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大周朝民風(fēng)開放，但到底大多數(shù)都是要繼承香火的，似謝婉寧這般的，若是叫婆母家知道了怕是就不好過了，甚至還有休棄的，杜氏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說要瞞著陸起淮，可她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想跟陸起淮說，不管如何，他都有知情的權(quán)利。

    謝婉寧說完后心跳如擂鼓一般，總是那大夫說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shí)間就能好，可她到底害怕，若是最后也不行怎么辦，她真的很怕。

    良久，馬車?yán)锒紱]有動靜，陸起淮的眉骨微皺，他的嗓音是醉酒后獨(dú)特的微啞，他攬緊了謝婉寧的腰，讓她能夠和他對視。

    謝婉寧屏住呼吸，她就感覺到腰側(cè)的力量，那樣的大，他是不想要她了嗎，她的眼睛就有些濕漉漉的了。

    “那大夫有沒有說你身體如何，”陸起淮很是擔(dān)心，既然大夫都如此說了，難不成她的身子也有問題。

    謝婉寧沒想到他竟然問了這個(gè)問題，一時(shí)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我的身子就是弱了些，沒有什么大礙?！?/br>
    陸起淮就松了口氣：“那就好，”臉上是如釋重負(fù)的神情。

    謝婉寧很是驚訝：“你都不問我到底能不能……”

    陸起淮就道：“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喜歡的只是你……與其他的任何都沒有關(guān)系，有沒有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你就好了?！?/br>
    陸起淮剛說完這句話就接著道：“以后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可別再生些別的弱癥，”她的身子一向有些弱。

    謝婉寧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靠在了他的懷里，沒有說話。

    她的耳朵靠著他的胸腔，因此她聽到的他的聲音有些沉悶：“這事別跟娘說?！?/br>
    謝婉寧的眼淚順著眼角就流進(jìn)了他的直綴上，他這是在擔(dān)心她……

    她何其有幸，能遇見陸起淮。

    第109章

    謝婉寧和程昭約了在以前常見的書畫鋪?zhàn)右娒妗?/br>
    杜慎所說的一匣子當(dāng)真是說笑了，那幾乎有足足一大箱子，沉的很，謝婉寧特意叫著山梔多叫了一輛馬車?yán)?/br>
    等謝婉寧到書畫鋪?zhàn)拥臅r(shí)候，程昭已經(jīng)到了一會兒了。

    謝婉寧一進(jìn)屋就有小廝引著去了程昭一早就定好的雅間兒，程昭聽到動靜就迎了出來：“你來了，我都到了有一會兒了，”她一面說一面拉著謝婉寧的手往里走。

    小廝自覺的退了出去，屋子里面很熱，程昭和謝婉寧走到了里間兒，案幾上滿滿的話本子，兩側(cè)都是書架，謝婉寧就脫下了斗篷交給山梔，然后隨著程昭坐了下來：“你還說呢，這不是雪天路滑?！?/br>
    程昭給謝婉寧倒了碗熱茶，然后把事先選好的話本子遞給謝婉寧：“我正好來的早了些，都給你選好了，肯定合你心意?！?/br>
    謝婉寧就笑了下：“好歹女學(xué)放課了，你可能好好看話本子了?！?/br>
    程昭愁眉苦臉的：“這回你可猜錯了，我娘說我年紀(jì)大了，非得拘著我學(xué)些什么中饋，還有女紅什么的，一刻也不得閑，這是你約我出來，我娘好不容易才放我出來的?！?/br>
    看的出來，程昭是當(dāng)真很感謝謝婉寧能約她出來，好歹是有些空閑的時(shí)間了。

    謝婉寧卻沒有看話本子，她臉上笑意盈盈的：“你猜我這次約你是來做什么的?！?/br>
    程昭有些蒙：“這話是什么意思，你約我不就是來約我出來玩兒的嗎，”她看著謝婉寧臉上的笑容覺得有些奇怪。

    謝婉寧嘆氣：“唉，我今日來的這般慢，其實(shí)主要是馬車上拉著的一大箱子禮物，沉的很，這才走的慢了?！?/br>
    程昭就笑了起來：“是什么禮物，竟這么沉，”她頓了頓接著說：“謝謝婉寧，沒想到你竟這么念著我?！?/br>
    謝婉寧卻搖了搖頭：“這可不是我送你的，是有人托我轉(zhuǎn)送給你的，你猜是誰？”

    程昭的臉就慢慢紅了起來，她的嘴唇翕動，不會是他……送的吧。

    程昭咬了咬唇，小聲道：“杜慎？”她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很是不確定。

    謝婉寧臉上的笑容很大：“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慎表哥竟托我送你新年禮物，這大老遠(yuǎn)的，還這么沉，這份心意，當(dāng)真是了不得啊。”

    程昭的臉紅的不像話了，偏眼睛明亮的很：“他怎么不自己送我，”嘟著嘴道。

    謝婉寧托著腮，好整以暇的問道：“你們兩個(gè)到底是怎么回事，說吧。”

    程昭的眼神有些不自在：“我是想告訴你的，但是這事才過去幾天，還沒空出時(shí)間來，”她的聲音都弱了起來。

    程昭又看了看謝婉寧，自覺不能瞞著好姐妹，才定了決心道：“你還記得我之前同你說的嗎，我當(dāng)時(shí)打定了主意，又得知他回京城了，所以直接同他表白了。”

    饒是謝婉寧是如此猜想的，如今聽到程昭這么說還是很震驚：“你的膽子怎么這么大，我表哥呢，他就這樣同意了？”

