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破云而出的日光照了下來,常樂掐著尖細的嗓音足足點了十來個臣子的名。 偷笑是不道德的,所以姜苧選擇光明正大地微笑著聽到了最后。說實話她還真料不到宋瑾會來這么一招,眼瞧著被點名的臣子抖著身子倒在泥窩里,連個申辯都不做就可知圣旨所言皆是事實。 直到常樂讀罷圣旨退到了一側(cè),姜苧這才斂起嘴角笑意,一臉痛心地嘆氣,“你們……都是做爹當(dāng)祖父的人了……怎能……不顧及一下自己的臉面呢?”都是當(dāng)?shù)?dāng)祖父的人了,怎么能這么不要臉呢! 被點名的臣子本就臉面盡失,這會兒再被她這么含蓄地一罵,一口老血險些沒噴出來!沒被點名的薛之問直挺挺跪著,高風(fēng)亮節(jié)得很。 “哎,不過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了。”姜苧欣欣然的目光掠過這群臣子,最終停在薛之問身上。薛之問頭皮一麻,果聽她又道:“這樣吧,薛丞相,他們就交給你來處置了,切記定要秉公辦事?!?/br> 薛之問心里一涼,動動嘴正要說些什么,姜苧便一揚手,“一切盡在不言中,陛下與本宮信薛丞相。本宮再去給陛下請道圣旨,有了圣旨薛丞相才好辦事呀!” 薛之問被慪得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十分精彩。姜苧心道適才逼迫陛下的威風(fēng)何在!她又慢聲細語地說,“薛丞相帶著他們回吧,圣旨待會兒就到,你可要爭取兩日就出結(jié)果。” 薛之問及他們臣子雄赳赳而來,澆成落湯雞蔫了吧唧地而去,徒留趙太后這根獨木對上姜苧。 姜苧倒不介意再戰(zhàn)一戰(zhàn),實則她和女人掐架的本事雖比不上如妃但還算說得過去,然而像趙太后這個級別的想必早已在后宮身經(jīng)百戰(zhàn)腥風(fēng)血雨過,姜苧有一瞬間心想要不找個幫手,不知云萱她們回來沒? 趙太后則是狠狠剜了姜苧一眼,如一頭餓了幾天的惡狼,然后她斗志昂揚地啟唇道了一聲:“哼!”就轉(zhuǎn)身走了。 走了! 姜苧:“……” 姜苧斷定她根本不是趁著熱鬧來見宋瑾的,而是不懷好意來攪事的。 “娘娘,陛下在等您?!背飞锨疤嵝呀r。姜苧收回望著趙太后的復(fù)雜目光嗯了一聲,隨常樂往太和殿去。 一進太和殿,宋瑾就迎了上來,“阿苧,你淋雨了,換衣服?!?/br> “無礙,等會?!苯r牽著他的手走到御桌后,兩人坐在一起,姜苧問:“陛下從一開始就曉得他們的罪行?” 宋瑾神情茫然,“什么?” 姜苧皺眉,“難不成圣旨不是陛下下的?”目光掠至一旁的宋珩,宋珩無奈地走近遞給她一本厚厚的冊子。 姜苧不明就里地打開看了幾頁,神色頓時微妙起來,特別是看到有頁記錄了一個武將幾日洗一次澡這種問題時實在忍不住了,“這都什么東西?” 宋珩摸摸鼻子去瞧宋瑾。 宋瑾這回不茫然了:“哦,暗衛(wèi)營給朕的記錄?!?/br> 姜苧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宋珩幽幽解釋道:“這可都是皇兄安插在大臣家的暗衛(wèi)記錄下來的?!?/br> “什么?”姜苧不可思議地去望宋瑾,“陛下竟派人時刻監(jiān)視著他們,這、這……”她實在不知如何評價。 宋瑾默默縮到一邊兒,低聲說:“朕也不想的?!苯r心道你警戒心也太強了,見宋瑾委屈地恨不得縮成一團,只好道:“好吧,陛下做得對。”宋瑾這才舒展開身子靠過去。 其實說來圣旨上那些見不了光的事,要說當(dāng)官的沒一個不摻和的也不現(xiàn)實,安插在群臣家里你暗衛(wèi)們每日守著他們想必瞧得是一清二楚,他們將記錄上交給宋瑾,宋瑾可都是看過的,只是還想著分出個輕重緩急,能不計較的給了警告就算了。 常樂跟著宋瑾是曉得此事的,見群臣如何都不罷休,便將暗衛(wèi)一事與宋珩說了,并將冊子拿給宋珩一看。 宋珩看了直道:“皇兄這點怪像父皇的,太仁善了,還警告,照本王說,一窩端了吧?!笨上r間有限,宮門口趙太后都鬧上了,宋珩挑了十來個有分量的,得到宋瑾的同意就擬出了上面的圣旨。 “原來如此?!苯r微笑。宋瑾在此時湊上來,賴著她不動,也不嫌棄她濕淋淋的衣服,姜苧卻恐他這樣不舒服心想著還是先回昭仁宮換身衣服吧,便道:“如今眾人皆知本宮已向陛下服軟,用兵權(quán)換取了陛下的寵愛,那本宮可搬進太和殿住了?!?/br> 宋珩頷首:“皇嫂所言極是?!苯r轉(zhuǎn)頭對宋瑾溫言道:“本宮去昭仁宮收拾東西,陛下在這等本宮?!?/br> “好的。阿苧。”宋瑾乖巧應(yīng)道,目送姜苧帶著宋珩離去后才對一旁存在感薄弱的許無渺說:“你出宮吧,朕怕阿苧誤會?!?/br> 許無渺:“……娘娘知道我的。” “可朕說過這殿里只能有阿苧一個女人?!彼舞転殡y地皺皺眉,“那要不你扮成男人?” “不必了?!痹S無渺聽到此此處氣得冷哼一聲,“我才不稀罕待這破地方,等娘娘回來我同她說一聲就走?!?/br> “那就好?!彼舞?dāng)即安心下來。 許無渺要被他氣死了。 * 宋珩隨姜苧一路到了宮門外,聽姜苧說了沈音一事,他不由低語問:“皇嫂可真要去?” “自然要去?!苯r想了想,還是吩咐他做些準(zhǔn)備,“等那日你吩咐幾個人在五味樓守著,注意一下來往人的動靜,興許能看出點什么來,切莫打草驚蛇?!?/br> 宋珩稱是。 姜苧又忽而問:“你莫再瞞本宮,你肯定曉得的,先帝去時陛下與誰在?”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宋珩也覺再瞞下去就與姜苧生分了,便抬袖指了指慈安宮的方向,姜苧愣了下,“莫非虎符在她手里?” “約莫不會,父皇一直忌諱后宮干政,怎會將這么重要東西給她?”宋珩對此不以為然。姜苧不由瞥他一眼,“那莫不是在你手里?” “皇嫂莫要胡說?!彼午駸o奈地停下了步子,“我就是個閑散的人,一向?qū)Τ淮笊闲?,要那么個東西做什么?!?/br> 姜苧不再言語。 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進了昭仁宮,姜苧見眾妃皆已回來便同她們說,“本宮要搬去太和殿,你們偶爾也可去殿里尋本宮玩?!?/br> 她就說個客氣話,眾妃也自然不會沒眼力勁兒地湊上去打擾她與陛下,便道了喜就告退了。 姜苧卻忽地想起一個問題來,若宋瑾能安插暗探時刻監(jiān)視群臣,那后宮可也如此? 姜苧心情沉到了谷底。但她也沒直接去問宋瑾,回了太和殿先將常樂喚到一邊,“過兩日你將暗衛(wèi)營里的人都召到昭仁宮去?!?/br> 第25章 情話【25】 “娘娘這可行不通,暗衛(wèi)營只聽圣令,奴才無權(quán)傳召他們?!背啡缡腔亍?/br> 也就是說連姜苧都差不動他們。姜苧心道看來還得問宋瑾才成,“那此事便罷?!彼技摆w太后又問:“聽聞太后來時陛下可有什么反應(yīng)?” 常樂:“陛下瞧著很是煩躁?!?/br> 姜苧點點頭,接著吩咐道:“你多派幾撥侍衛(wèi)守著慈安宮,多多注意那里的動靜。”往寢殿走的步子一頓,“讓許姑娘來寢殿一趟?!?/br> 常樂稱是。 * 許無渺很快進了寢殿。 姜苧正靠在床頭將從枕頭下翻出的情書折來折去,一副心神都飛走了的模樣。 “娘娘。” 聽聞有聲音傳來,姜苧才猛一回神,側(cè)頭一笑,拍了拍床邊,“來,坐。” 許無渺也不客氣,當(dāng)即坐到了寢床邊兒,調(diào)整身子正對著姜苧直言:“娘娘喊我可是問陛下的???” 原來她早已知曉。是了,她是許神醫(yī)之后,許神醫(yī)該有的本事她應(yīng)一樣不落才行。姜苧眼中一亮,“許姑娘可是有法子醫(yī)治陛下?” “恐怕讓娘娘失望了。”許無渺受不住她這期待的眼神,只好別過了頭,狠下心開了口,“陛下如此乃是心病所致,我縱能修得了陛下的面容也無本事修復(fù)他的內(nèi)心,除非……” “除非什么?” “常言道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若能知曉陛下這心病因何而得,興許這心藥就有了。” 因何而得? 姜苧思來想去也琢磨不透,只能搖頭嘆了口氣,“本宮也不曉得這原因,本宮與陛下相遇時他并不是這副模樣,哪時的他怎會動不動就哭?” “娘娘,陛下能哭并非壞事。