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于好出來后就跟著韓教授,在無數(shù)次的治療失敗后,甚至曾經(jīng)站在頂層想一了百了的時候,都沒現(xiàn)在這么絕望過!這種絕望莫過于被命運(yùn)扼住了喉嚨,她無法呼吸,喘不上氣,胸腔積滿的郁氣幾乎要讓她窒息。 其實(shí)在云南的時候,她病癥復(fù)發(fā),沈希元臨走時無意間的一句話,點(diǎn)醒了她,“我覺得你應(yīng)該面對,而不是躲避,你不可能躲一輩子的,難道你一輩子就要被這事兒反反復(fù)復(fù)折磨?” 她想著面對。 后來回了北京,找了私家偵探調(diào)查,才知道,小姑姑跟那男人當(dāng)初根本就沒有離開北京!這幾年仍是在這座城市生活。 她當(dāng)時氣瘋了!大腦不可控制地崩出某個想法,甚至還買了刀具,藏在廁所的抽水馬桶里。 晚上躺在病床上,天人交戰(zhàn)。 腦子里混響著兩個聲音,步步緊逼。 一個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個在腦子里冷靜地分析拋尸地點(diǎn)。 最后叮咚,腦子里崩出一張臉。 “陸懷征呢?你的陸懷征怎么辦?” 黑黑的那小人卻頻頻誘導(dǎo)她,聲音如鬼魅在她耳邊渦旋:“他說算了!他跟你說算了!忘了嗎?!你是傻嗎!他已經(jīng)不要你了!他說他不要你了!你住院這么多天他來看過你嗎?!” 結(jié)果當(dāng)天晚上,陸懷征就來了。 那時她沒察覺,是韓教授來看她時說的,于好想說,那就等等吧,在等幾天。 那幾天她恍恍惚惚,每天坐到夜里兩點(diǎn),可總也等不到他,他永遠(yuǎn)在她睡著之后才出現(xiàn)。 直到那晚,被她逮個正著。 他抱了她一整晚,答應(yīng)她以后會每天來看她,每天都抱她。 于好貪戀他寬敞溫暖的懷抱,便將計(jì)劃一延再延。 出院那天,她下了決心,把手里的工作都交接完。 結(jié)果當(dāng)天陸懷征就來研究院找她,說要保護(hù)她一輩子,她貪戀他的溫柔,心想,再陪他幾天吧。 一陪再陪,拖到了今天。 聽說是小侄女,霍廷表情意味深長地在陸懷征跟于好之間打量了會兒,笑了下,“看來咱倆這緣分還不淺?”說完,提著西裝的衣領(lǐng)調(diào)整坐姿,給對面幾人介紹道:“這是我朋友,胡建明,胡總?!闭f完,看著一旁的胡建明,指了指坐在中間的陸懷征,“那也是我侄子?!?/br> 都是半截兒入土的人了,兩人瞄一眼就知道陸懷征跟于好有事兒,主要是他倆氣質(zhì)太搭了。郎才女貌的,胡建明跟霍廷笑笑,也不點(diǎn)破。胡建明看著陸懷征,覺得這小伙子眉目英俊,模樣長得好,估計(jì)跟隔壁那小子一樣,也是個啃父母血的二世祖,沒什么真本事,隨口跟霍廷搭了一句,“你侄子帥啊,跟你有幾分像?!?/br> 霍廷靠在椅子上,笑著搖搖頭:“當(dāng)兵的,跟我哪像,我就一銅臭商人,他不一樣,精神品格比我高多了?!?/br> 胡建明一聽當(dāng)兵的,更看不起,不過對著霍廷仍是溜須拍馬的緊:“您是過謙了,論精神品格,也沒人能比得上您呀!”說完,胡建明看著陸懷征問:“在哪服役?。俊?/br> 陸懷征非常冷靜地答:“xx特種旅?!?/br> 胡建明一聽,挑了下眉一邊拆文件袋,一邊問:“特種兵?喲,賣命的活兒?女朋友能同意么?” 胡建明的左手只有四指,小拇指沒了。 陸懷征那眼神像在一看一灘死豬rou,波瀾不興,忽然低頭笑了下,就是不接話,連霍廷看著今天的陸懷征都覺得有點(diǎn)奇怪,他向來對陌生人得體禮貌,這輕蔑地笑是鄙視誰呢。 陸懷征仍是不疾不徐如清風(fēng)明月般笑得肩發(fā)顫,連家冕都忍不住拿手肘搡了搡陸懷征的肩,小聲問:“瘋啦你——” 等陸懷征笑夠了,抬起手看了看,盯住胡建明,恢復(fù)淡淡的表情。 “救過不少人也殺過不少人,確實(shí)是賣命的活,女朋友是不太喜歡?!?/br> 不知道為什么,胡建明看著那冷淡的眼神,卻忍不住汗毛一栗,拆文件袋的手都怔住了。 霍廷從桌下踹了一腳陸懷征。 “擱著嚇唬誰呢你?” 胡建明也呵呵一笑,“軍區(qū)么,我跟你們栗參謀長認(rèn)識,關(guān)系不錯,要不要幫你引薦引薦?讓他關(guān)照關(guān)照你?” 男人間不吹噓兩句,似乎就不是男人了。