多言。 蘇鳳竹一動不動看了她許久?!澳銈兌枷氯グ?。沒我吩咐,誰都不許進(jìn)來?!苯K于她吩咐道。 宮人們依言退下。蘇鳳竹急急站起來,走到一面墻邊,在墻上敲擊幾下,原本平整無暇的粉墻悄然移動,露出了一個小門。 蘇鳳竹走進(jìn)去,里面是彎彎曲曲一段磚砌的密道。不一時她在一處停下,伸手把一塊磚取下,光亮透進(jìn)來,對面赫然便是周玄所在的書房。 此時視野中,周玄還在呼呼大睡。一個妖嬈艷麗、身形看起來和蘇鳳竹有幾分相似的女子,正一邊走近他,一邊解散了滿頭烏絲。一舉一動,風(fēng)情萬種。 “殿下~”她爬上床,伏在周玄耳邊輕喚。 周玄毫無反應(yīng)。 女子輕笑一聲,脫掉身上輕薄的外衣,柔軟的身子如水一般,輕巧地鉆進(jìn)被子里,貼到周玄身上:“殿下,醒醒......” 蘇鳳竹閉了閉眼:我為什么要在這兒。她轉(zhuǎn)身就想走。 “媳婦兒!”便在此時聽到了那聲熟悉的呼喚。蘇鳳竹頓時挪不動腳步了。 “媳婦兒,媳婦兒!”身后一墻之隔,只聽著伴隨著床板震動的聲音,周玄的聲音一聲聲急切、粗重起來。顯然,他是把這女子當(dāng)成她了。 趕緊的,再不出手就來不及了!蘇鳳竹想。可是,她現(xiàn)在能做什么?她做任何舉動只是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啊!她不可以再為任何人,罔顧自己的安好! 何況是他,他說的再好聽,男人么,不過就那個德行,在舊宮中,她還見少了么。蘇鳳竹再次閉閉眼,堅決地邁出了腳步。 “你,你誰啊!”便在此時,突然聽到周玄嗷地一聲大叫:“你不是我媳婦兒!” 蘇鳳竹聽到這一聲,只覺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渾身輕松。 她忙轉(zhuǎn)身去看,只見周玄連滾帶爬地掉下了床。 “殿下!”那女子忙去拉他。 “你你你,你不是我媳婦兒,你如何在這兒?”周玄手足并用連連倒退。又是慌張地去拉扯自己被解開的中衣,又是滿臉的驚懼。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男子!蘇鳳竹簡直要笑出聲了。 “今夜妾來伺候殿下?!蹦桥映?裸裸從床上走了下來,魅惑如妖。 而周玄卻被嚇的沖出了門去:“來來來人!這是個什么東西!我媳婦兒呢!” 蘇鳳竹看著那女子的臉色,覺著甚是有趣,還想再看。可估摸著周玄應(yīng)該要去找她了,只好趕緊離了這里,回了臥室。 果然,她剛剛重新拿起梳子,門就被撞開了,周玄驚慌地沖了進(jìn)來:“媳婦兒!你在這里!” 說著已經(jīng)沖到面前把她緊緊抱住。 “殿下醒了?”蘇鳳竹仰頭看著他問:“酒可醒了?” “啊,啊......”周玄胡亂應(yīng)道。 “殿下臉色看著不好,”蘇鳳竹還有心情戲弄他:“發(fā)生了何事?可是做噩夢了?” “?。渴秦瑝魡??我怎會做那樣夢?”周玄喃喃道。 “殿下,殿下可安好?”此時吳義在屋外焦急地詢問。 “剛,剛才那人......”周玄猶豫問道。 “殿下,可是那女子服侍不周,觸怒了殿下?”吳義心驚膽戰(zhàn)地問道。 周玄一聽一拍頭:“果真不是夢!” “什么女子呀殿下?”蘇鳳竹歪頭問他。 “這,媳婦兒你聽我說,”周玄一副要哭了的模樣:“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我在書房睡的好好的,不知怎地身邊就多了個女子,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來著——媳婦兒,我是真睡糊涂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對此蘇鳳竹好奇極了。 “她,她摸著沒你這么軟,也沒你這么嫩......”周玄囁喏道。 “哈,能摸出來的?”蘇鳳竹疑惑不解。 周玄噗通一聲跪倒:“媳婦兒我不是故意去摸的我也沒摸很多下——媳婦兒我對不起你......媳婦兒你打我吧罵我吧,可就是千萬別不要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玄子:作者君你給我作證啊,你作證什么都沒發(fā)生?。。?! ☆、夜談 蘇鳳竹給他此舉嚇了一跳,然后就覺著心里的笑再忍不住。“殿下這是作甚?殿下身份尊貴,寵幸個女子,不算什么事兒。別說一個,便是十個八個,那也不算多?!彼恢皇殖缎湔谀樠谛Γ恢皇秩ダ苄?。他這樣大的塊頭,她一只手哪里拉的來,倒更像在抓撓他。 周玄就覺著媳婦兒在說反話,媳婦兒很生氣。于是一把緊緊抱住媳婦兒大腿,貼臉上去蹭:“媳婦兒我發(fā)誓,我從沒什么十個八個的心!你,你這般好,我稀罕你還稀罕不夠,哪里還有心思去管那什么十個八個!媳婦兒你相信我啊,我真不知道那人從哪兒來的......” “終究有稀罕夠的一天。多個十個八個的一起稀罕,倒也叫個細(xì)水長流。妾明白的,妾不妒。”蘇鳳竹沖他挑挑眉。 “沒有的沒有的,我只稀罕你一個,我這一輩子也稀罕不夠你!”周玄大叫。他雙目圓睜,面色紅的要滴血,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流汗,誠然是打心底里的急切:“你說,我要怎樣你才原諒我?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做到!” 蘇鳳竹的手,已不知不覺由拉扯變成摟著他脖頸。亦能察覺到,他脖子上青筋條條崩出,跳動的劇烈。蘇鳳竹的笑,與戲謔心思,不知不覺都收了。這個男人,和她以往認(rèn)識的男人都不一樣。而以后,她可能也不會再遇到這樣的一個人了。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就這一恍惚,等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俯身抱住周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