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心里有些難受，“你就閉嘴吧?！?/br>
    “不如保守治療?！敝芩挂卓戳诵煳家谎郏澳悴桓吲d，但這是事實。保守治療，能多活一段時間?！?/br>
    徐渭忽然覺得悲哀，在生死面前，一切都顯得那么蒼白。什么愛恨情仇，都毫無意義，他都要死了。

    車開上主道，行駛在車海之中，徐渭心里空落落的?！爸芩挂??！?/br>
    “嗯？”

    “如果我死了，你會怎么樣？”

    “閉嘴！”周斯易踩下剎車，轉頭直視徐渭，目光嚴厲，“不準說這種話，一個字都不準說，聽清楚了么？”

    “如果呢？”

    “沒有如果?！?/br>
    “必須有?！?/br>
    周斯易有一瞬間的迷茫，他看著前方的燈。徐渭搶救的時候他是什么心情？如果徐渭沒了，他直接結束生命。身后車喇叭連成了片，他才重新發(fā)動汽車開出去，嗓音很沉，“那這世上就再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了?！?/br>
    聽起來很悲涼。

    他們到病房門口聽到里面吵架的聲音，也可以說是程州一個人發(fā)脾氣。林梵一直沒回應，徐渭要推門進去，周斯易攔住他。

    偏頭示意徐渭去另一邊，徐渭蹙眉，走到走廊的一頭才開口道，“他會不會動手？那么激烈，林老師會吃虧么？”

    “關心則亂?！敝芩挂兹嗔税研煳嫉念^，“等一會兒再過去，畢竟你也只是林先生的朋友，最親的還是他們兩個人?！?/br>
    徐渭看著近在咫尺的周斯易，周斯易的頭發(fā)剃掉其實是好看的，更佛性了，禁欲感十足。

    程州甩上門怒氣沖沖回頭就看到擠在一塊的兩個人，壓下一些怒氣，點了點頭轉身大步就走。

    “你現(xiàn)在跟他吵架不合適吧？”徐渭開口。

    程州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其實徐渭對他的印象不錯，很沉穩(wěn)的一個人，比林梵更像長輩。

    周斯易握住徐渭的手，也不知道要說什么，設身處地的想，如果徐渭躺在里面，他不會比程州做的好，他恐怕會先崩潰。

    程州抬手捂著臉，半晌蹲了下去，大老爺們哭起來真的不好看，他嗓音沙啞?！安蛔鍪中g，一點機會都沒有?！?/br>
    可這個做手術，也依舊沒有機會，只會加快死亡。

    周斯易推徐渭進房間，說道，“去陪林先生?！?/br>
    徐渭看了周斯易一眼，轉身進門。

    林梵站在窗戶邊，穿著深色的襯衣，他不喜歡穿病號服，程州也不會強迫他。徐渭走過去，林梵咳嗽，他給林梵倒了一杯水，“干爹?！?/br>
    林梵嚇了一跳回頭瞪著徐渭幾秒，“叫什么？”

    “干爸爸？”徐渭笑道，“你說叫什么吧？”

    “把前面那個字拿掉?！?/br>
    “不行?！毙煳及阉f給林梵，“我爸去年車禍去世，不好。”

    林梵靠在沙發(fā)上，注視徐渭半晌，說道，“你特像我年輕時候?！?/br>
    “我應該比你好看點吧？”徐渭說。

    “呸！”

    沉默片刻，徐渭說，“吵什么？”

    “以前總喜歡寫生生死死，自以為是的看透人生?！绷骤髶u搖頭，“沒人能看透?！?/br>
    徐渭握住林梵的手腕，他很瘦了，瘦骨嶙峋。

    “怎么辦？”

    “不知道。”

    “我寫了新歌，要不要幫我看看？”

    “好?！?/br>
    徐渭從背包里取出詞譜遞給林梵，說道，“我最近有感情困惑?！?/br>
    “看的出來?！绷骤笳f，“那小子對不起你？”

    “也沒有對不起，只是立場不同?！毙煳颊f，“我一直很迷茫?！?/br>
    林梵拿過眼鏡戴上，看到歌詞那雙眼有了亮光，他看完抬頭直視徐渭，“但你的歌很清醒?！?/br>
    歌叫往生，死亡是生命的結束么？不，只是走出了時間。到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更加平和的世界。

    兩人視線對上，林梵轉身去拿衣服，“我現(xiàn)在就要聽這首曲子的試音?！?/br>
    “要去哪里？”

    “我的工作室?！绷骤笳f，“走，爸爸帶你去！”

    這便宜占的！

    兩人出門，程州和周斯易在抽煙。他們同時把煙掐滅，程州緊張兮兮盯著林梵說道，“干什么？”

