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都是十七八的姑娘,何曾見過這些,于好躲在墻角愣了幾秒才撒腿往外跑,她跑到三樓宿管發(fā)現(xiàn)阿姨不在,又想跑去大禮堂叫人,可發(fā)現(xiàn)太遠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倉惶無助間就看見陸懷征跟兩個男生插著兜從樓上下來。 外面暮色蒼茫,樓道的燈昏暗,她看不清也沒心思去看他的臉。 三個男孩兒說說笑笑下樓梯,頭發(fā)上還沾著水,濕漉漉的,似乎是剛洗完澡。 于好仿佛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心急火燎地沖過去牢牢抓住中間那人的手臂。卻全然忘了,他們當時也不過是十六七的男孩,哪敵得過那兩個正值壯年天天在工地上作業(yè)的民工。 旁邊倆朋友還拿手肘捅了捅陸懷征擠眉弄眼曖昧地起哄,隔著昏暗的光線,其中一個男生居然認出她來了,喲了聲,這不是軍訓第一天在主席臺上唱歌的于好嗎? 于好打小多才多藝,軍訓第一天就被校領導點名上去帶領同學們唱軍歌。 姑娘穿著迷彩服,戴著軍帽往主席臺上一站,帽檐遮了半張臉,露個圓潤的下巴,唇紅齒白的,歌聲清脆嘹亮,特別招人喜歡。 陸懷征沒那倆思想那么齷齪,倒是真覺得于好可能有事兒找他,雙手抄在兜里,俯下身歪著頭想去看于好的臉,就聽見一聲哭腔—— “有兩個男人闖進我們寢室……我室友還在里面?!?/br> 于好其實很少哭,那天真是嚇壞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渾身打冷顫,聲音都抖成篩子。 三個男孩兒皆是一怔,瞠目結舌地互相看了一眼,心下明白大概發(fā)生了什么。 三人雖不是什么好學生,但女孩兒在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身為男人的使命感忽然澎湃起來。 陸懷征最快反應過來,對左邊的男孩兒說了句“你去叫金剛”,轉身拽著于好幾個跨步下了樓。 也還是有腦子,不盲目逞英雄,知道找人幫忙。 于好寢室就在一樓最尾,兩人在走廊里就隱約聽到幾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她嚇得整個人發(fā)軟,陸懷征把她拉到墻邊,黑暗里,她聽見少年輕輕跟她說。 “你在這等著,不管里面發(fā)生什么,都不要進來。” 說完就隨手抄起墻角的拖把去推門,發(fā)現(xiàn)門已經被人上了鎖,他乒乒乓乓使勁兒晃著鎖,里面聲音似乎又大了些,陸懷征忽然踹了一腳門,大聲呵斥:“干什么呢里面!開門!” 里面啜泣聲忽然停了下來,尚晴又嗚咽了兩聲,似乎在懇求外面的人救她。 “我讓你開門!” 陸懷征忽然壓低了嗓爆喝一聲,然后他捋臂揎拳開始砸門,又哐哐踹了幾腳。 一通猛踢之后對另一個男生說,你去外面堵著,別讓他們翻窗逃跑了。 等他踹開門,里面兩人才著急忙慌地穿好衣服準備翻窗,被他一悶棍從窗臺上打下來。 兩人見逃不了橫了心和他誓死一戰(zhàn),他也鉚足了勁兒死死糾纏,反應雖靈敏,但到底寡不敵眾,那會兒年紀小力氣也不如那些壯漢三兩下就被人打翻在地,又抱著人腿用他父親教他的那點格斗術把人牢牢鎖在腳下,牽制住一個已經是勉強,另一個則趁機狠狠地一拳拳往他臉上砸。 