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你干嘛?”蘇禧憤怒的語氣。 蕭望之反而鎮(zhèn)定:“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間,難道不應(yīng)該有個說法?” 蘇禧磕磕巴巴說:“我……我來……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蕭望之笑笑,又說一句,“或者是陛下這次也喝多了?” 蘇禧聞言,猶似終于裝不下去,霍然起身道:“你你你,蕭望之你過分!” 蕭望之平靜反問:“怒臣愚鈍,陛下此話是為何意?” 被氣到說話大舌頭的蘇禧,借著深呼吸平心靜氣,方說:“你故意誆我!” 蕭望之問:“臣何時誆過陛下?” 蘇禧不大有底氣的說:“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蕭望之聽到這話,忽而換上認真的表情:“陛下這是什么都記起來了?” 蘇禧垂眼,小聲說道:“……沒有,但我之前不知道半夜找你的事情?!笔捦察o看她,她繼續(xù)說,“林三小姐說過,我和她形容的夢里那個人非常像你?!?/br> “她都這么說了,我也開始不確定,找了高公公問我有沒有酒后失態(tài),才知道我竟然兩次都……”蘇禧飛快的看一眼蕭望之,“我……難道對你做過什么嗎?” 林婉柔說她夢里的人和蕭望之很像,她曾經(jīng)信誓旦旦和蕭望之說,自己在夢里面親了一口那個人。這些信息串聯(lián)在一起,得到這樣的猜測與猜疑,沒有不合理。 蕭望之問:“所以陛下今天半夜來,便是為了這個?” 蘇禧猶豫的頷首,算作是他問題的回答。 蕭望之面色不改,對她說:“沒有。”蘇禧一雙眼睛看著他,他平平靜靜重復(fù)一遍自己的話,“沒有。其他的那些,應(yīng)確實只是陛下夢里的而已?!?/br> 蘇禧追問了一句:“真的?” 蕭望之點頭,十分肯定道:“真的?!?/br> 他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蘇禧奉陪到底。她如同放下心里一塊大石頭,狠狠的松了一口氣。非但是如此,在確定這件事之后,她整個人都變得歡欣鼓舞起來。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前和之后完全是兩種狀態(tài),因為差別太過明顯,她無心或沒有意識到要藏一藏,什么雀躍心情都寫在臉上。以至于,她臉上已然浮現(xiàn)笑容。 決定把事情瞞下去的人是他不錯,那兩天夜里在這房間里發(fā)生的事,沒有別的人知曉,而她什么都不記得了……明明是自己做出的決定,蕭望之卻感到不舒服。 抑或也不是因為這個決定,而是因為……眼前的人這般反應(yīng)。得知和他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是這樣值得高興的一件事么?高興到了不加掩飾,高興到立馬有笑。 即使沒有想過和她有什么,卻也沒想過她對他一種避如蛇蝎的態(tài)度。蕭望之視線落在蘇禧臉上,微微瞇眼,眼底閃過危險氣息。只這種失態(tài),很快消失不見了。 蘇禧站在蕭望之面前,自顧自說:“還好是什么都沒有……蕭大人,我同你實話實說,要是我不小心對你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你千萬……嗯……忘記最好?!?/br> “聽你這么說,我也總算放心了?!碧K禧臉上一派輕松之色,笑盈盈看著他,“原本我還擔(dān)心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幸好幸好,已經(jīng)晚了,你早點兒休息吧。” 對著蕭望之兀自說過一通,蘇禧兩手背在身后,嘴邊猶有笑,腰板挺直地走出了房間。留下仍立在桌邊的蕭望之,望著她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蕭大人含糊其辭,蘇禧笑呵呵看著上漲了十五個點的攻略度,一點兒都不著急。經(jīng)此一事,她不再碰酒了,也不再半夜跑去蕭府占便宜,連帶夢里的人也拋棄。 