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桐樹下又恢復(fù)了安靜,謝婉寧剛要抬起步子,就聽見桐樹一旁的腳步聲,是誰在這里,怎么方才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桐樹一連好多棵,枝葉連綿在一處,來往行人都是要經(jīng)過,不過很容易掩住身形,謝婉寧抬眼往那里看。 桐花落盡處,走出來一個人,他身材高大,背脊挺直,俊秀的側(cè)臉在花燈的照射下越發(fā)白皙,是陸起淮。 他怎么會在這里,謝婉寧立在原地沒有動彈,她的腦海中都是醉歡樓里的場景,她還沒有想好該怎樣面對他。 謝婉寧勾了手指,等會兒說什么話好呢,還是裝作看不見,不對,他方才定然將一切都看到了,謝婉寧的身子僵了起來。 桐花樹下,謝婉寧盈盈而立,她的肩上落滿桐花。 陸起淮走到她身前,抬手拂去她肩上的桐花,他看著她的眼睛:“你認識晉王……” 第76章 夜風溫軟,拂過后滿是溫涼,只吹起滿地桐花。 謝婉寧側(cè)過頭就看見他撣下肩頭桐花的手,這只手曾經(jīng)那么緊的握過她的腰……醉歡樓里的一切,實際上都不是夢,那是真的,即使她想假裝,即使她那么想要當做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只不過她沒想到會這么快又遇見他,她現(xiàn)在還沒有想明白。 她微微矮了下身子,不著痕跡的躲過了陸起淮的手:“陸大人怎么也出現(xiàn)在這暢音園了,”她有些好奇。 陸起淮把手放下來負在身后,那日之事剛過不久,想來她還沒有想明白,他可以等,反正還有時間。 陸起淮看了眼桐樹上掛著的琉璃風燈:“看方才,你與晉王似乎相識,”他仿似不在意的問。 謝婉寧也抬頭去望:“去歲冬天來這暢音園時偶然見過晉王殿下?!?/br> 陸起淮心里莫名其妙的生起些奇怪的感覺,他想起方才看到的畫面,她似乎極力的躲著晉王,他一向了解她,依照她的性子,若是與她毫無干系的人,她是連看一眼都不會的,這樣躲避的姿態(tài),倒像是有更深的緣故…… 陸起淮看著她被琉璃花燈映照的如玉的半側(cè)臉,他越靠近她,越覺得她身側(cè)好像一團迷霧,他總是看不清楚她,不過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不管怎么樣,最后她都一定是他的,陸起淮握緊了負在身后的手,指骨分明。 陸起淮側(cè)過身子,醉歡樓里海棠紅的褚紗軟帳后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于是他問:“你現(xiàn)在怎么想?!?/br> 謝婉寧的脖頸有些酸,她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可是嫁給他,是她從未想過的,她看著陸起淮的眼睛。 二人誰也不說話了,微風帶起滿地的落花。 正在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陸大人怎么在這兒站著呢,我一得了信兒就出來了,沒想到在這遇見陸大人了?!?/br> 三公主臉上的笑永遠那么溫和,她看了眼謝婉寧,像是有些不解:“婉寧同陸大人認識?!?/br> 謝婉寧愣了下:“三公主怕是不知,前些日子陸大人曾在女學任教,婉寧因此得以識得陸大人?!?/br> 三公主一顆心就放回了肚子里,方才桐花樹下并肩而立的身影實在礙眼:“我說呢,陸大人一貫清冷,原是這樣?!?/br> 謝婉寧的余光里掃過陸起淮:“陸大人是來參加公主的生辰宴?”陸起淮竟然還同三公主相識。 三公主見狀看向陸起淮:“我一早就遣了侍女去請陸大人了,請了好些回,沒想到還真叫我給請到了。” 謝婉寧也跟著笑了下,聽三公主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極敬重陸起淮了…… 三公主的聲音柔婉:“時辰也不早了,里面正行酒令呢,咱們早些進去吧?!?/br> 謝婉寧跟著點了頭:“正好呢,我也出來好長時間了,是時候進里屋去瞧瞧了。” …… 陸起淮那日并沒有去大廳,而是隨著三公主去了偏廳,故而一般人并不曉得。 外頭天氣很好,謝婉寧坐在內(nèi)間喝著山梔從小廚房端來的冰鎮(zhèn)過的吃食,如今天氣越發(fā)熱了,好些小丫鬟都躲在廊間,就是外頭的活計也都盡量躲在花樹下頭,省的被曬到。 山梔把冰碗端走:“姑娘,你也吃了這許多了,可別再吃了,如今日頭雖熱,總這么吃也不好,到了午休的時間了,您不如休憩一下?!?