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蔣珂沒辦法跟她一起感慨這個,因?yàn)樗龥]有轉(zhuǎn)業(yè),還干著老本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人生也會因?yàn)楦髯缘倪x擇呈現(xiàn)出該有的樣子,都是正常的事情。 施纖纖在禮堂練功房感慨完了,便又和蔣珂去營房,那個她們住了好幾年的地方。房子當(dāng)年住的時候就老,現(xiàn)在更是舊的有點(diǎn)殘破。她們先去一樓施纖纖住過的宿舍走了一圈,寫字臺凳子和木頭架子床,都舊得掉漆了,地板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看過一樓,兩個人踩上水泥樓梯,又上二樓。蔣珂跟施纖纖說她剛來文工團(tuán)時候的心情,激動到不行。她還記得施纖纖那時候有點(diǎn)小領(lǐng)導(dǎo)的樣子,在各種瑣事上幫助她們,是個熱情又漂亮的女干事,和安卜昌杰明比起來那可真是活雷鋒了。 施纖纖一邊聽著蔣珂夸自己是活雷鋒,一邊和她又往三樓去。三樓她們也來過,不時在安卜和昌杰明的宿舍里開小灶。來文工團(tuán)的第一年,蔣珂在這里吃到了螃蟹,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只螃蟹的味道。因?yàn)榇┰胶蟪缘牟罨锸尘鸵恢焙懿?,所以吃到那么一回就深深記住了?/br> 蔣珂和施纖纖聊著這些小事,到了三樓,隨便在露天走廊上走了一圈。走到安卜和昌杰明宿舍前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停了停步子。 在施纖纖正想開口說進(jìn)去看看的時候,宿舍的門突然動了一下,接著便從里面開了。 施纖纖和蔣珂都愣了一下,然后便見昌杰明和安卜穿著軍裝戴著軍帽腰里扎著腰帶,手里拿著鋁制飯盒,從里面走了出來。 出來的過程中一邊帶上門,一邊看著她倆笑著說:“一起去飯?zhí)贸晕顼??!?/br> 蔣珂懵了,施纖纖則抬手捂住了嘴,眼里不一會兒就攢滿了眼淚,然后她把手也往上移移,把水光朦朧的眼睛也蓋住…… 第102章 四個人從營房到飯?zhí)么蚝蔑堊潞? 施纖纖眼里的眼淚還沒收干凈。她在打了清漆的黃圓桌邊坐著,還捏著帕子在擦眼淚, 同時鼻音很重地念叨:“真煩人?!?/br> 昌杰明笑得樂呵, “是不是突然有種過回去了的感覺?” 安卜臉上微微掛著笑意, 蔣珂眼眶也是微微泛紅的,卻沒像施纖纖這么情緒外放, 同時還不時抬手放到施纖纖肩膀上撫慰她。 施纖纖好容易把情緒收住了, 看看昌杰明又看看安卜, 這才問安卜:“你什么時候來的?還搞這一出?!?/br> 安卜剛要開口, 還沒吐出字來, 就被昌杰明截了話, “昨天半夜啊, 直接去我們家把我薅了起來,我現(xiàn)在還困著呢?!?/br> 施纖纖盯著安卜看兩眼, 很久沒見過他了?,F(xiàn)在看他穿著軍裝,還是和以前一樣精神。哪像昌杰明,自從結(jié)婚有了孩子后,就一直在胖, 啤酒肚也出來了。 她再看看蔣珂, 覺得歲月在她們身上留下的痕跡是真的少。兩個人看起來是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但對比起他們, 就覺得歲月對人是不公平的。 然后她嘀咕,“是不是沒結(jié)婚的人看起來都比較年輕?” 昌杰明聽了她的話附和,“肯定的呀, 沒有家庭,少了很多壓力和負(fù)擔(dān),也沒有那么多雞毛蒜皮的事,心態(tài)就比我們年輕。” 聽著施纖纖和昌杰明說話,安卜不時看一眼蔣珂,蔣珂卻并不看他。 這會兒昌杰明和施纖纖都知道他們兩個之間什么狀態(tài),也就沒在飯桌上聊他們倆的事情。四個人一邊吃著飯一邊閑聊,和以前在文工團(tuán)的時候差不多。只不過以前是聊當(dāng)時的事,而現(xiàn)在,聊的則是當(dāng)年的事。等回憶聊完了,便又聊起分開這五年,各自的生活怎么樣。 蔣珂聽著昌杰明和施纖纖之間的雞毛蒜皮,家里洗碗掃地這種事都能說起來,后來又說到懷孕,說到生孩子,再聊帶孩子,辛苦是不少的。但仍然說得安卜和蔣珂兩個人都滿臉是忍不住的笑意,覺得異常溫馨。