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沒有說話，春竹秋棠應下一聲，春竹將手中的食盒拿給蘇禧，便和秋棠一起過去扶柳素心。食盒才沾蘇禧的手，已被高啟拿了過去，好似生怕會累著了她。

    “這是什么？”高啟一面問，一面牽著蘇禧走進勤政殿。

    蘇禧乖巧被他牽著，溫和道：“是寒瓜?！?/br>
    高啟看她一眼，畢竟只是寒瓜而已，犯不著這樣特地跑一趟才是。

    蘇禧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這個寒瓜特別甜，特別好吃，便想讓陛下也嘗嘗?！?/br>
    “來之前拿冰塊鎮(zhèn)著了，味道應當沒有毀損……”她狀似小心翼翼，補充一句。

    高啟禁不住笑，覺得她這樣實在可愛，俯身便親她一口。

    “青青說好吃，那這個寒瓜一定是最好吃的?！备邌⑹钟性瓌t道。

    蘇禧抿唇一笑，濃情蜜意的望著高啟。

    柳素心沒有能見到高啟，關于妃嬪們種田的事情卻徹底確定了下來?；实鄣奈臅毁N出來公告，沒有回轉余地，眾人不得不認命，接受了這一事實。

    她們仔細看過蘇禧發(fā)給她們的，發(fā)現(xiàn)上頭清清楚楚寫著，在此期間，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妃嬪屆時將會得到皇帝陛下親自準備的獎勵，而表現(xiàn)很差的妃嬪則會受到懲戒。

    此外，上邊還寫著，七天一次小評比，一月一次大評比，評比的結果記錄在冊，對應一定的獎賞和懲罰。到豐收之際，收獲越多，得到的獎勵也將會越為豐厚。

    眾人叫苦不迭，偏偏無處訴苦。帝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還命人分發(fā)了用具、種子等的物什到各宮各殿。等到了日子，穿著華麗富貴的一眾妃嬪出現(xiàn)在田地里。

    作者有話要說：　　寒瓜就是西瓜了。

    其實小冊子上面寫的是——

    優(yōu)勝獎勵：【侍寢機會】x1。

    高啟：？？？？？

    第78章 當時明月在（三）

    妃嬪們到的時候, 蘇禧領著吉祥物高啟已經(jīng)等了一刻鐘的功夫。原本眾人是怨聲四起、懶懶散散，在看到皇帝的瞬間，一個激靈都打起了精神，態(tài)度立刻端正。

    后宮的妃嬪們此時都到場了，其中不乏過去見高啟一面都難的。事先她們都不清楚高啟也會出現(xiàn)，一時不免懊惱沒有打扮得更精致些，又蠢蠢欲動想引他注意。

    先帝在高啟十六歲那年駕崩，他同年繼位，成為新君，之后曾舉辦過三次大選以充盈后宮。平常高啟沒有太大的感覺, 這會所有妃嬪聚在一起，他有些心虛了。

    悄悄摸摸瞥一眼蘇禧的表情，看到她臉色淡然, 高啟心神稍定。視線掃過面前的一眾妃嬪, 頃刻收獲媚眼和秋波無數(shù)，高啟更加心虛，又偷偷去看了一眼蘇禧。

    今天晨起，她提起了這件事, 央求他過來看看, 他便答應下來。不過一件小事，她那樣和他撒嬌，他怎么舍得不答應？可現(xiàn)在，高啟感覺自己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知道她對的心，也知道她對他很好, 但發(fā)現(xiàn)她絲毫不介意他有這么多女人時，高啟總覺得不對。明明好像，這個樣子才正常，偏偏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蘇禧注意到高啟的目光，側眸也看他，又轉過了臉來。

    她沖高啟微微一笑：“難得大家這么干勁十足，陛下說兩句鼓勵的話吧。”

    高啟如今對眼前人的笑容毫無抵抗力，因而蘇禧對他笑一笑，他便剎那什么心思都沒有了，望向她的眼神都一下變得溫柔許多，何況提的是之前答應了的要求。

    他依依不舍移開眼，重望向一眾妃嬪，輕咳一聲方說：“先賢有云，‘王者以民人為天，而民人以食為天。’望你們能珍惜這次經(jīng)歷，莫浪費朕和皇后的苦心?！?/br>
    高啟略微停頓半晌，回想著蘇禧的話，又徐徐開口道：“有表現(xiàn)優(yōu)異者，朕和皇后屆時定會有獎賞。但假使敷衍了事，弄虛作假，朕和皇后也絕不會輕輕放過?！?/br>
    他一通話無異于對眾人打了一管雞血，起初個個覺得自己不行的人都來了動力，再看其他人也俱是競爭對手。至于高啟一口一個“朕和皇后”，被忽視得徹底。

    高啟一番話說完了，蘇禧站出來貼心表示，考慮到大家都沒有經(jīng)驗，特地請了人來指導，免得大家不知所措。顧慮到高啟，除了兩個工部年長官員外都是農(nóng)婦。

    兩個工部年長官員如今已經(jīng)不在工部任職，也是請來當擺設的。能和妃嬪們有直接接觸的是經(jīng)過挑選的農(nóng)婦，選人的時候也專挑憨厚老實些的，免得徒生事端。