    “回家，我不喜歡這醫(yī)院，我死也不能死在這個地方?！绷骤蟾裢馊涡裕暗教幎际窍舅?，熏的我惡心。”

    程州：“……”

    程州瞪了徐渭一眼，這個闖禍妖精。

    周斯易拉住徐渭按到自己身后，怕程州忍不住揍徐渭。出門林梵上了徐渭的車，命令程州，“不要跟?！?/br>
    程州和徐渭這個梁子結下了。

    “我馬上把他送回來?！毙煳颊f。

    于事無補，結下了。四合院，獨立的音樂間，全套的收音設備。

    林梵跟徐渭介紹他的所有樂器，徐渭打開鋼琴，林梵停下聲音，周斯易搬來椅子讓他坐下。林梵看了周斯易一眼，是審視的態(tài)度。

    用鋼琴彈出佛音的空靈，徐渭的每個想法都很大膽。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鋼琴上跳躍，他的右手并不靈敏，所以只是輔助。

    世界靜了下來，琴音流淌在空氣之中。

    徐渭坐在黑色鋼琴前，萬物安靜，緩慢的生長。低沉的嗓音從他的喉嚨里溢出，徐渭現(xiàn)在的嗓音條件并不好，卻是另一種感受。

    他的聲音配合這樣的節(jié)奏，這樣的詞，再合適不過。

    百年之后，萬物皆空。

    最后一個琴音落下，林梵轉頭看窗外虛空的世界，眼睛微紅。該走還是得走，無論多深的執(zhí)念，無論多深的羈絆，留不住了。

    “怎么開心怎么來吧。”徐渭說，“不留遺憾。”

    晚上徐渭沒和林梵一塊吃飯，程州過來帶走了林梵。徐渭和周斯易去吃火鍋，兩只養(yǎng)生狗吃火鍋格外的沒勁兒。

    徐渭生無可戀的咬著青菜，嘆口氣，“他這一生也值了，愛人事業(yè)。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任性活了四十多年?！?/br>
    周斯易看著徐渭，“晚上我去你家？”

    徐渭把白菜扔到周斯易的碗里，放下筷子，“上次，我媽好幾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br>
    徐渭這是松動了，周斯易說，“那去我那邊？”

    “不去?！?/br>
    周斯易給徐渭夾rou，也沒有再提這個事，徐渭不喜歡，他也不會強迫徐渭。

    第二天頭條新聞，程州辭去嘉航集團董事長職務。徐渭這才知道程州的勢力到底有多大，這個事兒挺轟動，財經(jīng)頻道播了大半天。都以為嘉航要破產(chǎn)了呢，董事長卸職。

    徐渭連忙打給周斯易，“程叔叔那邊怎么回事么？”

    “他們打算出國辦婚禮?！敝芩挂椎恼Z氣很平靜，“我們也出國辦婚禮吧？”

    徐渭的淚都要出來了，“你能不能不要添亂？他們都是公眾人物，這么一折騰就什么都沒了?！?/br>
    “不要了?！敝芩挂渍f，“什么都沒有守在愛人身邊實在?！?/br>
    “你都知道？”徐渭壓抑住聲音里的悲傷，“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昨天程總講的，他們在一起二十年，度過半生，卻沒有一個婚禮沒有一個名分?！敝芩挂淄ｎD片刻，“于是他們就走了。”

    “都瘋了?！毙煳及肷尾耪一芈曇?，仍是顫抖，震驚也敬佩。

    “不瘋就沒機會了，他最多兩個月的命?！?/br>
    第113章

    “徐渭, 我們也結婚吧？”

    徐渭捂著臉, “我不想跟你說話。”

    “我愛你?！?/br>
    “再見?！毙煳加挚s回殼子里去了，他就是鴕鳥。

    “你不用再打電話過去, 程總不會給林先生接, 他們愿意見你的時候, 自然會聯(lián)系你。”

    徐渭不信，打給了林梵, 接電話的人是程州。

    “程叔?！?/br>
    “婚禮的時候再通知你們, 現(xiàn)在他不方便接電話?！背讨菡f。

    “幾點的飛機？我去送你。”

    “不用?！背讨堇淠?。

    徐渭默了半晌，說道, “你這樣給他太大壓力?！?/br>
    “還有其他事么？”

    徐渭有些無力, 現(xiàn)在程州都魔怔了, “……再見。”

    程州在第二天早上接受訪問，聲稱要陪愛人去國外舉行婚禮，然后就消失了。就像林梵說的，生死是永遠無法看淡。

    四月初, 工作室準備妥當, 胡嵐越徐渭見面, 要簽一份合同。徐渭開車過去公司，進門不單單看到了胡嵐，還有林梵工作室的那群人。

    胡嵐一一介紹之后說道，“林哥把我們都留給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