明明都是非?,嵥榈氖虑?,他們有時的語氣也是在抱怨,但溫馨就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說完后,蔣珂便說施纖纖,“纖纖姐,知足,老昌挺好的?!?/br> 雖然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有大出息了,基本就這么在機(jī)關(guān)混一輩子,目測也混不成個什么樣的大官,只能普普通通拿點(diǎn)死工資過日子,但疼老婆聽老婆的話而且顧家是真的,沒有那么多花花腸子。 昌杰明看蔣珂夸他,忙伸出手來到蔣珂面前,說:“小同志,你才是我的知己?!?/br> 蔣珂悶著笑,伸出手去握上他的手,“老昌同志,一定要繼續(xù)保持下去?!?/br> 昌杰明得意,“那肯定啊?!?/br> 安卜看昌杰明沖蔣珂得意,在桌下伸腿就踹了他一腳。 飯?zhí)檬沁€供應(yīng)飯的,但來吃飯的人已經(jīng)不多。蔣珂四個人在桌上吃完飯聊完天,就離開了飯?zhí)?,不耽誤人收拾桌子凳子。 施纖纖和昌杰明知道安卜和蔣珂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所以吃完飯就沒打算再跟著他們。想著讓他們倆在這里逛一逛,一起回憶回憶過去,差不多應(yīng)該也就和好了。 暗下商量好了,明著昌杰明在施纖纖面前賣乖,說:“你不是老說沒時間出去玩玩嘛,正好今天有空,我?guī)闳ス涔??!?/br> 他這么說了,蔣珂還能再拉著他和施纖纖不讓走么? 昌杰明和施纖纖準(zhǔn)備要走,大約是因?yàn)榇掖颐γΦ?,有些事情沒商量過,走前昌杰明又問了安卜一句,“晚上什么安排?” 安卜從深圳回到北京,歇都沒歇就去團(tuán)里找了蔣珂,得知她來南京了,又歇都沒歇直接跑來了南京。頭半夜到的,到了之后就直接去了昌杰明把昌杰明薅了出來,才有了今天的事。 匆匆忙忙的也沒有計(jì)劃,這會兒昌杰明問他,他想一下說:“我還沒回家看看爸媽。” “那就去你家吃晚飯唄。”昌杰明想都不想,順話就說,“正好,帶上小同志?!?/br> 昌杰明說完話,施纖纖和安卜不約而同地看向蔣珂,嘴角掛著笑。 蔣珂懵一下,覺得他們的笑特別詭異,然后便忙擺手往后退兩步,“不行不行,我不去?!?/br> 昌杰明看她慫起來,又道:“怕什么呀,遲早都要見的,有句老話不是說嘛,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br> 話說到這里,安卜嘴角的笑意更重,把頭低下去藏笑。他一直覺得交了昌杰明這個朋友就一直從小打鬧到大,沒什么實(shí)際的用處,屬于狐朋狗友那一列的。也就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是那么回事,就這件事上來說,他還是挺有用的。 安卜被昌杰明說的喜滋滋,蔣珂卻被他說窘迫了,支支吾吾半天,才看向安卜問:“你跟老昌都說什么了?” 安卜聽到她問自己話,忙收住笑抬起頭來,一臉無辜道:“什么都沒說啊,他一直嘴欠,想到什么說什么,你是知道的啊。” 昌杰明不高興地乜安卜——合著老子幫你還要被你損。 施纖纖這時候在旁邊忍不住笑起來,看向蔣珂清了下嗓子道:“算了,別折騰了,我們這種已婚人士,都看不得折騰。就今天下午半天時間,你們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該和好和好。傍晚五點(diǎn)半,在大門外碰頭,再商量去哪的事,好?” 這樣把話說好了,施纖纖和昌杰明便走了,留下安卜和蔣珂兩個人站在飯?zhí)貌贿h(yuǎn)處的一棵松樹旁大眼瞪小眼。 兩人互瞪了一氣,安卜上手往蔣珂肩上一攬,把她往前帶著走,“我們?nèi)ス涔洹!?/br> 蔣珂抬手拍拍他握在自己肩頭上的手,小聲道:“影響不好?!?/br> 安卜笑笑,“怕什么,還怕政委出來把我們抓去辦公室審問?” 蔣珂看他一眼,沒再拍他的手。想著他穿一身軍裝,保不齊真能被政委抓去審問呢。 像這樣光明正大走在路上,那時候一直是安卜特別渴望的事情。但是一直到最后分別,都沒有實(shí)現(xiàn)這個愿望。 現(xiàn)在這樣,總有種彌補(bǔ)過往缺憾的味道。 兩個人并肩在以前常走的路上慢慢地走,秋天晌午陽光的溫度正正好,打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兩個人從攬著肩換到牽著手,像一對剛在一起的小情侶。 