陸懷征在心里罵娘,媽的打人不打臉你媽沒教過你嗎??! 不過他真硬氣,死活也不肯撒腳,還就一副今天誰也別想走的態(tài)度。 直到金剛帶著家伙沖進來,他以前當過兵,又從小就會點功夫,收拾起人來特別爽快利落,別看他一身橫rou,身手矯健又雷厲風行,三兩下就把人捆了。陸懷征這才松了腳,人徹底松懈地仰頭往地上倒,大口喘著氣兒,躺在地上斜眼地笑看著金剛:“你丫終于來了?!?/br> 金剛大概就從那時起對陸懷征有一種特別的情緒,覺得他身上那股子狠勁兒特別像自己年輕的時候。他丟了棍子,蹲下來查看陸懷征的傷勢,確定沒什么大礙才拍拍肩說,“起來吧,今天表現(xiàn)不錯,明天讓學校通報表揚?!?/br> 男孩兒躺在地上賴,“通報表揚就免了,下次犯錯誤您給我抵個處分就行。” “沒工夫跟你這貧,你不起來就躺著吧?!?/br> 男孩兒這才罵,“靠,我倒是能起來啊,腰都給踹斷了?!?/br> 金剛剛要罵他臭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于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眼疾手快地把人扶起來。 冰涼的觸感碰上他手臂的瞬間,陸懷征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姑娘還挺有眼力見兒,撐著地板坐起來,長腿一盤,頂著一臉血,一邊活動肩胛骨一邊看著她扯著嘴角樂了下, “謝了?!?/br> 那件事后,陸懷征那撥男生就跟校領導提議,讓女生搬到樓上,他們男生住一樓,至少不能再讓人翻進來。金剛沒想到平日里這幫沒心沒肺的小子,居然還知道保護女生,徹底把他感動了一把。以致他后來還時不時跟往后的學生提起,你們有屆學長就特別好,特別知道保護你們學姐,他們吶,是我?guī)н^的學生里最團結的一屆,誰跟你們似的,整天欺負女生,幼稚! 軍訓結束,沒過一個月就是校內的籃球賽,陸懷征一個人幫八班拿下了四十分,結果八班女生都沸騰了,爭相給他送水,遞毛巾,他抓起胸前的球衣往臉上胡亂蹭了把,除了水其他東西都不接。然后就弓著背,目光回到賽場上,看得認真,時不時仰頭灌兩口水,汗水便順著他流暢的脖頸線條滑進藍色的球衣里。 后來,不知道誰起的頭,說陸懷征籃球打得好性格好人還帥,就校草校草地跟他開玩笑。他倒是一點不臊,還給人開玩笑,挺有眼光啊你。 軍訓結束沒多久,尚晴寫了一封信托于好轉交給陸懷征,自那天之后,她跟陸懷征也沒再見過,即使在路上碰見也很少主動打招呼。 于好覺得奇怪:“你為什么不自己給他?” 尚晴低下頭,指尖緊緊拽著封信,卻不言語。 她不敢,加上事情剛結束,又不敢直接去教室找他,怕惹人非議。 那天之后,她也曾在路上碰見過陸懷征,洗去滿臉的血糊,那張眉目清秀的臉格外帥氣,跟身邊的男生有說有笑地勾肩搭背從她身旁經過,特別耀眼。 尚晴靦腆內斂,父母務農,還有個小她十歲的弟弟,母親說如果高中畢業(yè)考不上好的大學就別浪費時間,出去打工掙錢,給弟弟攢點老婆本。她從小自卑,別說陸懷征,就是同普通的男生也沒怎么說過話。她不像于好,漂亮大方,家境殷實,高傲點冷點沒人敢得罪她。 她對人冷淡,別人說她裝;她對人熱情,別人說她想抱大腿。這點在初中她就深有體會。 尚晴把信封收回來,低聲喃喃:“要不算了。” 說完準備回位子,被于好喊住,“給我吧,我等會要去老師辦公室,順路?!?