/br> 謝婉寧笑了下,山梔這丫頭如今越發(fā)懂事體貼了,左不過閑著無事,她就斜倚在迎枕上睡了一覺。 又一次夢見了那個夢,夏日池塘邊的青石板上,陸起淮的身上濕漉漉的,他俯下身側(cè)過耳朵聽她說話,下頜線流暢好看。 謝婉寧醒來時只覺得心跳的厲害,這夢她夢見許多回了,次數(shù)多了,她都要以為那是真的了,還是那就是真的呢…… 前世先是父母去世,接著就是祖父被構(gòu)陷,謝府一門衰敗,謝婉寧看了看從格子里漏進來的日光,現(xiàn)在還有多長時間呢,她是如此的無力,該說與誰呢,誰會信…… 謝婉寧握緊了手里的帕子,不管怎么說,她都該盡力一試:“山梔,給我拿身衣裳過來?!?/br> …… 傍晚的水西橋很是熱鬧,到處都是叫賣聲。 山梔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不敢說話,姑娘自中午休憩起來后就忽然要拿衣裳過來,然后就趕了馬車到了這水西橋,說是要等人,然后就這樣等到了傍晚,這一下午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過,山梔小心地看了看謝婉寧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謝婉寧坐在馬車里,這是陸起淮回府的必經(jīng)之路,她就在這里等他。 沒有時間了,她必須現(xiàn)在就告訴他,他即將會面對的危險,就算是他不信,她也是要說的,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 山梔撩開馬車的簾子,遠遠地過來一輛熟悉的馬車:“姑娘,陸大人回來了?!?/br> 謝婉寧點點頭,然后提起衣裙下了馬車。 前面是一輛很高大的馬車,用了精良的木頭,馬車前頭挑了一盞燈籠,因著天還未全黑,故而并沒點亮,光線很暗沉,四周是腰側(cè)掛著刀的侍衛(wèi),最前頭是馬和。 馬和一早就看見了謝府的馬車,如今又見謝婉寧親自下得馬車來,想必是來等候大人的,就撩開陸府的馬車簾子同陸起淮說了。 過了一會兒那馬車就挑開了個縫兒,馬和上前幾步:“謝姑娘,陸大人請您進去。” 謝婉寧定了定神,然后上了馬車。 馬車里面的光線自然就要比外頭黯淡許多了,故而點了一盞油燈,陸起淮正坐在昏黃的燭火下喝茶,他的神情淡淡的:“你怎么來了?!?/br> 他放下茶杯,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解,那日在暢音園遇見她,她顯然是還沒有想明白,想來就過了這幾天,她自然是還沒想通的,今日卻主動過來尋他,實在不得不令人生疑。 謝婉寧坐在馬車里,她單刀直入:“如今天氣越發(fā)暖了,就是邊境也該暖了,正是合適的時候。” 陸起淮的神色果然就變了,他看著謝婉寧。 謝婉寧心里很是緊張,但她面上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那時在茗都茶社,我聽見了你與那大人說的話,你現(xiàn)在還是要去嗎……” 陸起淮雖不知她為何提起這個,但還是回了她:“如今朝廷缺人,皇上一早就吩咐了我去,自然推脫不得,就是這兩日的功夫了?!?/br> 謝婉寧的眉毛不自覺就蹙了起來:“你還記得那日我同你說過的話嗎,我是認真的?!?/br> 陸起淮自然記得,她說不要去。 陸起淮拿起茶碗給謝婉寧也倒了一碗茶:“記得,我自然是記得的,怎么,舍不得我嗎,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很開心,面上都帶了笑意,她是擔心他的,今日還特意過來不讓他去。 可是這事皇上已經(jīng)下了口諭,還有陸修文,他周旋于他們二人之間,雖然危險重重,但他有信心,他會沒事的,他不想告訴她那么多,省的她擔心。 謝婉寧接過了茶碗,她看著陸起淮,他的臉上竟然還帶了笑意,這樣危險的事情,她是在同他說正事。 “你笑什么,”謝婉寧不自覺嘟起了嘴。 陸起淮忽然往前側(cè)了側(cè)身子,很是靠近:“我開心自然是因為你擔心我,原來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他說到這里停了會兒,然后伸手撫了撫她的發(fā):“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出事的,你就在京城安心等我就好?!?