蔣珂喜歡安卜穿軍裝的樣子,帶著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幾年。走過所有有過他們共同身影的角落,說起以前偷偷摸摸干過的所有事情。其實(shí)沒多少太多出格的,最過分的也就抱在一起親個嘴,再放肆些,就是把手伸進(jìn)軍裝里,多半情況下,伸進(jìn)去也都是克制著的。 兩個人繞過各個地方,去那個毛水泥籃球場走了一圈,鐵絲網(wǎng)角落里還卡著一只破了的籃球,經(jīng)歷了許多風(fēng)吹日曬,顏色褪得十分厲害。逛完籃球場,又并肩一起去cao場走了一圈,那時候每天都要早起出cao,在這個cao場上跑好幾圈,累到喘息重得小豬發(fā)出的哼哧聲,然后,唯有生理期能把女兵從這件熬人的事情中解脫出來。 把能逛的地方都逛完了,兩個人最后到離外面最近的演出禮堂。罩紅布的一排排座椅還是那樣,紅色卻沒了當(dāng)時那么鮮正。一眼看過去,能清走的東西也都清走了。 蔣珂沒有在觀眾席多逗留,便往后面的后臺去。剛才和施纖纖也來過這里,但并沒有去后臺。到了后臺一看,也都空了,只有幾個化妝臺還在,鏡子上蒙了灰,照人都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蔣珂看看這看看那,跟安卜說:“以前一有演出,都在這化妝來著?!?/br> 安卜是搞伴奏的,也不上臺,基本不會化妝。他也會來后臺的化妝間,但不如蔣珂這些舞蹈演員熟悉。蔣珂跟她說完化妝,又跟他說:“每次一有大的演出,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都來看,我們團(tuán)里就有姑娘趴在天橋那里看觀眾席,認(rèn)首長?!?/br> 安卜往天橋看看,問她:“你去認(rèn)過嗎?” 蔣珂搖頭,“我又沒想嫁給首長做兒媳,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你爸長什么樣子,就遠(yuǎn)遠(yuǎn)看見過。” 安卜笑,“要不晚上去我家看看?” 蔣珂張張嘴,結(jié)舌,半晌道:“不合適?!?/br> 提到這個事,她還是覺得莫名窘迫,說完話便邁著步子往更衣室里去了。更衣室不大,一般都是錯開了時間進(jìn)來換衣服的,換完就到化妝間坐著化妝,用起來也緊張不到哪去,大概湊合出來個地方能換衣服就行。 安卜跟在她后面進(jìn)了更衣室,問一句:“哪里不合適?” 這事兒是被昌杰明給坑了,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句見公婆,安卜還當(dāng)真了,真想讓她去。她們從重逢到現(xiàn)在,明明才只有大半個月,她還沒答應(yīng)跟他和好呢。本來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被昌杰明那么一摻合,好像明天拿證結(jié)婚都可以,結(jié)完婚就過日子了,無比簡單。 蔣珂沒說話,掃了兩眼簡陋的更衣室,回過身來,安卜正好堵在她面前。她抬頭看安卜,沒回答她的話,而是岔開話題隨便敷衍了一句,“以前換衣服的地方,地方有點(diǎn)小。” 安卜也看著她,回她一句,“地方確實(shí)有點(diǎn)小。” 蔣珂目光沒移,在他這話里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也看懂了他眼神里的色彩變化,然后便更覺得這空間是真的狹小逼厭,而且莫名有點(diǎn)燥熱。 她微微斂住呼吸,耳根上不自覺生出熱意,慢慢延伸到臉頰。 然后在她要低下頭的時候,安卜吻上了她的唇。他嘴唇微張著貼過去,在吻住她的唇以后,伸手關(guān)上了更衣室的門。 周圍頓時陷入昏暗之中,蔣珂微微后退了一步,卻也只退了一步,安卜便攬上了她的腰,手上力道收緊,似乎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揉進(jìn)懷里。 第103章 安卜的唇上的動作比他手上的動作霸道, 似乎是壓抑得太久了,稍稍釋放便有些難以自持。他含咬蔣珂的嘴唇, 撬開齒縫探舌進(jìn)去, 右手從她的腰上移到脖頸邊, 探去大衣領(lǐng)子里搭在她的肩窩處。 