娘娘沒進宮前,我瞧陛下壓抑得十分辛苦,娘娘一來,他能哭出來,發(fā)泄一下苦悶的情緒,也很好?!痹S無渺面上充滿安撫地笑了笑,“說不定娘娘就是醫(yī)治陛下的心藥?!?/br> 一語驚醒夢中人。姜苧聽罷喜極,眉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那以許姑娘之言,本宮該如何做呢?” 許無渺愣了下,她也就隨口一說,不讓姜苧這么傷心,哪里有什么主意,但見姜苧此刻眼里又飛出了神采,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那娘娘多陪陪陛下?” “應(yīng)當(dāng)如此?!苯r瞧她這猶豫的語氣就知道自己想多了,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強,“不知許姑娘現(xiàn)在身上可有什么要緊事?” “也無什么事?!痹S無渺當(dāng)即猜到她問這話的目的,“若師兄在,興許多幾分成功。娘娘要我去尋師兄來的話,我便回蒼南山一趟,正巧我也許久沒見他了。” “莫回蒼南山了。我爹之前來信說你師兄回西北去了,看來得麻煩許姑娘去一趟西北了?!敝敖蠈④姷男胖写_實提到傅容回西北的事。 “無礙,我跑一趟便是?!痹S無渺語罷站起身來,想要告退,卻又躊躇地問了一聲,“娘娘可還記得福清?” 姜苧一聽這名字就下意識地皺了下眉,她垂眸緊緊那情書末尾的小字,神色淡了許多,“本宮記不清了?!?/br> “其實記不記得都無妨?!痹S無渺聽罷微微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我爹在時,我還和他說羨慕福清整日無憂無慮的?,F(xiàn)在想想那時候我可真傻。” “哪里是傻?許姑娘那時是天真無邪?!?/br> “娘娘可真會哄人,怪不得其他娘娘都這么喜歡你?!?/br> 姜苧不置可否。 許無渺笑著離去了。 姜苧哪里是記不清了,她是記得太清了。當(dāng)年許神醫(yī)云游四方,不知從哪兒撿回來的一個瘋掉的男人。 許神醫(yī)給他起名叫福清。福清確實每日歡歡喜喜地圍著蒼南山溜達,可再歡喜神志不清地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許無渺在此時提福清,無非是要她做好心理準(zhǔn)備,宋瑾那心病若真除不掉,那他也就…… 姜苧慢慢闔上了眼,宋瑾是一國之君,他有自己的驕傲,她不能看著宋瑾變成福清那樣! * 夜間就寢前,姜苧要帶著宋瑾去沐浴。宋瑾扭扭捏捏不想去,“阿苧,朕身上又不臟?!?/br> “不臟也要洗?!苯r佯裝冷著臉,牽著他的走到了浴室門口,“陛下,臣妾不會讓其他人進來,就臣妾一人也不行?” 宋瑾聞言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下來,隨姜苧進去后他就掙脫開了姜苧的手,神情略微忐忑,“要摘面具?” “陛下不愿意摘也可不摘?!苯r抓他過來脫衣服,衣服脫到一半,宋瑾忽然道:“阿苧,朕是個男人?!?/br> “陛下覺著我有興趣去扒一個女人的衣服?”姜苧看著他的下身挑了挑眉。 宋瑾眼里冒起了火,“阿苧,朕……”一只手猶豫著摸向了面具,“這張臉……” “哦,很好看,許姑娘的醫(yī)術(shù)果真精湛。”姜苧若無其事地靠過來,握著宋瑾的手腕同他一起摘了面具。 這是一張年輕的極為俊秀的面容,卻只有一兩分像宋瑾以往的模樣。姜苧靜靜瞧著,有一瞬間覺著眼前這男人很陌生,陌生到她想逃離,可這個念頭也就只有一瞬而已。 宋瑾又哭了。 “阿苧是不是覺著朕不是朕了?” “不是?!苯r搖搖頭,手指撫上棱角分明的下巴,碾過輕抿的唇角,輕巧地沿過挺直的鼻梁,捂住了他的雙眼,“你總要給我點適應(yīng)的時間?!闭f著眼角有淚劃過。 宋瑾眼前一黑,什么都瞧不見了,“阿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