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范信芳翻個白眼,這才收了收氣。 依著范信芳的意思,近期發(fā)生在傅見省身上的事兒,給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遮掩過去,保住他的名聲,暗地里削減下他的實權,這樣大家面子里子都好過。豈料景泰帝這邊還沒什么,傅見省竟是不答應,死活要放棄一切,跑到北疆去吃沙。范信芳最后沒法子,揮淚允了。 蘇鳳竹得知之后,看著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周玄便問她:“媳婦兒,你是不是擔心,到了北疆之后,你娘再蠱惑傅大哥,鬧出什么事兒來?” “傅見省我是不擔心的,他我看著是真的心死了。”蘇鳳竹道:“只是我娘么,她怕是還真能繼續(xù)折騰。得有個得力的人看著她......” “行,我吩咐下,找個可靠的人跟著她去?!敝苄?。 “不用了,我已經(jīng)想好了?!碧K鳳竹深吸一口氣道:“便讓兔兒去吧?!?/br> “什么?”周玄震驚失聲:“你如何舍得?” “我隨母后一起去北疆?”兔兒被喚了來。聽聞這事兒后,也是震驚極了:“原也是應該的,北疆那種地方,母后身邊得有個人。只是,只是我舍不得jiejie呀!” “我又如何舍得你?!碧K鳳竹嘆息一聲,拉了兔兒到身邊坐下:“只是你必須去,jiejie不能自私的永遠把你圈囿在含冰宮這一方小天地?!?/br> “jiejie這話是如何說起?”兔兒不解。 “叫你去北疆,看著母后還是小宗,要緊的是,你要上戰(zhàn)場,你要跟傅見省學著打仗用兵并建功立業(yè)。”蘇鳳竹深深看著他:“兔兒,你胸中有大丘壑,你必須去大展宏圖,成就一番事業(yè)。北疆,比京城更適合你?!?/br> “我早說了,我要建功立業(yè),何不如把自己家的江山奪回來?!蓖脙翰桓吲d地道。顯然他是不愿的。 蘇鳳竹笑看一眼一旁的周玄:“說句真心話,若是jiejie一早與你相逢,沒有嫁給你姐夫的話,jiejie一定輔佐你,重整山河?!?/br> “哎呀,不是吧,別嚇我。”周玄故意做驚嚇狀。 “只是事已至此,為了jiejie,便只好委屈你了?!碧K鳳竹抬手細細整理兔兒的額發(fā):“去北疆吧?!?/br> “可是,可是......”兔兒一咬唇,一頭扎進蘇鳳竹懷里:“沒了我,jiejie給人欺負怎么辦?受委屈怎么辦?jiejie,jiejie想我了怎么辦?我,我還沒見著我的小外甥啊嗚嗚!” “什么?兔兒要去北疆?”當這事兒告訴于弟妹們,頓時招來了一片反對。 “呆的好好的為什么要走?是身份被人發(fā)現(xiàn)了嗎?受委屈了嗎?”周紫著急地道:“兔兒,告訴我。我?guī)〉軅儙湍愠鰵?!?/br> “對,誰欺負你我?guī)湍阕崴 敝艹纫驳馈?/br> “兔兒是像大jiejie一樣,被人買走了嗎?”粉粉跑過去抱著兔兒的腿:“我有很多壓歲錢,全給你,我把你買下來,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這樣?!蓖脙罕鸱鄯鄣溃骸疤煜聼o不散的宴席,大家終究要各自奔赴前程,我會?;貋砜茨銈兊??!薄詈笠痪渚褪侵e話了,北疆遙遠,去了之后一時半會兒哪里能回來? 蘇勉是一早就被告知此事的,此時只低著頭咬唇忍淚不語。 周青倒是一言未發(fā)。周紫奇怪地看他:“二哥向來與兔兒最好,你舍得他去?” “好男兒志在四方?!敝芮嘁缓鲜种姓凵龋骸罢鲬?zhàn)沙場勒碑燕然、建功立業(yè)名垂青史,更是我輩夢寐以求之事?!?/br> 周玄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周青接著說出:“我決定了,我也要去北疆!” “這.....”