他親得蔣珂氣息微急,軟在他懷里毫無招架之力, 便是掙扎也都跟撓癢癢一般。他輕輕握在蔣珂肩窩處的手沿著大衣領(lǐng)口下滑, 落進(jìn)她大衣底下, 擱著軟薄的絨衣?lián)崴系暮笱?。手指碰到脊骨? 便沿著脊骨一節(jié)節(jié)地往上移, 惹得蔣珂在他懷里忍不住輕顫起來。 他手指移到蔣珂背后內(nèi)衣的紐襻處時, 便停了動作, 然后他微微放開她的嘴唇,低聲問了句:“晚上去我家吃個飯, 嗯?” 在這狹小的空間里,蔣珂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安卜的氣息都異常灼熱,因?yàn)橘N得近,兩個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有點(diǎn)難解難分。 她耷拉著眼瞼, 深呼吸也不能讓自己全然脫離這種氛圍,微搖頭低聲說:“太突然了, 和好的事還沒說清楚呢,怎么就見你爸媽了?” 安卜笑,“不沖突, 等你考慮好了我們再和好。別聽老昌胡說,就是很平常地帶老戰(zhàn)友回家吃個飯,纖纖和老昌也在,怕什么?” 蔣珂抬起眼瞼來看他,掃過他的眼睛看向他軍帽的帽檐,有點(diǎn)像翻白眼。 安卜沒有再繼續(xù)親她,把她往懷里再緊一緊,擱頭在她耳邊,輕聲慢語地跟她說:“可兒,原諒我吧。我不止知道自己錯了,也怕了。以前的我沒出息,受了那么多挫折,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被依靠了?!?/br> 蔣珂在他懷里悶聲,半晌道:“你當(dāng)時不就是想我回到北京找別的人結(jié)婚嗎?你想想,如果我結(jié)了婚,你現(xiàn)在也一樣成熟得可以依靠了,那也不是讓我依靠的,跟我沒關(guān)系,是不是?” 安卜聽著她說話的時候就稍松了點(diǎn)抱著她的胳膊,他直起身子來,低頭看著她,等她說完了,他想了想,接話說:“這樣,你換個思路。因?yàn)槟愣兂墒炝说哪腥耍罱K沒有落到別的女人手里,用在你身上學(xué)到的人生經(jīng)驗(yàn)去對別的女人好,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在不成熟的時候把傷害給了你,等因?yàn)檫@件事而變得成熟起來了,他的好卻要給別人,你氣不氣?” 蔣珂聽完話抬手在他胸口上錘了一拳,“我求你干脆一點(diǎn)直接氣死我好不好?” 安卜微笑著搖頭,“等我們結(jié)婚了,我要去各大寺廟教堂道觀一個個去還愿。感謝他們,讓我們都還等在原地?!?/br> 蔣珂抬眼皮瞪他,瞪了一會目光便不自覺變得柔和起來?;璋档目臻g里,他看安卜嘴角掛著笑,一臉滿足的樣子,心里再想繼續(xù)別扭也已然沒有疙瘩了。 到底該謝神仙菩薩,還是該謝上帝真主,她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與生俱來就會談戀愛的人沒幾個,和與生俱來就會做父母的人也沒幾個,是一樣的。 她沒穿越以前,常常會聽談了戀愛的朋友在她面前抱怨,比如過馬路的時候男朋友根本不知道要牽著她的手,逛街的時候不知道要替她拿包,她不高興的時候也不知道她為什么生氣,常常爭吵常常道歉,從什么都不懂,一年兩年地談下來,到最后分手了才弄明白戀愛到底要怎么談。 在彼此身上一邊痛苦一邊甜蜜地學(xué)到了那么多東西以后,結(jié)果往往難令人滿意,似乎是大部分初戀的結(jié)局。 女孩子心有不甘,自己調(diào)教了那么久的男人,把他從一個二愣子一樣的人手把手教出來,結(jié)果卻便宜了別人,為別人做了嫁衣裳。男孩子呢,把那個女孩埋進(jìn)了心底,不輕易再提起,但心里永遠(yuǎn)記得。記得自己做過的所有承諾,沒有一個兌現(xiàn)的。 他的幼稚和愛一個人的激情在最美好的年紀(jì)全部給了她,后來的成熟卻永遠(yuǎn)屬于了別人。 她一直說要做他的新娘子,最后卻穿一身極美的嫁衣嫁給了別人,他到底沒看到她穿嫁衣的樣子。 遺憾嗎?后悔嗎? 以真情實(shí)感和真心實(shí)意,用學(xué)會的東西,好好去愛別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