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十多年，他沒有再找過師兄動手，因為他不想再嘗到失敗的滋味。

    而隨著他修煉的境界提升，他感覺到自己不只是身體，而是心理上也發(fā)生了變化。日常平淡如水的生活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開始頻繁下山，那繁花的紅塵吸引了他，酒色財氣讓他沉迷其中。他知道，他已再也無法修仙，不過，此刻的現(xiàn)在修仙對他已經(jīng)是無關緊要了。

    每次他從山下回來，看到師兄仍舊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他就心煩氣躁，有一種……想要把這人也給弄臟的欲望。

    祁君不是不知道無霽子做的那些事，他如果自己德行敗壞也就罷了……直到被道友告上門，說無霽子在山下與一幫惡道勾結(jié)，用采陰補陽的方式來修道，禍害了無數(shù)無辜少女——祁君終于忍無可忍，他決定把無霽子逐出師門。

    無霽子終于如愿以償，和祁君認認真真斗了一次法。斗法的結(jié)果無霽子輸了，正邪兩股力量相斗，最終是祁君贏了，然而祁君也受了傷。無霽子下山之前，做了一件事，他在祁君日常修煉的道房里動了手腳，在那香爐里加了迷魂草和逍遙散——祁君因為受傷在道房養(yǎng)傷修煉，卻不想那日日熏著的香爐內(nèi)有乾坤，這也是后來他走火入魔的原因。

    無霽子雖然離開了師門，可是他緊密關注著那里的情況。

    他的師兄清心寡欲慣了，一旦爆發(fā)的話，后果不可設想——更何況，無霽子早就知道師兄的那七個徒弟對師兄有不軌之心。

    事情也確實像他所想的那樣，師兄走火入魔，跟他的七個徒弟發(fā)生了不倫的關系。破了修煉，也亂了倫?！獛熜忠欢ê芡纯喟?？

    無霽子心想：師兄，其實欲望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我要你知道，你的過去都是錯的……

    可是無霽子沒有想到的是，祁君竟然入爐自煉來封鎖自己的欲望之體，后消了七個徒弟的記憶，全部流放，自己也墮入地獄輪回來自罰。

    師兄，你真狠心啊，對自己都這么狠。不過你還想要修煉成仙嗎？我不會讓你如愿的，你最怕被人間情欲束縛，那我就讓你萬劫不復……

    從那以后，祁君的每次輪回無霽子都密切關注著，他還知道師兄的七個徒弟也在轉(zhuǎn)世輪回，他會制造他們相遇的機會，讓師兄怎么都逃不開當初結(jié)下的因。

    無霽子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幾千年來，都忍不住去關注祁君的一切，他想要cao控他的所有，看著他為情所困，他這他受挫、痛苦，求不得，放不下，死于非命……這些都是他的快感來源。

    他享受這種改變?nèi)嗣\，推動人命運朝著自己想要的情況發(fā)展的感覺——當然，祁君并不是每次都如他所愿。盡管輪回轉(zhuǎn)世，處境不同了，他也幾乎都是一樣的心如止水。然而命運這種事真的是逃脫不掉——更何況無霽子還會推波助瀾。

    不過祁君在地宮當差的那段時間，無霽子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無常是地宮的差官，受地宮庇佑，況且還有一個地藏，無霽子不敢輕舉妄動。他只有在外面隱在背后制造一些混亂，比如他曾經(jīng)釋放過僵尸毒在人間，雖然只是一個小村落，可是也足夠引起地宮以及無常的注意。身為無常的祁君那次追蹤著他，兩人幾乎正面相遇了。

    那惡鬼事件導致祁君被地宮革職，重入輪回——而這一世，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他成了不死之軀，和那七個徒弟的轉(zhuǎn)世一一相遇。祁君的欲望之體是他誘引出來的，就是為了讓祁君無法回頭。最后，他們生離死別都經(jīng)歷過了，眼看著師兄確實墮入凡塵世俗，變成一個普通人類了……

    可是，他卻還是不甘心。就好像他還在黑暗之中，你失去了初衷，你應該痛苦才對，可是你卻仿佛擁有了光明？

    不，他想要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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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弟，開始吧。”清歡對面前的無霽子道。

    無霽子捻起一顆黑子，唇角上揚：“好?！?/br>
    第326章 幻境棋局

    “爸爸救我……爸爸救我……爸爸……”啾啾小小的身子在努力地跑著，而他的身后是幾頭惡狼在追逐，啾啾畢竟年紀小，跑得不夠快，沒一會兒就被惡狼圍住了——“爸爸救我……爸爸……爸爸救我……”