及其五月,有部分郡縣出現(xiàn)旱災(zāi),又有部分郡縣出現(xiàn)了洪災(zāi),災(zāi)情比往年要嚴(yán)重許多,連帶受災(zāi)災(zāi)民驟升。折子如雪片一般飛到了宮里,蘇禧也變得十分忙碌。 朝堂事宜,蕭望之向來是不能置身度外,因而這一陣子,他同部分大臣每天都要進宮,且待上不短的時間。尤其他常常需要單獨留下來,再和蘇禧商議一些事。 縱然身為輔政大臣,但蕭望之從無二心,在許多事情上,他會提出自己的意見和建議卻從來不會越俎代庖。這也就導(dǎo)致,蘇禧累得不行,蕭望之幫忙也很有限。 即便知道她的辛苦,堅守原則的蕭望之不替她兜攬事情,不過盡量陪著她一點。一日午后,蕭望之處理完其他的事情方才入宮,卻發(fā)現(xiàn)蘇禧趴在龍案上睡著了。 空空蕩蕩的大殿內(nèi),有日光從雕花窗子投進來,照在龍案后的人的側(cè)臉上。殿內(nèi)的宮人早已被遣退,蕭望之進來時,只睡著的蘇禧一個,他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龍案上面凌亂的一堆奏折,蕭望之走近了以后,看一看蘇禧,沒有醒來的跡象,也不打擾,稀罕整理起來龍案上的東西。他安靜的做這件事,離她也越來越近。 她這會兒正睡得熟,距離被拉近后,蕭望之聽見了她平緩的呼吸聲。他看到被日光籠罩的她的面龐,一層金黃色的光澤,細細的絨毛似乎也因此變得可愛起來。 蕭望之不由自主的盯住蘇禧的臉看,一寸一寸,想要仔細看個究竟。視線往下,落到她嫣紅的唇瓣,他記起她的唇觸碰他的臉頰、耳朵與嘴唇時的那一種感覺。 失神一刻,心底有欲念在無聲驅(qū)動著他。眼前有什么在靜靜誘惑著,蕭望之不自覺湊上前,將自己的唇印到了她的唇上,柔軟的,溫?zé)岬?,和記憶中別無二致。 這過分清晰的感受,也讓蕭望之猛地回過了神來。他抬眼看看面前的蘇禧,意識到自己是做了什么,才剛拉開一點距離,原本睡著了的人迷迷糊糊睜開眼。 蕭望之的臉仍離蘇禧的臉很近。 于是,睜開眼的一瞬間,因為這一張臉和嘴唇殘留的觸感,蘇禧渾似剎那清醒。蕭望之怔一怔,卻動作很快同她恢復(fù)到安全距離,臉上表情也平靜得過分。 蘇禧驚悚的望向他:“你你你,你做什么?” 蕭望之問:“陛下醒了?” 蘇禧臉上惶恐之色不減,甚至往遠處挪了挪,離他遠了些。 她又問:“蕭大人,你剛剛在做什么?!” 蕭望之心平氣和道:“見陛下睡著了,便整理了一下奏折?!碧K禧斜一眼案上變得堆放整齊的奏折,懷疑的眼神,手指試探伸向自己的嘴唇又迅速地縮回了手。 擰眉沉默片刻,蘇禧重又看向了不遠處的人。 她深呼吸,嘴唇仍發(fā)顫,卻瞪大眼睛:“蕭望之,你……偷親我?!” 自打這一天起,蕭望之想要見蘇禧變得困難起來。她渾似認定他心懷不軌,選擇離他遠一點兒,以各式各樣的借口拒絕和他交流。哪怕商議事情,也找人傳話。 蕭望之是有些服氣,他依舊記得自己騙她說她沒有對自己做過什么時,她歡欣雀躍的樣子。那時她的模樣和如今避開她的表現(xiàn)聯(lián)系在一起,好似正說明著什么。 林婉柔遞牌子進宮見蘇禧。陛下和蕭大人生了嫌隙這件事,明面上沒有多數(shù)人敢議論,暗地里卻傳著一些消息,林婉柔有所耳聞,也沒辦法說不在意。 如今她雖不再時刻關(guān)注蕭望之的事情,但真正關(guān)心起蘇禧。在林婉柔看來,若蘇禧與蕭望之當(dāng)真生了嫌隙,這絕對不是什么小事。 在蓬萊殿見到蘇禧,瞧見她一臉菜色,整個人打不起精神,仿若被霜打過一般蔫蔫的,林婉柔已知多半是真的有事了。她行禮請安,被蘇禧招到身邊。 林婉柔坐下來,小心發(fā)問:“陛下這是怎么了,臉色怎瞧著有些不好?” 蘇禧長嘆一氣,只不說話。 林婉柔難得見她這么無精打采的模樣,又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蘇禧遲遲才抬眼看向她:“有一個問題……” 林婉柔認真點頭:“陛下是有什么疑問嗎?” 蘇禧眼神變得可憐兮兮,壓低聲音問:“如果有人偷偷親你,怎么辦?” 林婉柔聞言一愣,下意識看了看蘇禧,方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她一時蹙眉,又覺得蘇禧可愛得緊,那樣一個果決下水救起她的陛下,竟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么? 被偷親……陛下也會被偷親?