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初寧左看右看,一語不吭,但焦慮至極。 “別往壞處想,也許他只是出去買個東西,手機擱袋里調(diào)了靜音。你再等等,沒準兒待會就給你回電話了?!瘪T子揚也只能往好里寬慰。 把人送回公寓,千叮萬囑讓她多休息,“你別想不開,這才七點不到,晚上大好時光,年輕人誰沒個閑心生活呢?再說了,他那幾個同學(xué)比你更熟悉地方,c航那么大,走完一圈都得個把鐘頭,行了,等消息,有事給我打電話?!?/br> 馮子揚走了。 初寧卻坐立難安,半小時后,祈遇的電話打了進來,這一次他語氣明顯緊繃:“寧姐,我們真沒找到人。” 就像一壺?zé)凉L的水一直用蓋子壓著,而這通電話后,初寧是再也壓不住了,她坐在沙發(fā)上,握著手機一動不動,強逼自己冷靜,把前因后果串了一遍后,拿起車鑰匙出了門。 顧不上受傷的左手,初寧開車從東城到西城,直奔關(guān)玉的家。 關(guān)家是獨棟,除了不似以往的燈火通明,也沒有什么異樣。 初寧敲門,十幾聲如重錘。里頭慢吞吞的腳步聲,門板終于擰開一條縫。 數(shù)日不見,關(guān)母精氣神大減,懵懵懂懂的:“啊,是小寧兒啊。” 初寧繞過人,目標明確,直接上二樓。 關(guān)玉的臥室虛掩,初寧推門進去,把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人狠狠一拽。關(guān)玉痛叫,從床上半爬半滾地站了起來。 初寧質(zhì)問:“人呢?!” 關(guān)玉精神渙散,眼神兒飄忽無法聚焦。都到這份上了,初寧的耐心消失殆盡,也忘記了左手的傷口,架著她的肩膀往上用力提。 “我問你人呢!” 關(guān)玉猛地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初寧太陽xue脹痛,一般說不知道,一準兒是心里有數(shù)。她心口疼,強逼自己冷靜,緩著語氣說:“小玉兒,天大的難題,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最忌諱亂投醫(yī),本來還有挽回余地的事兒,被你這么一攪和,也許就真沒機會了?!?/br> 關(guān)玉神志猛地一顫,怔怔地望著初寧。 “你父親出事,為什么不跟我們說?好,這都是后話,小玉兒,你平日看著機靈,怎么關(guān)鍵時候就犯起了糊涂?姐們幾個從認識那天起,待你如何?嗯?你拍拍胸口,跟我說句良心話?!?/br> 關(guān)玉眼眶一擠,眼淚又蓄滿了。 “我家毀了,幫不了的,你們都幫不了的。” “這個道理你明白,那你為什么還要愚昧地去相信其他人?” “我沒有辦法了,我走投無路了?!标P(guān)玉十指插進頭發(fā)里,氣色極差,眼腫得跟核桃似的。 “如果你父親真的犯了事兒,那也回天無力,有錯就該受罰?!逼鋵嵾@話的本意,初寧想說,人生那么長,知錯能改,一家人以后平平安安就是福分。 但那句“有錯該罰”瞬間踩中了關(guān)玉的雷區(qū)。家庭橫生變故,一朝換天,她以前恣意瀟灑,有底氣,有自信,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間,美名其曰享受人生?,F(xiàn)在想來,其實不過仗著豐厚家底??扇缃裰窕@打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資本,脆弱不堪。 人在極端狀態(tài)下,難免產(chǎn)生畸形的比較。 反觀初寧,從無到有,吃了不少苦,但每一步,都踏踏實實,都是自個兒掙的。 以前笑她情商低下,不懂利用女人的特質(zhì)去享受愛情。其實她只是寧缺毋濫,大智若愚。 關(guān)玉悲從心中來,倏地又崩潰了。 她尖叫:“你憑什么這樣說我爸爸啊!他有沒有錯,還輪不著你來說!你算老幾!” 初寧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眼神狠的能滴血,“你腦子給我清醒點!你表舅就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你們要做窩囊事兒,不要往我身上扯!” 她手勁兒加重,是真怒了,“我現(xiàn)在恨不得掐死你?!?/br> 關(guān)玉一聲凄厲,甩手就是一推。 初寧始料未及,沒站穩(wěn),腳步一蹌,絆倒了椅子,人也往下一撲。摔得不重,但正好倒在椅子的邊邊角角上,初寧臉色一白,幾秒之后,左手的繃帶上,又透出了隱隱的血印。 她擰過頭,和關(guān)玉四目相對。 無聲,沉重,有力。 時間一剎靜止,漸漸的,初寧眼里有繃不住的眼淚。 她從小就不是個幸福的孩子,生父過世早,母親軟弱無能,教她的東西,總是消極一面居多。初寧性子不算甜美可人,她疲于應(yīng)付風(fēng)花雪月,只一頭熱的想多掙點錢。 為什么,錢對女人來說,是安全感??! 她這樣的人,無論愛情還是友情,都是慢熱和寡情的。 朋友不多,關(guān)玉算是心窩上的一個。以前那么那么好,怎么現(xiàn)在就成這樣了呢。 初寧心里疼,疼得又沒人可以傾訴,就這么望著她,無聲,眼神里卻全是沸騰的無助。 關(guān)玉也愣住,表情先是木然,然后悲愴,在看到初寧的眼淚時,又好像有了一剎的醒悟。 初寧哽咽:“小玉兒,迎璟就要參加比賽了,他不可以出事?!?