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他微微而笑道:“老先生不要怕,我只不過想求你給我算上一卦?!?/br> 見其他人退到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老先生定一定心神,問:“先說說你想算什么?” “姻緣?財(cái)運(yùn)?前程?還是別的?” 青年略略沉吟,不緊不慢問:“前程是怎么說?” 老先生問過幾個(gè)問題,青年一一如實(shí)回答,之后耐心等著結(jié)果?!安惶谩崩舷壬嗫催^他兩眼,沉著臉勸,“你心里想的事情不會成,最好不要再想了?!?/br> 青年一味笑著,卻顯然不服:“人定勝天,如何便不能想了?” “由來癡妄最不可取,公子太過貪心,是要出事的。”老先生當(dāng)下又勸了一句。 青年擰眉,又眉頭一松笑問:“可有破解之法?” 老先生捋一捋胡須道:“這個(gè)嘛……” 話音落下,青年將兩片金葉子擺在他面前:“這些夠了嗎?” 出手這樣大方,老先生眼睛都看直了,暈暈的回答:“夠了夠了,肯定夠了?!?/br> 瞥了兩眼眼前的人,再望一望破桌子上擺著的金葉子,他連忙伸手把東西一股腦揣到自己懷里。放好猶覺得不夠,使勁摁一摁,這才放心了下來。 老先生擺上高深的表情,正要同青年說道說道,卻聽得一聲嬌喝—— “哼!好你這個(gè)老東西,又在這招搖撞騙!” 老先生是一個(gè)激靈,出聲的人已經(jīng)到跟前,一拍桌子:“你不是同我說,我的好姻緣馬上就到了嗎?我等了一年都沒有來,你說,怎么辦?” 在他這兒算過命的不少,千金小姐也不是沒有,說是一年前,他哪里還記得?見對方來勢洶洶,老先生不記得這張臉也不敢不信是光顧過自己的。 “身為女兒,豈可如此莽撞?”老先生見慣大場面,很快反應(yīng)了過來,“何況是心誠則靈,若不靈,則是心不誠。小姐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呢?” “休說這些!總之我知道你就是個(gè)騙子,盡拿些渾話搪塞人!”青年耳邊聽著這些話,人讓到一旁,暗暗打量起眼前眉眼精致、衣著富貴卻舉止?jié)娎钡男」媚铩?/br> 老先生一副冤枉的樣子:“小姐這又從何說起?倘若你覺得過去不甚如意,若不然再趁此機(jī)會算上一卦,我也好與你出一出主意,改改運(yùn)道,您說是也不是?” 蘇禧冷笑一聲,不上當(dāng):“你還想誆我再出銀錢,莫不當(dāng)我是傻子?”像此時(shí)才注意旁邊的人,她好心的提醒,“這個(gè)人真的是騙子,你可別傻乎乎上當(dāng)啊!” 青年維持臉上的微笑說:“多謝姑娘提醒?!?/br> 蘇禧也沖他笑一笑,又去看老先生:“你一把年紀(jì)了,多積積德,別騙人了!” “我今天來呢,也不求公道,但不能看別人和我一樣被騙,”蘇禧招一招手,四五個(gè)仆從上前來,“我只把你這招牌拆了,攤子收了,把你送回家去!” 青年在一旁看著,沒有出手的意思。他瞧著小姑娘當(dāng)真叫人把人家的招牌攤子全收拾了,再命人一左一右,扶著老先生走,止不住覺得好笑。 蘇禧看著老先生被送走了,扭頭看一看青年:“你方才沒有付錢的吧?” 青年聽言微愣,想起自己的兩片金葉子,輕咳一聲:“未曾?!?/br>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蘇禧甜甜一笑。 青年看著她走遠(yuǎn),回想起她方才的樣子,不由搖頭失笑。 有隨從走上前來,悄聲說:“殿下,那個(gè)人……是大梁的舞陽長公主?!?/br> 公主二字,叫青年皺皺眉,卻知必不會弄錯(cuò)。 “知道了。”他應(yīng)了一聲,眼底笑意轉(zhuǎn)瞬盡數(shù)收斂,已看不出任何情緒。青年想起老先生那一句癡心妄想,一時(shí)又哂笑,甩甩衣袖,離開了隆恩寺。 蘇禧坐在馬車?yán)铮换毓鞲?,而是去茶樓。她想著隆恩寺見到的南詔國大皇子高衡,比賀齊還大兩歲的年齡,看起來也英武不凡,真是……可惜。 隱下大皇子身份的高衡帶著幾個(gè)隨從在城中轉(zhuǎn)一轉(zhuǎn),后來到茶樓去休息,挑的是最有名氣的那處。被小二引著上了二樓,他一下子注意到窗邊的一抹嬌俏身影。 她先來的,不可能是知道他會來這里才出現(xiàn),守株待兔?她若知他身份,怎敢肯定他會這種地方?