誰那樣大膽?不知怎么的,腦海有念頭閃過,林婉柔自己都沒有仔細去想,已脫口而出,問了一句:“是蕭大人嗎?” 蘇禧聽到她的話,立刻默默在心里給林婉柔豎起大拇指—— 優(yōu)秀的同學(xué)!絕對是優(yōu)秀的同學(xué)! 她面上一閃而過的詫異,盯著林婉柔,糾結(jié)的問:“怎么這么說?” 沒有否認……林婉柔覺得自己蒙對了。 今時今日,哪怕得知蕭大人偷親蘇禧,林婉柔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更有甚者,她還能冷靜的分析,莫怪這么多年,不見蕭大人有娶妻之意,原來心里藏著人。 林婉柔覺得,假使那個人是陛下,她是不會認為有問題的。 心里有無數(shù)的念頭閃過,她對蘇禧說:“就是……不知道怎么有這種感覺的。” 蘇禧臉上盡是糾結(jié)又復(fù)雜的表情。 林婉柔慢慢想著,又說:“除此之外,似乎想不到還有誰敢對陛下如此……” 蘇禧一嘆氣:“你果真聰慧得緊。” 林婉柔無聲笑笑,面上不見異樣,問:“陛下近日便是在為了這件事煩惱么?” 蘇禧不否認,說:“有些不知如何面對為好?!?/br> 林婉柔心想,陛下看似后宮美男充盈,骨子里卻純情得很。 “陛下討厭蕭大人么?”林婉柔主動發(fā)了問。 蘇禧搖搖頭:“不至于討厭……” 林婉柔再問:“那……陛下喜歡蕭大人么?男女之情的那一種喜歡?” 蘇禧連忙否認道:“怎么會喜歡呢?這從何說起?” “陛下不討厭蕭大人,也不喜歡他,那陛下在煩惱什么呢?”林婉柔柔聲幫她分析說,“蕭大人做這樣的事,是對陛下有情,陛下若無此意,何不直接拒絕?” 蘇禧說:“這事太驚悚,我現(xiàn)在不大想見他,何況,他沒有說過……” “陛下或可問一問蕭大人是什么意思?”林婉柔建議道。 蘇禧看起來有些為難。 林婉柔說:“陛下如此身份,若發(fā)問,蕭大人何嘗有隱瞞的余地?” 蘇禧咬唇,牢牢望住林婉柔,奇怪道:“你不介意嗎?” 林婉柔問:“介意什么?” “陛下,您不必如此,我對蕭大人,已無那般心思了?!绷滞袢嵝φf,“蕭大人很好不假,對我無意也不假,而我那時……的確陷入虛幻,而今早已走出來。” 當(dāng)天夜里,蘇禧在蓬萊殿擺下酒席,單邀蕭望之一人。到得了這一日,他們至少半個月沒有見過面了。蕭望之姍姍來遲,彼時蘇禧已兀自喝過半壺酒。 蘇禧第三次夜闖蕭府,也是喝了酒,卻未做之前那樣的事,蕭望之便知她應(yīng)當(dāng)是借酒壯膽。及至今日,她先悶完半壺酒,猶似同那天夜里一般的心思。 蕭望之穿的一身便服,玄青暗云紋銀線邊錦袍,錦帶束發(fā),腰間一枚白玉玉佩,真正英姿瀟灑。他行至蘇禧的面前,也不行禮,徑自一撩衣擺在旁邊坐了下來。 殿內(nèi)宮人在高公公的示意下退到了殿外,轉(zhuǎn)眼余下蘇禧和蕭望之兩人。喝過一些酒的蘇禧兩頰已經(jīng)泛起紅光,紅撲撲的一張臉,一雙眼睛也濕漉漉的。 蕭望之取走蘇禧面前的酒杯和酒壺。 她不阻攔,只是單手托腮,一時歪著頭望向他。 蘇禧臉上無笑,視線落在蕭望之的臉上,沉默中來來去去看過好幾遍。到后來,她嘀咕道:“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也不是怪物,怎么就不敢見你了呢?” 蕭望之也看她,但同她的心思不甚一樣。 往常日日都見得到,是不覺得如何,隔得一陣子不見,便莫名想要多看上幾眼。 自那一天,他被蠱惑般主動吻了她,蕭望之徹底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他不回避也沒什么可回避的,但她選擇逃避,他便只等著今天這一日,她主動來找上他。 蘇禧自顧自嘀咕一陣,始終看著蕭望之。 她遲疑的發(fā)問:“之前……那一天,為什么偷親我?” 蕭望之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陛下覺得是因為什么?”蘇禧蹙眉思索,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和平常有些不一樣,他便猜測她許是自己又不小心喝多了。 果不其然,她想了半天,僅僅發(fā)問:“為什么?” 蕭望之說:“陛下自己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