/br> 尚晴猶豫再三,最后還是把信封放在她的桌角,說了聲謝謝才離開。 于好第二節(jié)下課要去老師辦公室拿作業(yè),就把信帶了過去,經過八班門口的時候,她讓人幫忙叫下陸懷征。 然后八班的男生就炸了。 換下軍裝穿上校服的于好少了抹英氣,五官柔和清亮了許多,梳著高高的馬尾,神清骨秀。跟人說話的時候,微微俯低身,聲音如涓涓細流,不嬌媚,像一股甘洌的清泉,聽上去很舒服。傳說于好性子冷,而且初中就聲名赫赫成績斐然,文藝匯演表演不斷,獎拿到手軟。父母都是中央美院的教授,高知分子家庭,中考發(fā)揮失常,被分到了十八中。初中追她的男生串起來就已經是韭菜苗子,按把算的。 這聞名不如見面,倒也沒傳說中那么高冷啊,看上去挺文氣一姑娘,眉眼溫順,氣質干凈。 陸懷征當時就靠在椅子上跟人瞎侃,聽見聲兒,表情困惑地回頭,就看見于好端端站在那兒。 他盯著于好看了會兒,才站起來慢悠悠踱到教室門口,他那陣兒腦袋上還掛著彩,額角裹著一小方白色紗布,被碎碎的額發(fā)遮了點,靠著門框,低頭吊兒郎當?shù)貨_她笑:“找我???” 于好都沒抬頭看他,把信胡亂塞他手里扭頭就走。 等她回到教室,尚晴就迫不及待湊過來詢問,“他收了嗎?” 于好把作業(yè)收攏發(fā)下去,點頭說:“收了。” 尚晴這才放心離去。 沒過幾天,尚晴又來找她,一臉焦慮,“我今天在食堂碰見他跟八班的男生一起吃飯,額頭上怎么還裹著紗布呢,你說他會不會破相???” 于好哪知道,她又不是醫(yī)生,尚晴沒等她回答,又塞了張紙條給她:“這是我姥爺?shù)淖鎮(zhèn)髅胤?,能祛疤的,你幫我給他,那么好看一張臉,總不能破相了?!?/br> 于好答應,接過紙條,看著尚晴,卻說:“最后一次。” 尚晴點頭如搗蒜。 于好第二次去找陸懷征,他當時正靠在走廊上跟幾個男生扯皮,于好沒叫他,而是筆直地杵在窗戶那邊等他跟人聊完。 結果等他們聊完上課鈴就叮鈴鈴打響了,男生們作鳥獸散妝,陸懷征也從欄桿上起身,這才不經意掃見她,搓了搓鼻尖過去,眼梢?guī)е枺骸霸诘任???/br> 于好嗯了聲,把手上的紙條遞給他。 陸懷征低頭,面前攤著一雙手,掌紋清晰干凈,手指如春蔥,纖細瘦長,掌心上躺著一張紙條,在風中輕輕煽動著。 上課鈴聲嘎然而止,嘈雜的教室忽然安靜下來,風里涌進一股桂花的清香,里面還適時地傳出幾聲此起彼伏曖昧至極的咳嗽聲。 倆都是惹眼的人物,很快就傳出了一些閑言碎語,自那之后,尚晴便沒再找她送過東西。 第4章 第一卷 生(04)(修文) 國慶放假前是運動會,五班八百米沒人報,體委決定用抓鬮的方式,結果于好成了那倒霉催的。于好從小身體弱,跑個五十米都喘,那天項目又是在下午,一早上暴曬加上賽前活動沒拉開,直接暈倒在終點線了。 陸懷征當時就在旁邊的場地準備三級沙坑跳,反應最快,立馬就沖過去把人抱起來往醫(yī)務室送。結果害他連比賽都沒來得及參加,回去的時候裁判已經轉移陣地了。 兩個比賽項目,陸懷征廢了一個項目,就剩下一個百米決賽,八班女生還搡著他胳膊埋怨他好久。于好覺得愧疚,便答應運動會結束之后幫八班出幾次板報,她出得板報回回都評獎,八班的宣委跟她提過好幾次。 陸懷征有時候打完球回來見她還在他們班搞板報的事,他隨手就把球往框里一丟,雙手反撐在桌板上,身子用力往上一提,就掛著雙長腿坐在桌子上欣賞起板報來,她畫畫的筆觸很溫柔,曲婉靈動,跟她這個人是相反的…… 嗯,她這個人很木訥。 