高衡心中略一思忖間,反而自己走了上前,立在了她的面前。 “可以借姑娘的地方一坐嗎?”高衡問。 蘇禧正聽說書先生說到精彩處,有人說話也好半晌才轉(zhuǎn)過臉。 “嗯?你是……上午在隆恩寺的那個(gè)人?”她驚喜又遲疑的問了一句。 高衡頷首一笑:“是有些巧了,在這里也遇到了姑娘?!?/br> 蘇禧說:“嗯,很巧,你坐吧,我聽完這一段便走了?!?/br> 高衡道了聲謝,一撩衣擺坐下。 蘇禧喊小二上來添茶,自己沒有管高衡,繼續(xù)去聽她沒有聽完的故事。 高衡見她注意力全在別處,安心的喝茶,也不強(qiáng)行搭訕。 如是喝過兩盞茶,說書先生下了場,蘇禧一臉意猶未盡,托腮和高衡說:“這兒的說書先生水平真高,便總是能吊我胃口,叫我念念不忘下次還想來聽?!?/br> 高衡說:“那我是來遲了?!?/br> 蘇禧將自己那杯茶喝盡了,一笑道:“總不會下一次便沒了,明天再來便是?!?/br> 她將茶盞擱下,站起身說:“我該回去了,公子自便。” 高衡沒有留她,蘇禧便下了樓。 她走出了茶樓,高衡坐在窗邊,視線追著她的身影而去,一直到她上了馬車。將隨從招呼過來,他吩咐聲:“這個(gè)舞陽長公主,說一說她的事?!?/br> 第52章 花好與君同(十) 正月十五。 時(shí)逢佳節(jié), 永建帝于宮中設(shè)宴,南詔皇子與使臣皆受邀在列。此番南詔皇子同使臣來大梁,除去朝見天子之外,也是想要迎娶皇妃,于今日再次將事情提出來。 先前隱去身份的南詔皇子高衡,身份已經(jīng)見了天日。他在這一場熱鬧的宴席上,主動向永建帝請求賜婚,且求娶對象是舞陽長公主。話出口,可謂是語驚四座。 高衡卻說,未至大梁前, 便是仰慕舞陽長公主已久,此番有幸得見舞陽長公主傾城傾國之貌,心向往之, 望永建帝成全心愿。他一番話情真意切, 似果真傾心。 旁的不提,大梁朝堂上下無不知舞陽長公主乃帝后掌上明珠,疼之愛之。南詔這樣的請求,既含刁難示威之意, 又存一再試探之心, 是要看一看大梁何種心思。 賀齊人坐在席間,聽到高衡求娶蘇禧的話面無表情。數(shù)日后,得知皇帝陛下同意這樁婚事,他面上亦看不出有何想法。太子劉洵請他到東宮,兩個(gè)人商議事情。 高衡會提出求娶她是在蘇禧的算計(jì)中, 答應(yīng)下來這樁婚事也是她的意思,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的。背地里,她和李洵卻有別的謀劃,這卻不單單涉及到和親了。 和親一事定下后,蘇禧在長公主府里,什么都不做。再見到賀齊,是她隨儀仗隊(duì)伍離京時(shí),賀齊作為護(hù)送她出嫁的將軍之一,是要伴她左右,送她到南詔去的。 撇開了最初蘇禧假作才發(fā)覺他身份時(shí)的詫異,之后兩個(gè)人倒似全無矛盾。高衡求得了佳人,去南詔的一路,不無殷勤。蘇禧一一受之,沒有半點(diǎn)兒客氣。 一日,和親隊(duì)伍下榻驛站。 蘇禧在房間里面,命人將賀齊請過來。賀齊進(jìn)到屋里,才發(fā)現(xiàn)只有蘇禧一個(gè)人,宮人皆被遣退了,甚至在他進(jìn)來之后,房門也被直接從外面關(guān)上。 “賀將軍,請坐?!碧K禧正坐在桌邊,面有笑意,邀賀齊也坐下。見賀齊不動,她一面與兩個(gè)人倒茶,一面輕聲笑著,“一段日子不見,一起喝杯茶都不行?” 明明是在和親路上、馬上要嫁與南詔皇子的人了,行事卻似半點(diǎn)不曾變,還是一樣的放肆荒唐,不計(jì)較后果。拒絕的話到了嘴邊,仍壓下去,賀齊在桌邊坐下。 蘇禧將一杯茶推到賀齊面前,氣定神閑說:“原本是說定了,無事我不找你,有事也不必找你,我覺得,我是做到了。今天請你過來么……” 賀齊冷淡看著蘇禧,見她微微一笑道:“賀將軍,你闖禍了?!?/br>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叫人摸不著頭腦。 賀齊不出聲,也不碰她的茶,只安靜看著她。 蘇禧自顧自一杯熱茶下肚,評價(jià)說:“便是一樣的茶葉,也是京城的茶水好喝?!?/br> 她擱下茶杯,以手支頤,略歪著腦袋含笑望向賀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有節(jié)奏的一下一下敲著。靜默半晌,她緩緩丟出一記重磅炸|彈:“我懷孕了?!?/br> 幾個(gè)字落到賀齊的耳中,他反應(yīng)了一下才知是什么意思。