周玄與蘇鳳竹面面相覷?!叭ケ苯皇峭鎯旱模苯堑胤侥悴恢烙卸嗫?.....兔兒和你不一樣......”他們苦勸周青。 “再苦能苦過咱們在家時候?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樣,他也不過只比我大一歲而已?!比恢芮嗄睦锟下?,反興致勃勃與兔兒道:“我都想好了,取了得把真實身份藏起來,不能叫人知道我是皇子,那樣就不得自在了。得起個假名。你也是。你這蘇兔兒這名字,太娘了,會被那里的漢子恥笑的。你也起個假名吧!” “你才娘呢!”兔兒沒好氣地道:“我都想好了。蘇化為方,至于名字嗎,我們蘇氏源自晉地,北疆又恰好有晉原十二州,我便取個晉字吧,以后我就叫方晉了!” 景泰帝得知周青要去北疆參軍,也是萬分的不肯。然逢太后倒是極支持的:“老大不小的孩子了,該出去歷練歷練!”到底促成了周青成行。 他們走那天,是個久暑之后難得的涼爽之日。因傅見省是戴罪之身,周青等是隱藏身份前往,故而不肯張揚。出行的車馬隨從極簡單,送行的人也都微服而來。 “兔兒,去了多照顧些阿青。阿青啊,若是捱不住就趕緊回來,沒人會笑話你,知道嗎?”周玄與蘇鳳竹殷殷囑咐兩個弟弟——兔兒此時已經(jīng)化了妝,遮掩了太過出色的容顏。對旁人只說是周青的隨從。 “對,打仗的時候見情形不妙就趕緊跑,別逞英雄!”景泰帝也與周青道:“還有就是把你的身份亮出來吧,爹吃苦受罪打下了江山,不就是讓你們享用的么?” “知道了知道了,別嘮叨了,耳朵都起繭子了。”周青不滿地道。 “jiejie,姐夫,你們來?!蓖脙喊阎苄驄D拉到一邊:“我這里跟你們起誓,不管我立下多大的功業(yè),只要將來周氏的子孫中有我jiejie的血脈一天,那我,和我的后代,就絕不會背叛你們?!?/br> “兔兒......”蘇鳳竹忍了半天的淚水再忍不住。 “好小子,多謝?!敝苄呐乃绨颉?/br> “所以你們明白我意思么?”而兔兒歪歪頭又道:“趕緊給我生外甥啊?。 ?/br> “楚王,王妃,可否請你們過來下?!蹦沁吀狄娛∮謫舅麄儭,F(xiàn)下的傅見省,瘦了憔悴了。雖然氣場依然在,依然赳赳偉丈夫,然眉宇間的一抹悲烈之色,讓人見了不得不動容。 “逢春,就托付給你們了?!备狄娛“褢牙锟薜纳蠚獠唤酉職獾姆甏簭娦型崎_,遞給蘇鳳竹。 “傅大哥,何必一定要如此?!敝苄蝗痰氐溃骸胺甏哼€這么小,你于心何忍啊。” “我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會教養(yǎng)孩子。”傅見省道:“他有幸能在你身邊長大,比跟著我強多了?!?/br> “傅大哥你這是說什么話?!敝苄@息道:“我們對他再好,也比不上親身的父母啊?!?/br> “要爹爹,要娘......”逢春也哭嚷著。 “我什么都不能給你了?!备狄娛∴皣@一聲,轉過身去。 “我們會好好教養(yǎng)逢春。等他懂事了,把你的豐功偉績,把你和嫂嫂的所有事情,都講給他聽。”蘇鳳竹便道:“我想,到那時候,他一定會有很多的疑問,想聽你親自告訴他。” 傅見省聞言,緩緩轉頭看一眼蘇鳳竹。蘇鳳竹含笑與他點點頭。 “娘讓你過去,說幾句話一定要與你說?!蓖脙河謥砼c蘇鳳竹道。 蘇鳳竹想了想,便過去她娘的車子里。 進去打眼一看,時至今日,文夫人雖然妝容釵環(huán)簡單,但細微處仍是極精致的。蘇鳳竹心中不得不欽佩。于是問她娘:“母后叫我來何事?” “有幾句話,存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著機會和公主說?!蔽姆蛉舜鸬溃骸叭缃裨俨徽f再沒機會了?!?/br> “母后請說吧?!碧K鳳竹倒有些好奇,時至今時今日,文夫人還有什么可說的。 “我知道,公主是恨透了我當年舞權弄勢,我也承認我為了權勢曾坐下不少錯事?!