陸懷征曾戳她腦門說過她無數(shù)次木訥。他這人賊壞,她表面裝得越一本正經,他就越愛逗她,越喜歡看她木訥的反應。 他以前總騎一輛黑色的山地車上課,一身黑衣素服,特別酷。 然后特喜歡跨著他那輛山地車在校門口等她,單腳撐著地,碰見相熟的男生,就瞎侃兩句,或者就自己一個人抱著胳膊等。于好遠遠看著他的臉被稀薄晨光映得格外清透,笑起來的時候側臉輪廓線條柔和像路邊朝氣蓬勃的小白楊。 某天經過一八班女生,沖他赤咧咧嚎了一嗓子:“陸懷征!你還不回教室!” “等會兒。”說完又想起什么似的,他扶著車把,轉頭喊住那女生:“哎,我今天下午要早走,幫我擦下黑板啊?!?/br> “你又逃課?!”女生驚詫喊。 “訓練?!?/br> “才不幫你擦嘞,你叫胡思琪幫你擦!”女生嘴硬道。 “那算了,我找其他人吧,倒霉催的,跟你倆分一組值日?!?/br> 女生回頭,眼神一改,又笑起來,眉眼都是歡喜:“幫你擦!幫你擦!” 少年懶懶一揮手,“謝了?!?/br> 然后他又等了一會兒,見于好出現(xiàn),一笑,腳蹬上踏板,嗞溜跟條泥鰍似的滑到她面前,停下車,一條長腿撐著地,笑著跟她說:“你怎么都這么晚。” 說完,從單車扶手上拿下一袋子小面包遞給她:“買多了,你要吃過了那就留第二節(jié)下課吃?!?/br> 于好接過,說了聲謝謝,“你怎么還不進去?” “等你啊。” 他說這話時低頭笑看著她,眼睛特別亮,于好覺得那眼神頗具深意,不知該如何回應,下意識往別處躲。陸懷征就偏不如她意,人跨在單車上故意彎下腰去對她的眼睛,于好見躲不過,低頭急匆匆說了句,我去上課了。 然后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拖回來,身子往后仰了仰,側過去看她:“急什么?!?/br> 他溫熱干燥的手掌捏著她纖瘦柔軟的胳膊,她心一凜,他絲毫不在意,又把人往自己這邊提了提:“聽說你們班下午八百米體測?我給你買了士力架補充體力,可別跟運動會那回一樣暈倒了?!彪S后視線往別處瞥了眼,輕撓了下鼻尖,諾聲說:“我下午不在,沒人背你去醫(yī)務室啊?!?/br> 那時兩人其實不算熟,但陸懷征的態(tài)度,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想追她。 一開始還總有人喜歡開他和胡思琪的玩笑,再后來,陸懷征就不讓那幫男生說了。是因為有次,于好拎著一疊試卷經過他們八班門口,陸懷征跟幾個男生靠在門口閑聊,有男生拿手肘搡了搡他的肩,說:“哎哎哎,胡思琪又換男朋友了,這回聽說是個學霸?!?/br> 陸懷征當時穿著棒球服,雙手抄在褲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臉心不在焉:“然后呢?” 于好那時剛好就走到圓柱后,聽見他倆對話。 “我總覺得胡思琪最喜歡的還是你,哎,你跟她同桌那么久,就沒動一點兒歪心思?” 陸懷征拿眼睛斜他,半晌,哧笑一聲:“我能動什么歪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誰?!?/br> 男生喟然長嘆:“哎,我知道你喜歡于好,但胡思琪那身材,你要不不帶感情的跟她上個床,不然多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