/br> 關(guān)玉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爸爸也不可以出事,不可以,不可以?!?/br> “我求你了?!背鯇帨I眼模糊,是極少有過的示弱,“這個公司你要,你拿去,我只求你們別傷害他?!?/br> 比賽不要了,第一名不要了,前途和未來也不要了。 她只要他平安。 關(guān)玉渾渾噩噩,捂著頭蹲在地上,一聲嗚咽,“我不想說話,你走,你走?!?/br> 初寧深吸一口氣,也知道在她這兒是沒什么余地了,她強打精神,站起來,態(tài)度冷絕,一字一字道:“我會報警?!?/br> 關(guān)玉置若罔聞,頭埋在膝蓋里一動不動。 離開關(guān)家,初寧被迎面而來的冷風(fēng)激得渾身發(fā)顫。她坐在車里,暖氣開到最大,人還是冷的。 不多久,祈遇給她打電話:“寧姐,人還沒找著,學(xué)校也很重視,但目前很麻煩的是,他這個時間內(nèi)還不能定義失蹤,所以不能出警。學(xué)校準備往上級組織報備了,可如果迎璟明天比賽前不能趕到……參賽資格就會取消?!?/br> 初寧回公寓,在客廳獨坐至凌晨。她按著眉心,耳里腦里回蕩著的全是這段話。她捂著臉,自此終于知道什么是害怕。 凌晨三點,她倒在沙發(fā)上,極度疲憊地打盹兒。手機忽然一震,初寧立刻彈起,心臟狂蹦,漏了節(jié)拍似的。 短信說:“別報警,會出事?!?/br> 初寧手一抖,倦態(tài)全散。關(guān)玉又發(fā)來了第二條短信。 是一個地址。 這個地址發(fā)的好幾個錯別字,連標點符號都是亂的??梢韵胂笏帉憰r的復(fù)雜糾結(jié)心理。是于心有愧,還是幡然醒悟? 不重要了。 初寧拿起車鑰匙狂奔出門,為了方便,她車今晚就停在路邊。上車后,方向盤一打,壓線調(diào)頭,直奔城東。 —— 一片老舊小區(qū),年初就被政府規(guī)劃到拆遷范圍內(nèi),近段時間,拆遷工作收尾,居民已經(jīng)全部搬離,這地方往大了說,也不算窮鄉(xiāng)僻壤,怎么著也是個靠近國道的郊區(qū),但樓棟多,往小了看,也有幾百戶,空蕩蕩的房子杵在那,氣氛怖人。 西南角的某一樓,角落旮旯的房子,亮著一盞幽幽的燈,萬籟俱靜的,平添幾分詭異。迎璟只知道自己在一個房間里,從外頭反鎖,窗戶被釘?shù)脟绹缹崒?,密不透風(fēng)。 他踹過門,叫嚷過,也在手機被他們搜刮而去的時候反抗過?,F(xiàn)在冷靜下來,才知道根本是徒勞。 迎璟立在黑暗里,試圖從門縫向外窺探些什么。然而無果。 懼怕?談不上。 他只是心里是沒底。 時針撥向兩小時前。 明天就要比賽。要用的現(xiàn)場設(shè)備、工具一應(yīng)備全,因為是主場優(yōu)勢,迎璟自酒泉集訓(xùn)回來后,就已提前熟悉了幾遍場地。對屆時比賽過程中的場館風(fēng)向、溫度都做了預(yù)演,萬事俱備,一切順利。 隊員都很興奮,有了上次國內(nèi)的奪冠經(jīng)驗,大家的自信來得更有底氣。 “結(jié)果不重要啦,能被推薦參賽,就已經(jīng)是對我們的肯定了!” “做最大的努力,保持最平常的心態(tài)?!?/br> “比完賽后,老大要請我們吃火鍋!” 大家心態(tài)極好,雖年輕,但正以可見的速度在成長。榮辱不驚,成敗不論。能有這份兒覺悟,已經(jīng)是最大的收獲。 那時的迎璟正低頭試代碼,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氣風(fēng)發(fā):“不吃火鍋了,比賽結(jié)束,我們?nèi)蹑?zhèn)玩幾天?!?/br> 頓了下,“可以帶家屬。” 大家噓聲一片:“切~~秀!恩!愛!” 隊里就迎璟有對象吶,一群單身狗的怒抗。 傍晚,迎璟在宿舍收拾東西,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他原本以為是推銷,但聽了兩句,神色就變了。 這一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再睜開眼,就被帶到了這里。才發(fā)現(xiàn),他們借著初寧出事兒做幌子,騙他出來才是真。迎璟抬手看了眼時間,離他出事已經(jīng)過去兩個半鐘頭。 門突然被推開。光線涌進來,迎璟下意識地伸手一擋。幾個大個子男人低聲交流: “時間到了,轉(zhuǎn)移地方?!?/br> “可還沒接到強哥電話呢,他不下命令,咱們能做主?” “他算個雞毛!說好的,錢分三次打,人都綁來這么久了,第二筆錢老子銀行卡上還沒到賬!cao!” “那怎么辦?這人就一直扣在這里?” “廢話!不給錢,我才懶得費力氣。” 幾個人的目光齊齊望向迎璟。 有個眼尖的,在為首的那人耳邊說了句什么。眾人視線下移,盯著他的手腕。 幾乎同時。 迎璟拔腿往后躲,但抵不過對方人多,他被按在地上,手給拽直了,死死壓在地面。 “這表不錯,值點兒錢啊?!币蝗舜瓜眩瑒邮秩フ?。 迎璟瘋狂掙扎:“滾!” 手動不了,他就用腳踹,他也算半個練家子,力氣大,招式準,一腳踹中對方的腿窩。 “日!有點兒本事!”那人疼得嗷嗷叫,火氣直沖,拳頭揮在半空:“給我按住嘍!” 回力無天。 迎璟的胳膊被他們扭得生疼,他也不敢動了,再動一下,非得骨折了不可。 這塊表,是初寧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