    相關事宜布置下去，多少費了些時間，日頭漸高，高啟擔心蘇禧會曬著，不多會帶著她回去。眾人恭送帝后離開，之后念著高啟的話，竟耐下性子來試著學習。

    高啟送蘇禧回了鳳央宮，兩個人走到陰涼的廊下。今天雖不必上朝，但是仍有奏折等待批閱，高啟需要去勤政殿，因此沒有進去，他們站在正殿外。

    “謝謝陛下?！碧K禧微仰著一張殷切臉孔，對高啟笑道。

    高啟問：“為什么道謝？”

    蘇禧維持著臉上笑意說：“單臣妾做這些事陛下不反對，便應該好好道謝的?！?/br>
    “朕自然不會反對?！备邌]有猶豫回答。

    他話說得太快太急，蘇禧臉上一點又疑惑又好笑的表情，像是不太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高啟反應過來，低頭笑笑，卻抿一抿唇?jīng)]開口，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

    “這一段時間……”相對靜默半晌，蘇禧先出了聲。高啟聞言，心里一緊，只假作鎮(zhèn)靜抬眼看著她。蘇禧對望一眼，低眉嬌羞一笑，“陛下忽然待臣妾很好?！?/br>
    “以前，好像沒有現(xiàn)在這樣，這個也要謝謝陛下的。”她越說高啟越心虛，蘇禧當全不清楚，咬一咬唇，“謝謝陛下，臣妾很高興，也很喜歡……特別喜歡?！?/br>
    話說到最后，聲音漸低，高啟很自覺從蘇禧的話里聽出對他這般態(tài)度的不確定、小心翼翼和些許難為情。他滿心憐惜，主動去握住了蘇禧的手，兩人執(zhí)手相望。

    高啟微笑望住蘇禧，語氣鄭重說：“你是朕的皇后，朕對你好都是應該的，不用道謝。青青，以后，朕會一直都對你好的?！?/br>
    蘇禧仿佛被他的話給弄得怔住了，呆愣愣看著高啟。她的表情讓高啟心疼，他伸手將蘇禧擁入懷中，手掌摸一摸她的頭說：“進去休息吧，晚上朕再過來。”

    “好，臣妾等陛下?！碧K禧臉埋在高啟胸前，甕聲甕氣道。

    之后高啟乘著御輦而去，她在殿門口目送著他遠去，才轉身走進了正殿內(nèi)。

    高啟在初日的鼓勵讓妃嬪們比激起七分熱情，但畢竟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能維持三分熱度。第一天下來，有不少的人便受不住，第二天稱病再不肯去。

    雖是如此，但同樣有部分妃嬪認定這是機會，想著至少先看一看七天以后的第一次小評比。因而這些人在第三天的時候，輕松和前來“視察”的高啟搭上了話。

    消息傳到其他妃嬪耳中，一方面暗惱自己不在場、錯失機會，一方面擔心會不會招了皇帝的不喜歡。之后數(shù)日先前稱病的妃嬪基本又出現(xiàn)了，可高啟沒有再去。

    也不是沒有對這一切不屑一顧的，譬如淑妃柳素心。除去在頭一天去露了個臉，且高啟和蘇禧離開，她也離開外，一直到了第七天的小評比，她都沒有再出現(xiàn)。

    蘇禧對此不以為意，柳素心一旦沒了高啟這個后盾，只有任由拿捏的份。高啟如今憎她厭她，則不論她做什么事，也無外乎是垂死掙扎，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用處。

    如果在別的情況下，蘇禧還是挺樂意憐香惜玉的。不過現(xiàn)在這樣子的環(huán)境、這個樣子的設定以及這樣子的任務，樣樣都要求她把不必要的情緒收斂起來。

    如是到得了第七天，亦即是第一次小評比的時候，蘇禧照常把高啟也一并捎上。畢竟才七天的時間，大家又手生，情況好一點的，無非是種下去的東西發(fā)了芽。

    蘇禧甩鍋技術一流——

    兩位工部的老官員，加高啟三位吉祥物負責評比，自然無人敢有異議。妃嬪們平常的表現(xiàn)情況是由高啟點的人負責記錄在冊，同樣沒有人敢提出質(zhì)疑。

    如此，結果很容易出來了。

    被評為了最優(yōu)的是孟才人，而最差的沒有爭議是一直不出現(xiàn)的柳素心。

    高啟象征性對孟才人表揚過幾句，與了一些賞賜。在蘇禧的微笑暗示下，他違心的表示要和她一起用午膳。從始至終，關于柳素心的懲罰，卻一個字都沒有提。

    孟才人入宮至今已有三年，生得溫婉可人，只性子太老實，除去她剛進宮那會曾侍寢過兩次外，便幾乎沒怎么見過皇帝了。眾人心里曉得，因此才更加的眼紅。

    誰會預想得到，在她們眼里如此荒唐的事，當真被皇帝和皇后正經(jīng)對待，還能夠有這種和皇帝陛下獨處的機會……多少妃嬪跌足暗恨，越發(fā)后悔自己先前敷衍。

    蘇禧坐上了軟轎回鳳央宮，吩咐道：“從今天開始七日內(nèi)，淑妃宮里的吃穿用度悉數(shù)比照御女的來，讓御膳房那邊注意些，淑妃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也撤一部分?！?/br>
    “遲一些……和源公公一起去辦罷?！蓖ｎD了一下，蘇禧補充道。