這男人幾乎是匯集了所有男人身上的毛病,連家冕都忍不住被他臉上那一臉的小人樣給惡心到了。 除開這個狗屎蒼蠅。 跟霍廷的暢談還是很愉快。 于好一言不發(fā)地坐在旁邊,霍廷幾度把眼光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發(fā)現(xiàn)人低著頭自始自終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霍廷問家冕,“這姑娘一直這么沉默么?” 家冕搖搖頭,“脾氣古怪嘞。” 霍廷看了眼陸懷征,眼神就沒從于好身上離開過,有時候幫她捋捋頭發(fā),眼神格外纏綿,霍廷看得挺奇怪的,桌下又是一腳,“專心點(diǎn)!”沒效果,陸懷征仍是心不在焉。 于好對胡建明的厭惡和恐懼幾乎到了顫栗的態(tài)度。 她應(yīng)該立馬站起來走的,她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屋子里呆了整整一個小時,她一忍再忍,告訴自己不能走,不能走。 家冕已經(jīng)很討厭她了。 如果因?yàn)樗堰@樁生意攪黃了,家冕以后只怕是不想看見她了。 她不想再看到陸懷征為了她跟家冕的關(guān)系為難。 她忍著眼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只要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時間漫無目的的走著,滴滴答答,像個老太太,格外緩慢。 于好嗓子眼里止不住的顫意,心像是墜進(jìn)了無邊地獄,沒有著落。 她緊緊攥在腿上的手,忽然被人包住,是一雙溫?zé)岬拇笳?,骨?jié)突出,清秀而有力,緊緊裹著她,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和顫栗。 終是忍不住,緊緊閉上眼,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瞬如雨下。 “啪嗒啪嗒”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然后于好聽見,陸懷征在她耳邊柔聲說:“別哭,我在?!?/br> 于好當(dāng)時心里在想,陸懷征怎么能那么好呢,為什么總是無條件縱容她,好像在他眼里,她所有的情緒都應(yīng)該得到理解,她有那么一瞬間,血涌上頭,甚至,讓她為他去死,她都愿意。 合同簽一半。 霍廷捏著鋼筆,抬頭看了眼對面的幾人,點(diǎn)了點(diǎn)說:“一起吃個午飯,難得碰上了,我請客?!?/br> 陸懷征直接拒絕。 霍廷嘿一聲,覺得這小沒良心的:“我還沒質(zhì)問你的,這么久沒回家就算了,怎么跟你姑父吃個飯就不愿意了?” 陸懷征正要拒絕。 于好豁然站起來,“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間。” 霍廷看著那姑娘匆匆的背影,沒一會兒,陸懷征也起來跟了出去,搖搖頭跟對面的家冕說:“這姑娘一看就是胡同妞?!被仡^看了眼胡建明:“你這侄女看上去很怕你啊?!?/br> 胡建明卻陰森森的看著門口道:“勸勸你侄子吧,這姑娘虎的很,別著了她的道了,不是什么好丫頭?!?/br> 霍廷來了興趣,呵了聲:“說說。” 連家冕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我這手,看見沒,她砍的?!焙靼涯撬闹笖[到桌上,斷的一截小拇指格外突兀,狠聲說:“進(jìn)過少管所,霍總你人脈廣,不信你讓人查查,別讓你這根正苗紅的侄子給人糟蹋了。” 第57章 第六卷 敬你風(fēng)流瀟灑骨(03) 風(fēng)順著窗子一縷縷灌進(jìn)來, 胡建明的話里滲著陰森森的詭異。 霍廷跟家冕聽后, 先是詫異的互視一眼, 家冕低頭沒說話, 霍廷則是大方地一笑,半開玩笑地說:“那你肯定干了什么讓人惱火的事兒,人才拿刀砍你,我不是很相信一個姑娘無緣無故會拿刀砍你?!?/br> 說完, 他又笑著補(bǔ)充:“你那姑娘我不太了解,但我侄子我可太了解了,他選的人,不會錯?!?/br> 胡建明見他們不信, 以退為進(jìn), 無奈地?fù)u搖頭:“算了, 你們當(dāng)是我胡說吧?!?