/br> 發(fā)上的手很大很暖,他顯然是誤會了……謝婉寧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雖擔心他,卻不是那種關(guān)心,她剛要解釋就覺得耳垂癢癢的,是他溫熱的呼吸。 他又同之前一樣那么近的貼近她,謝婉寧的身子有些僵,她眼角余光里就是他唇,喉結(jié),脖頸……他要做什么,醉歡樓里的一切又浮現(xiàn)在她腦子里。 陸起淮就看見她如玉般皎潔白皙的側(cè)臉染上了些微粉色,他心神微微晃了一下,然后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等我回來,回來我們就成親?!?/br> 成親,謝婉寧愣了一下,他想的也太長遠了些,什么成親,這之后就是害羞與惱意,她一把就推開了陸起淮:“你別胡說?!?/br> 在陸起淮聽來就是害羞了,他的笑聲清朗,難得的高興:“我沒有胡說,”其中是掩飾不住的認真。 謝婉寧裝作沒聽懂:“我是來同你說正事的,你好好的,”她一點一點的推著陸起淮,好讓他離的遠些。 陸起淮看著她的眼睛:“好,”他是真的想,回來就成親。 燭火昏黃,陸起淮的臉在燈火的映照下越發(fā)顯得俊秀,他目光清亮,神情愉悅,是那樣健康的陸起淮。 謝婉寧的思緒飄得有些遠,她想起前世里被眾人簇擁的陸大首輔,那么年輕眉心就是很深的皺痕了,他時常抿著嘴,周身的氣勢雖然霸道,卻也總有傷痛的樣子,他為大周朝付出了太多。 忽而又是夢里他側(cè)過左耳的樣子,如果是真的…… 謝婉寧看著斜斜倚在迎枕上的陸起淮,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向他靠近,直到最后貼近了他的右耳,目光所及處是他白皙的皮膚和流暢的下頜線。 陸起淮卻忽然有些不敢動彈,向來都是他靠近她,她一直都是躲避的姿態(tài),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的靠近他…… 陸起淮忽然攬了她的腰,那樣的緊:“謝婉寧,你想做什么,”夏日的衣衫單薄,他能感受到單薄衣衫下她溫熱嬌嫩的肌膚。 謝婉寧一下子就跌在了他的懷里,她的唇不小心就落在了他的耳上,她連氣也不敢喘。 陸起淮的胳膊越發(fā)用力,即便這是不小心,他忽然想現(xiàn)在就娶她,他等不到回來了。 謝婉寧小心翼翼地離了他的耳,她的呼吸淺淺地拂在他的右耳上,然后她輕輕地貼近,說:“陸起淮……” 耳邊的氣息香甜微熱,陸起淮覺得像是有羽毛拂在他的耳上,他問:“你說什么。” 謝婉寧抬起手掩住了他的左耳,嚴嚴實實,然后小聲地說:“陸起淮?!?/br> 謝婉寧說完就松了手,然后半倚在他懷里,她看著他的眼睛:“你聽見我方才說些什么了嗎。” 陸起淮輕笑了下:“我聽見了,你說你要等我回來娶你?!?/br> 謝婉寧:“……” 第77章 陸起淮斜斜倚在靠枕上,他俊秀的臉上帶了笑意,眉目生動。 謝婉寧的心口一跳,她的臉忽然間就紅了起來:“你亂說什么呢,”她不敢去看陸起淮的眼睛。 陸起淮見她不好意思了,也正經(jīng)起來,他的嗓音低沉:“方才你在喚我的名字,我自然聽見了。” 他細細地打量她生起紅暈的側(cè)臉,這次外出要好一段時間,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估摸著她還能再長高些呢,她現(xiàn)下還是小了些。 謝婉寧低下頭去看衣裙上的團花紋,他現(xiàn)在耳聰目明,那樣的健康。 陸起淮抬手摸了下她柔軟的發(fā),毛茸茸的:“這次韃靼一行并不危險,左不過一些游散百姓集結(jié)成的組織,在邊關(guān)尋釁滋事,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看出來謝婉寧是真的關(guān)心他,她烏沉沉的發(fā)如鴉羽一般,她是不是也漸漸…… 謝婉寧神思有些恍惚,她沒有注意到她發(fā)上他的手:“你還記得那次京郊莊子遇見的韃靼首領(lǐng)嗎,叫帖木日的那個?!?/br> 陸起淮自然記得,那是他第一次遇見她,那么小的小姑娘,對上那等窮兇極惡之人竟然一點也不怯場,并且還分析的頭頭是道,直接將那韃靼人給猜了出來。 “你怎么忽然提起這個了,”陸起淮問。 謝婉寧的手忍不住扯了裙子上的絲線:“前些日子我忽然想起了那時在京郊莊子的事,然后晚上便做了個夢。” 謝婉寧抬眼看向陸起淮,很是認真:“夢里是建平丙午年夏,你率領(lǐng)親信去大同,同山西行都指揮司的大人一同抵抗韃靼的進攻,但是不小心出了事,你的右耳自此就再也聽不見了……” 他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