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維持住鎮(zhèn)定的一張臉,幾乎剎那色變。一瞬抬眸盯住了蘇禧,賀齊試圖分辨她話中真假。 可是這個(gè)人不正經(jīng)慣了,行事和旁人都不同,正因如此,他聽到這種話,心里差不多是信的。倘若別的女子會為這種事慌張,她故意瞞下不提,反而極有可能。 蘇禧笑眼望住賀齊,在他開口之前,徐徐道:“也是好些個(gè)月的事情了,是賀將軍自己說的,無事不要找你,有事——也不要找你。自己簽字畫押的,得認(rèn)。” 賀齊聽她話不著調(diào),鐵青的一張臉。 他眸光沉沉:“這件事,你應(yīng)該早點(diǎn)告訴我,這一路勞頓,對孩子怎么會好?” “這就想要負(fù)責(zé)了?”蘇禧樂了樂,“你怎么知道是你的?我只是告訴你這件事罷了,想你給我出一出主意。否則到南詔以后瞞不住,實(shí)在很難交待?!?/br> 賀齊很直接:“那就不要去南詔了?!?/br> “嗯?”蘇禧怔了一下,沖賀齊眨眨眼,“什么意思?” 賀齊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他垂眼看著自己的拳頭:“不去,就不必交待。”他終于正眼看蘇禧,話也更加直接,“把心上人送去給別人做皇妃,做不到?!?/br> 在這樣的一個(gè)場合,在這樣的一種氣氛之下,聽到了賀將軍的表白,蘇禧覺得實(shí)在是既沒有情調(diào)也沒有美感。她臉上表情卻凝滯住,然后慢慢變成燦爛的笑容。 蘇禧身形一動,在賀齊額頭親一口。 她語氣歡樂道:“好啊,賀將軍,帶我回家!” 他們家常便飯一般,把話說得輕巧,討論著牽扯到兩個(gè)國家的大事。賀齊從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有備而來的。 南詔國的皇子蒙在鼓里,不知道他們背地里在打的算盤。不是沒有戒心,但這個(gè)時(shí)候還在大梁境內(nèi),難免束手束腳,只能小心提防,以免生了事端。 高衡每天在蘇禧的面前獻(xiàn)殷勤,除去博美人歡心外,不是沒有監(jiān)視之意。天天都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發(fā)生什么事情的可能性總還是會小一些。 他們在驛館用晚膳,蘇禧原本不與高衡同桌,他自己湊過來。高衡在蘇禧旁邊關(guān)心道:“殿下怎么用得這么少,是不是東西不合胃口?要不要叫人重新去做?” 蘇禧沖他虛弱一笑:“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高衡斟酌說:“這一路舟車勞頓,殿下要多注意身體?!?/br> 停下來讓蘇禧休息這樣的話,高衡是不會說的。他這時(shí)候,終是想要快點(diǎn)回南詔去,至少也要到了邊境……在那里,會有南詔的軍隊(duì)等著,有事也會立刻做出應(yīng)變。 蘇禧客客氣氣,謝過他的關(guān)心。 高衡復(fù)說:“我送殿下回房間去休息吧?!?/br> 他伸出手,要去扶蘇禧的意思。 賀齊的聲音在兩人背后冷靜的傳過來:“不敢勞煩?!?/br> 高衡略略側(cè)過臉看賀齊,一笑:“舞陽長公主殿下是我未過門的皇妃,這樣的小事,怎么當(dāng)?shù)蒙鲜莿跓??何況,賀將軍多少也該聽一聽殿下意愿才是。” 蘇禧看看賀齊,又看一看高衡。 她還未開口,當(dāng)下有大梁的人和南詔的人同時(shí)進(jìn)來,分別與高衡賀齊稟報(bào)事情,說的一件事——南詔的秦將軍喝多酒,差點(diǎn)jian|污了大梁一名陪嫁宮女。 還在大梁境內(nèi),卻發(fā)生這種事,往大了說,是南詔不把大梁放在眼里,才敢隨便欺侮大梁的人,往小了說,自然是那位將軍喝酒喝得糊涂,腦子不怎么的清醒。 犯事的是南詔的將軍,被欺侮的是大梁的宮女,聽過消息,高衡和賀齊臉色都有些變了。賀齊瞥一眼高衡,兩步走到蘇禧面前,湊近她的耳邊,將事情轉(zhuǎn)告了。 “還有這種事?”蘇禧聽過賀齊的話,十分配合臉上大吃一驚,即刻起身,“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人現(xiàn)在在哪里?賀將軍,快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