    春竹福身應了，這才起轎。

    外頭熱得厲害，蘇禧出去一趟回來，身上已經(jīng)冒不少的汗，獨自用過午膳，更是渾身黏膩難受。她索性吩咐宮人備水沐浴，一身清爽回到殿內(nèi)時，皇帝過來了。

    “陛下?！碧K禧走到羅漢床邊，對高啟行了個禮。

    高啟轉過臉來，面上掩不去的委屈，一雙眼巴巴的看著她。

    蘇禧看一看他，撲哧一笑，萬分好奇和不解般問：“陛下這是怎么了？”高啟看著她倔強的不說話，她便展臂把高啟抱住，“怎么這樣子，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因剛剛沐浴過，蘇禧身上自然聞不到汗味，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高啟被她軟軟的手臂抱在了懷里，心里免不知道多受用，可是一張了口，委屈之意有增無減。

    “朕不想和別人一起用膳?！备邌⑿囊话愕恼f，“朕只想和你一起用膳?！?/br>
    蘇禧問：“陛下午膳用得不好嗎？”

    把和他一起用膳當作獎勵給妃嬪，蘇禧自然清楚他為什么這幅模樣。

    可裝糊涂到底，要他自己說出來。

    “不好，很不好。”高啟說。他抬起頭，又站起身，雙手扶著蘇禧的肩，把悶在心里有一段時間的話問出口，“為什么我要去陪別人用膳？為什么你不介意？”

    蘇禧臉上的笑意散了，認真的看著高啟：“臣妾沒有不介意?！彼靡浑p明亮的眸子望著他，一字一句把話重復一遍，“不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臣妾都十分介意?！?/br>
    高啟一怔，她又笑笑：“可是陛下不是臣妾一個人的陛下，即使介意，臣妾也不能說……要這個樣子，是會被說不賢惠不大度的。臣妾身為皇后，不能如此?！?/br>
    “誰敢胡說，朕割了他的舌頭！”高啟怒道。

    他話音剛落，被蘇禧慌忙捂住嘴巴：“陛下怎么可以說這種話？”

    看清楚她眼里的關切和慌亂，舒心了的高啟笑笑握住她的手。親親蘇禧的手指，他才握著她的手從自己嘴巴上移開：“這樣的話，是什么話，為什么不能說？”

    反問一句，高啟滿目溫柔看著蘇禧：“下次不要再讓朕去同別人用膳了?！?/br>
    不等她開口，他又說了一句，“朕不想去?！?/br>
    作者有話要說：　　高公關上班的第一天，很挫敗了。

    第79章 當時明月在（四）

    鳳央宮里, 高啟對著蘇禧委屈巴巴。琳瑯殿內(nèi)，柳素心將送到她面前的午膳全都掃到地上。殿內(nèi)宮人被撤得剩下兩個貼身宮女，此時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氣不敢出。

    往日明明那么好的拿捏皇后，轉眼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甚至沒有還手的余地，任是誰都要氣到呼吸不順暢。柳素心臉也氣到扭曲，唯有靠四處破壞發(fā)泄情緒。

    以前高啟賞賜她的東西都擺在殿內(nèi)，為此，高啟還曾經(jīng)夸獎過她。如今看著這些東西, 柳素心只覺得一陣一陣憋屈，憤憤中起身大步過去將這些賞賜砸了一地。

    狠狠發(fā)泄過一場，柳素心發(fā)髻散了, 薄薄夏衫歪歪斜斜穿在身上, 無比的狼狽。她緩一口氣，掃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陰測測的問：“陛下現(xiàn)在在何處？”

    宮女瑟瑟發(fā)抖回：“陛下……陛下去了鳳央宮?！?/br>
    柳素心聞言，瞇了瞇眼, 又慢慢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 沒說話獨自進去里間。

    兩名宮女等她身影消失，才敢小心翼翼互相對看上一眼。

    她們連忙起身收拾殿內(nèi)這一地狼藉。

    高啟在鳳央宮纏著蘇禧不放，蘇禧決定好好和他講道理。不管怎么說，之后要用到他的地方很多，不能才剛起頭就讓他打退堂鼓, 不肯繼續(xù)配合下去。

    “陛下不是答應過臣妾，都依臣妾的嗎？”蘇禧無辜看著高啟。

    高啟似乎很震驚：“你要把朕往別人那兒推？！”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把話說得這么明白，而她既然也不喜歡，該好好哄一哄、好好安慰他一番，不能讓他白受委屈才是。竟然……就只是這個樣子？

    高啟此刻站在蘇禧面前，手臂攬住她纖軟的腰肢，眼里卻滿滿的幽怨。蘇禧手指戳一戳他的胸膛，同樣委屈巴巴道：“臣妾何時是要將陛下往別人那兒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