/br> 家冕心里在想,這胡建明也真夠能空口瞎編的,于好會砍人, 他打死都不信。 霍廷跟胡建明認(rèn)識有些時日了, 他在商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 胡建明是什么樣的人他非常清楚, 如果不是念在于老爺子的面上,霍廷也不會跟他來往這么久,當(dāng)年于老爺子在商圈也是一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霍廷跟了他十幾年??上?,天妒英才, 于老爺子走得早,五十出頭查出胃癌,沒撐過半年就走了。人就是這樣,一旦被命運(yùn)宣判了死刑,心里的防線被擊潰,之后的每一步,都往那墳?zāi)谷ァ?/br> 得知于老爺子病危那陣,董事局里就已經(jīng)不安分了?;敉⑹且娮C過那場商界的巨變,也在一夜間,看清了人情冷暖,世間百態(tài)。被昔日并肩作戰(zhàn)的好友拿著槍桿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逼他做出選擇…… 在于老爺子死后,他主動辭去了財(cái)務(wù)總監(jiān)的位置,下殯那天,幾位德高望重的元老都勸他留下來了。畢竟這圈內(nèi)能跟盛華比的企業(yè)沒幾家,而且后進(jìn)那位也表示非常欣賞他。 那天灰蒙蒙,下著淅淅瀝瀝的綿綢雨,公墓里都是穿著黑西裝撐傘的人,莊嚴(yán)肅穆。 元老勸他:“情義兩難全,所以商圈,只談利益,不談情義?!?/br> 霍廷當(dāng)時回了句,看著青石碑上那張慈祥的笑臉:“對他而言,我已經(jīng)是不情不義之人,他曾經(jīng)救我于水火,我卻陷他如此境地,您也甭勸我了,秉持己心,這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盛華了。言盡于此?!?/br> 之后便離開盛華自己帶了一幫子人開始創(chuàng)業(yè)。早些日子,胡建明不知道從哪里打聽來的消息,聽說他們公司最近在倒騰飛行器,需要一個飛行基地,三人搭上線后,胡建明跟霍廷要了百分之三的股份,霍廷沒拒絕。 念著于老爺子的面子,答應(yīng)了,算是償還了當(dāng)年老爺子的知遇之恩。他后來東山再起,但于老太太恨他入骨,不肯見他。胡建明是于家唯一的突破口,他大方表示,可以給股份,但必須以他老婆的名義。 雖妻子再三叮囑,不要跟霍廷扯上關(guān)系,但胡建明咬牙切齒表示,有大腿不抱,就是傻逼,不管用誰的名義,有總比沒有好,只要他不跟妻子離婚,股權(quán)永遠(yuǎn)就有他有份,便答應(yīng)了。 所以,對霍廷來說,胡建明是個外姓女婿,于好才是本本分分的于家人。這倆要是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他幫誰還不一定呢。他垂下眼,鋼筆漫無目的地在紙上敲著。 想到剛才于好那反應(yīng),越想越覺得不正常。 想到這。 霍廷忽然改了主意,一摸口袋,神色焦急:“我好像公章忘帶了?!?/br> 家冕啊了聲,“不是吧?” 霍廷收好筆,在他們面前認(rèn)認(rèn)真真找了一圈,還把文件袋全婁出來翻了個遍,“昨個開會我估計(jì)落秘書那了?!?/br> 家冕倒也不急,他十分信任霍廷,再仔細(xì)一瞅他,發(fā)現(xiàn)他好像給他使了神色,家冕揣摩他的意思,試探:“那下次?” 霍廷笑了,表情贊賞:“那下次吧,你去看看那倆個,咱們先去吃個飯,合同我再找時間約你。” 家冕不知道霍廷葫蘆里賣什么藥,倒也挺聽話地站起來去找陸懷征他們。 胡建明在一旁收了筆,“今天不簽了?” 霍廷反問:“你著急???你著急你先簽,完了我?guī)Щ厝ィ屓松w了章之后你那份再給你?” 胡建明面兒上爽快一笑:“倒不用這么麻煩,霍總既然沒帶章,那就改日?!?/br> 霍廷點(diǎn)點(diǎn)頭,出去打了個電話。 家冕是在角落里找到兩人。 陸懷征正壓著于好,摁在墻上親她,一邊親,還一邊在她耳邊說著什么話,低聲哄她,于好始終低著頭,陸懷征一只手撐著墻,然后把人摟進(jìn)懷里,手摁在她后腦上,腦袋搭在她的腦袋上,輕聲哄著。 走廊里就亮著一盞暈黃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