    滿臉眼淚的啾啾不斷發(fā)出求救和哀求聲，清歡卻不能上前。

    那些惡狼一個前撲，就把啾啾給按倒了，它們啃咬著啾啾瘦小的身體，啾啾頓時血rou模糊，他仍舊在求救著——“爸爸，啾啾好疼……嗚嗚……爸爸……啾啾好疼……爸爸救我……”他凄慘的叫聲不斷在清歡的耳邊徘徊著……

    清歡坐在那棋盤之前，面無表情，把棋子給收回。

    面前的無霽子輕笑：“真的無動于衷嗎？”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現(xiàn)在，就想著這盤棋?！?/br>
    接下來，畫面變成了地獄——那是清歡無比熟悉的場景。然而他看到了重茄，真正的刀山火海，牛蹄石磨，銅柱油鍋……重茄那樣隱忍的人，也發(fā)出了慘烈的喊聲，可見其痛苦。

    這是清歡一直不敢想象的畫面。重茄的眼神一直注視著他，鮮血從他的眼睛里流了出來，那么哀怨，那么痛苦……

    龍肇被施以天罰，鐘黎在孽海徘徊，樓兆的前世樓暮云含恨而終，陳梓然纏綿病榻，季知秋痛苦自殘，古月華在冰天雪地里流浪，m自我封印……

    清歡已分不清這是過去還是未來，或者是幻境……

    他的手一抖，差點把棋罐碰倒在地，還好及時穩(wěn)住了。

    無霽子見他失神，低低笑了起來：“師兄，真是羨慕你啊，能夠讓那么多人為你癲狂……過去，現(xiàn)在都是……”

    清歡深吸一口氣，凝住心神，才抬頭對無霽子說：“師弟，為了擾亂我，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你確實抓住了我的弱點，不過，如今的我，不會輕易被你迷惑……”

    “是嗎？”無霽子嘴角上揚，手輕輕一揮——

    周圍的畫面變幻，變成了香煙繚繞的房間，充斥著呻吟粗喘聲，還有yin靡曖昧的味道——在那榻上，幾道身軀交纏在一起，被翻紅浪，yin靡不堪……

    ‘祁君……’

    聽到那黯啞的聲音，清歡心一緊，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緊——眼前的這畫面，正是當日他走火入魔，鑄成不倫大錯的畫面……

    “師兄，還記得嗎？”無霽子緩緩道：“這初嘗情欲的滋味很美妙吧？你看，你和你那幾個徒弟……不是很快活嗎？”

    清歡按下棋子：“我早該知道，當日是你動了手腳?！?/br>
    “我承認，我是動了手腳，讓師兄破戒犯了大錯，”無霽子嘻嘻笑道：“可是師兄，你不否認自己當時很享受吧？要不然事后也不會懊惱地把自己的欲望之體都封印了起來……”

    清歡聽到那邊因為至極的快感突然高昂的聲音，那分明是曾經(jīng)的自己——“人難免七情六欲，生理上不管是快樂還是痛苦都無法避免，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還真是冠冕堂皇?！睙o霽子下了一子，堵住清歡的路：“師兄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的一點，就是你總是這樣云淡風輕，不管是什么樣的事，你都那么鎮(zhèn)定，那么理所當然?！?/br>
    “你厭我，自然我做什么事你都討厭?！北M管前路被堵，可是清歡另辟蹊徑，從另一路包抄了：“師弟，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何如此恨我？我自認當初并沒有做愧對你的事……僅僅是因為我驅(qū)你出師門？”

    無霽子頓了下，冷笑：“師兄自然哪里都好，如果師兄有不好的地方才是奇了怪了?！?/br>
    清歡觀察無霽子的神情：“你……嫉妒我？”

    無霽子心一動，道：“沒有?！?/br>
    清歡看著棋盤：“師弟，你落差了一子?！?/br>
    無霽子一看，果然——沒想到自己倒是因他的話分心了。

    “不過一子，師兄自己可要注意，你可不是一子的問題。”

    “師弟，已經(jīng)過去了幾千年，這世上變化萬千，”清歡繼續(xù)說：“你何必只盯著我不放？你如此執(zhí)著，不肯放過我，也不肯放過你自己，對你，又有何好處？”

    “對我沒有好處，對你不也沒有好處？”無霽子道：“師兄，只要看你不好過，我就好過了?！?/br>
    清歡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呢？你原來希望我墮入凡俗，被情欲所困無法掙脫，現(xiàn)在我也確實變成了普通人，只想著陪愛人和孩子一起的凡人……難道不是你所樂見的嗎？又為何要打亂我的生活呢？”