蔽姆蛉烁锌f千。 “母后現(xiàn)在認錯,是不是太晚了?!碧K鳳竹笑道。 “我不是認錯?!比晃幕屎笠粨P頭道:“若是這一切重來一次,我依舊會那樣做。我喜歡權勢在手的感覺,我喜歡看滿朝文武都匍匐在我腳下——憑什么只有男兒才能立于朝堂之上?分明我為朝政付出的心血,比他們?nèi)魏我蝗硕级?!公主,你也曾跟著我打理朝政,知道權勢的滋味。你現(xiàn)在卻只能做那跟在楚王身后的女子,圈囿于深宮之中,與孩童嬉戲,公主你當真就甘心過這樣日子么?!” 作者有話要說: 之所以把兔兒強行改名,是因為作者君奇怪的強迫癥,一定要和別的書里面的人聯(lián)系起來......作者君的另兩本書,《本宮命不久矣》和《名士家的小娘子》,主角一姓方一姓傅,就是兔兒和傅見省的后代啦! ☆、晉江獨發(fā) 然蘇鳳竹聽了這話只是淡淡一笑:“甘心啊, 如何不甘心。人各有志,母后喜歡權勢, 而我卻極享受與孩童嬉戲的平淡時日。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br> “你!我再沒想到你也會做如此小女兒之語!”文皇后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以前你不是沒見過, 沒了權勢傍身的婦人, 是如何被夫婿棄如敝履的!情愛二字是最靠不住的!你想想, 你現(xiàn)下這樣的盡心竭力幫那些泥腿子——大虞的國庫, 你給了他們,大虞的皇子, 你打發(fā)去給他們守邊!你和民間那等胳膊肘超外拐、挖空娘家補貼夫家的愚蠢婦人有什么區(qū)別!” “我不盡心竭力幫他們,我?guī)湍??”蘇鳳竹好整以暇地道。 “娘知道你不會原諒娘, 娘沒指望你幫。娘的意思是你要為你自己活著, 不能為那男人活著!”文夫人諄諄道:“就說那朝政, 你本就有那打理朝政的本事,為何要藏著掖著, 唯恐人發(fā)現(xiàn)?為何不能盡情施展?為何只能在那泥腿子背后出謀劃策, 讓他博得天下人贊譽?......” “因為太累了!”然蘇鳳竹眼波一動, 凜然盯住了文夫人:“母后你說,你為朝政付出的心血, 比誰都多,這話不對。你的心血是花在爭權奪勢上, 而撲在朝政上的, 是我!你享盡權勢帶來的尊榮,而權勢的另一面,應付那些辛勞、孤獨、恐懼, 絞盡腦汁嘔心瀝血的,是我!” “你是我生的,我的你的,又有什么區(qū)別。說到底娘爭權奪勢也是為了你和弟弟,你幫娘辛勞一二也是應該的??!”文夫人兀自狡辯。 “呵,多少次,我費盡心血將要完成的部屬被你一句話全盤廢掉,浪費人力物力無數(shù);多少次我明明能夠去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卻被你挪走銀兩物資,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變成一個個死去的數(shù)字。”蘇鳳竹的眼神慢慢潰散,似是沉浸入往昔歲月:“我是你的女兒,合該對你盡忠盡孝;可我也是百姓膏脂供養(yǎng)的公主,我無法直視那糜爛不堪、民不聊生的時局??珊尬耶敃r無力掙脫你的控制,也無力改變這一切?!?/br> “所以,當風云突變、大魏代虞,你知道么,我并不像你一樣不甘心,”蘇鳳竹長舒一口氣:“相反,我感到如釋重負,我終于可以睡一個安穩(wěn)覺。所以,你明白了嗎,這才是為什么我對周家盡心竭力?!?/br> 而文皇后眼波一轉:“聽聽,你也說了,這一切的根源就是當年你掙脫不了我的控制,而現(xiàn)如今,你又依附于周家。如若他們也變得如你父皇一般昏庸呢,你又如何?所以何如你自己大權在握!” “不是每一個人都適合大權在握的?!碧K鳳竹不想和文夫人糾纏了,邊起身離去邊道:“我不適合,母后你也不適合。