    “因為我發(fā)現(xiàn)，”無霽子微笑著收棋子：“我更想要看你痛苦的樣子，既然我什么都沒有，你又憑什么擁有呢？”

    “你本來可以擁有的，只是你一直在拒絕。”清歡說：“就比如那位任先生，你這么聰明，不會看不出他對你的真心，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人，是一件多么難得的事？你會愿意把他留在身邊，以你的性子，說明你對他并沒有惡感……既然這樣，水到渠成的事，明明可以擁有幸福，為什么你卻不要呢？”

    “他？”無霽子冷笑：“我確實不厭煩他，但也僅僅如此，他算是什么東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論，他只是還有利用價值，我才會留他在身邊?！?/br>
    清歡皺了皺眉：“明明唾手可得的東西你不知珍惜……你真是無藥可救?！?/br>
    “師兄，你就是這樣，喜歡說教……”無霽子笑道：“師兄，不如你看看，你的那白子，可要全軍覆沒了。”

    “無霽子，你看著我?！鼻鍤g突然道。

    無霽子抬頭，望著清歡：“嗯？”

    清歡那雙眼睛黑沉，凝眸如波瀾不興的黑海，深深吸引著無霽子的心神——

    “無霽子，你還記得那時嗎？你生身父母過世，你自己都差點被吃了……是師父和我，救了你……”

    “那又如何？你以為我會感激你？”

    “你本不該如此偏激陰暗。”清歡繼續(xù)道：“我還記得剛?cè)霂熼T的時候，你總是一個人待著，偷偷躲在墻角和門后偷看師兄弟們練功、吃飯、玩鬧，你不敢和其他人靠近……因為你深深的自卑和恐懼……”

    “我忘了。”

    “那個時候，師父發(fā)現(xiàn)了，牽著你的手把你帶過來，和師兄弟們一起，他還讓我?guī)е阋黄鹦逕挿ㄐg，你吃飯的時候力氣小，搶不到好的飯菜，師父就讓我留意，我教訓了其他師兄弟一番，情況猜有所改善，還有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老是做惡夢，師父和我巡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就幫你驅(qū)散了入侵的夢魔，還特意在房間內(nèi)點了安神香……那時候除了你還有幾個小師弟也總是睡不好，師父就教了大家一首安眠的童謠，你還記得嗎？”

    無霽子凝視著清歡的眼神，就像是有魔性一般，不由自主地開口：“我記得……那首歌是……”

    “蘆葦高，蘆葦長，蘆花似雪雪茫茫。蘆葦最知風兒暴，蘆葦最知雨兒狂。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

    “……”

    “……”

    ——————————分割——————————

    “你們殺了我也沒用，”任先生露出慘淡的笑容：“他們已入了幻境，只有幻境消失了，才可能出來……”

    “幻境要如何破？”古月華冷厲的眼眸盯著他。

    “那是無霽子的幻境，別人根本進不去……”

    “你是他的人，你難道會沒辦法？”季知秋真想殺了他。

    “我只是一個曾經(jīng)對他有用的人，而現(xiàn)在……”任先生道：“什么用都沒了……”

    “怎么辦……爸爸出不來了……嗚嗚……”啾啾趴在龍肇的懷里哭得傷心。

    “閉嘴，小鬼?！辩娎璧闪怂谎郏骸安粫模瑲g一定會出來的?！?/br>
    “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們一聲？”重茄冷眼看著m：“這么大的事情，難道不應該商量一下嗎？”

    m冷著臉，臉色陰沉到極點——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這些妨礙他的人都給撕碎。

    “已經(jīng)進去這么久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樓兆很是擔憂。

    “咳咳，”陳梓然咳嗽了幾聲說：“我相信清歡?！彼仓荒芟嘈潘?。

    就在這個時候，那墻壁突然像是被撕裂一般，現(xiàn)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然后從那黑洞里面，慢慢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是……

    清歡。沒錯，是清歡！

    “清歡（歡）！”所有人都一擁而上。

    清歡眼帶疲累，他看著面前所有熟悉的面孔：“你們……怎么來了？”

    第327章 如果這是開始多好（正文完）

    任先生看到清歡一人出來，直到那墻壁的黑洞合上也不見他想見的人，他爬過去抓住了清歡的腿——

    “他呢？無霽子呢？”

    清歡攤開手心，躺著一棵黑色的水晶珠子，他蹲下身，把水晶珠子交給任先生：“這是他的元神。”

    任先生握著那水晶珠子：“他……”

    “我只能如此?！鼻鍤g說。

    任先生握緊：“我明白……我早知道他會輸……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彼刑煅?，自然知道清歡不會有事，可是無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