母后當年的大權在握,是靠著剝奪我還有兩個弟弟的人生得到的。所以母后你沒資格教導我該如何為自己活著。因為我一直為自己活著。而母后你,是為權勢活著。到了北疆,遠離權勢,母后還是好好修身養(yǎng)性吧?!?/br> “公主也好好活著,我在那苦寒之地,等著看公主的下場。”身后傳來文夫人陰沉的聲音。 正在掀開車簾的蘇鳳竹停頓了一下:“其實剛我過來時候,還以為母后會說一句善自珍重什么的......”她搖了搖頭,決然離去。 “說什么呢說了那么久?”周玄接著她。 “天色不早了,我們走了!”周青已經(jīng)登上馬,迫不及待要啟程了。 “照顧好兄長,還有父皇,我還等著下次回來讓他認我呢?!蓖脙哼€在拉著蘇鳳竹說悄悄話——之前兔兒也有與貓皇告別,只是貓皇依舊糊涂。 “好了,兔兒,別膩味了,走了走了!”周青等不及,早一抽馬屁股奔馳而去:“喲呵!去北疆了!” “俄等著你哭著回來!”給揚塵撲了一臉的景泰帝恨恨地道。 兔兒與周青這一走,蘇鳳竹心中免不得空落落的。不過蘇勉又比她更難過十倍,竟是又一病不起。加之被寄養(yǎng)到含冰宮的逢春思念父母日日啼哭不休,蘇鳳竹忙著照料兩人,倒也沒多少工夫去想念。 周嫣也不放心逢春,這些時日頻繁進宮看望他?!霸捳f起來,你們還不知道吧,見省原不是不怎么喜歡裴弟妹么,為何她死了他一下子就垮了。見省只告訴了我?!边@日用過午飯,哄著逢春睡午覺后,周嫣夫婦與周玄夫婦閑話,便說起傅見省裴氏這一茬。周嫣拍桌子打板凳告訴了他們事情始末。 午飯時候四人喝了點酒,小醉微醺,此時咋聞此言,都有點縱情。 “都是傅大哥性子太木訥,裴嫂子又心思重,這才弄成這樣?!敝苄锵У氐?。 “那時候戰(zhàn)事頻仍,衛(wèi)王四方征戰(zhàn),陪伴在王妃身邊時候也少,故而難有互訴衷情的機會。”梁雨搖頭。 “我還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糊涂人。彼此對對方都一往情深,竟是活生生看不出來?”蘇鳳竹揩眼角。 “可不是么!真是天下第一的糊涂人!虧平日里人精似的,這精明都喂了狗!”周嫣罵道。 “對,古往今來再也沒有的蠢人!”蘇鳳竹抓住周嫣的手:“尤其是傅見省,一個大老爺們,有什么話不能直說!要藏著掖著藏個三五年!” “嗯吶,不像個爺們!”周嫣激動地握著蘇鳳竹的手搖晃。 “嘁?!绷河曷犓齻冋f的熱鬧,忍不住嘆了一聲。 立刻招來了周嫣的怒目:“梁雨你什么意思,你覺著我的話有毛???” “沒有沒有!”梁雨忙搖手:“是無意發(fā)出那一聲?!?/br> 然周嫣哪里肯信:“ 我知道了,你定是覺著這事兒怪裴氏,不怪傅見省,你們男人都是對的,啥事兒都是我們女人那啥紅顏禍水!”。 “你這都想哪兒去了,真沒有那意思?!绷河曜饕厩箴?。 “姐你溫柔點,別虎不拉嘰的。”周玄笑道。 “我如何虎不拉嘰了?”周嫣一聽這話急了,忙問蘇鳳竹:“弟妹,你說啥叫個虎不拉嘰,我有那啥虎不拉嘰?” “不是,”而蘇鳳竹狐疑地看著梁雨:“我覺著吧,咱們駙馬爺這是沖著我來呢?!?/br> “嗯?弟妹你多心了,他不是那樣愛藏心思夾槍帶棍的人!”周嫣又轉過頭來幫梁雨解釋:“雖然吧,他是有些小彎彎腸子......” “我有什么彎彎腸子了,真是冤哉妄也!”梁雨叫屈。 “別東拉西扯!”蘇鳳竹板著臉道:“不信咱們就問阿玄,阿玄你說,他是不是沖我來?” 周玄不解地盯著梁雨點點頭。 “真沒有啊我的好舅子.....”梁雨還待抵賴,然周嫣怒了:“你敢說假話?!你不知道吧,我弟天生的會看穿人心的好本事,什么假話謊話都別想糊弄過他去!” “竟有此事?”梁雨吃了一驚。 “我就一直覺著吧,咱們駙馬爺對我‘另眼相看’,卻不知我是哪里得罪駙馬爺了?”蘇鳳竹盯著梁雨道:“還請駙馬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