    程昭總是膽大，也還是很小女兒心思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應(yīng)該是答應(yīng)了吧?！?/br>
    謝婉寧又問了好些話，程昭就一一答了，她最后嘆道：“我算是得償所愿了，現(xiàn)在擔(dān)心的就是我父母不能同意這門婚事了，”有些落寞的樣子。

    謝婉寧很是明白，程昭的父親是朝中的大員，實(shí)權(quán)在握，程昭又是他們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幼嬌養(yǎng)長大，相較之下杜慎就差了許多，杜崇安的官位還算是匹配，但是杜慎就只是個(gè)秀才，也沒有什么官職，做事還神神叨叨的，想來程大人他們是不會同意的。

    程昭眉眼有些抑郁：“我知道，我爹娘他們也不是望著我嫁個(gè)豪紳世家，只是盼著我嫁個(gè)能依靠的，可是杜慎……”她說著說著就堅(jiān)定了起來：“婉寧，你不知道，別人總以為他沒本事，我卻覺得他很厲害，他能讓我依靠。”

    謝婉寧看見程昭的眼睛都在發(fā)光，她笑道：“程昭，我也相信慎表哥，你等等，他一定會對你有所交代的，伯父伯母也會滿意的，說不定他將來的成就能叫人跌破眼睛呢?！?/br>
    程昭難得的溫柔一笑。

    ……

    杜慎回了自己的書房，里面有些亂，書案上都是各色的圖紙，還有好些廢了的，一旁都是些高深的書籍，他卻一個(gè)字都看不下去了，他想起了那天的場景。

    因著過年，陳氏就派了管家叫他從道廟里回府，他回府沒幾天就收到了程昭的帖子，說是要邀他去洛水走冰。

    他看了帖子就答應(yīng)了，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shí)她被嚇得哇哇大哭，后來在溫泉莊子里也是永遠(yuǎn)活潑歡樂的樣子，他再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他身邊的女孩子無一不是端靜沉婉的，杜明珠如此，就是謝婉寧雖私下里古怪，面上也是沉靜的小姑娘，而程昭則不然，她鮮活有趣，生動活潑，每時(shí)每刻都充滿了活力的感覺，她就是濃墨重彩的一幅畫。

    到達(dá)洛水的時(shí)候，杜慎就看見了滿岸的人，有男有女，他尋了半天都沒有尋到程昭。

    過了會兒才聽到程昭的聲音，她笑著喊出來：“杜慎，”離的這樣遠(yuǎn)都能聽出她的歡喜。

    遠(yuǎn)遠(yuǎn)地冰面上就劃過來一個(gè)人，她穿著茜色織錦的斗篷，露出緗色的月華裙，眉眼都帶著笑，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直到他面前才停下來，笑意盈盈地：“我都來了好半天了，你怎么才來，”

    分明是抱怨的話，面上卻很是開心的模樣。

    杜慎著實(shí)沒有想到程昭的出場方式，他很是震驚，然后才說：“我是按時(shí)來的，是你來早了?！?/br>
    程昭的身子立的穩(wěn)穩(wěn)的，嘟著嘴道：“是，你說的有理?！?/br>
    杜慎看著她明媚的臉就渾身舒泰開來，他想起在溫泉莊子的時(shí)候，那時(shí)候他在研究一個(gè)火器，偏生遇見了困難，明明是煩躁的事，可每天看見她帶著笑的臉就忽然開心了。

    后來程昭和謝婉寧一起離開了溫泉莊子，再見就是幾個(gè)月后的現(xiàn)在了，可是他在山上道廟的時(shí)候總是想起程昭的笑臉，還有傍晚暮鼓時(shí)分，鳥兒歸巢，她跟在他身后送他，似乎無論什么時(shí)候，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的笑臉。

    良久，都沒有人說話，程昭的臉慢慢染上了幾分紅暈，她的聲音難得小了些：“你就不問問我找你出來是做什么的嗎，”她終于抬眼看向杜慎。

    這樣充滿靈氣與活力的一雙眼，似乎回頭就能瞧見的一雙眼，杜慎的聲音低沉：“知道，我知道的，”他頓了頓又說：“給我一段時(shí)間，我會去提親的?！?/br>
    杜慎耳邊似乎又響起她的聲音，活力的，熱鬧的，讓人聽見就覺得舒服的“小道士，”他想永遠(yuǎn)聽她喚他小道士，一輩子。

    書房里，杜慎撿起圖紙，既然已經(jīng)許了程昭，他就要做出幾分樣子來，這樣才能迎娶她。

    ……

    謝婉寧早前就描了花樣子，后來又選了料子，斷斷續(xù)續(xù)的，終是在年前把陸起淮的斗篷給縫制好了。

    陸起淮收到的時(shí)候很是震驚，他還記得最初她繡的那個(gè)布袋子，制式簡單，針腳也有些粗，沒想到這么短時(shí)間就有了這么大進(jìn)步，這斗篷用了蜀錦的料子，上面是他親手畫好的竹葉，一叢叢的，單個(gè)的，衣袖的邊緣是斕邊的，當(dāng)真是精致的很。

    陸起淮很是喜歡，特意在除夕這一天穿上了謝婉寧送的這件斗篷，倆人一起給羅老夫人請了安，然后又吃了團(tuán)圓飯，羅老夫人看了很是欣慰。

    兒子媳婦容色出眾，又很是恩愛，尤其一貫冷淡的兒子最近眉眼的笑都多了，羅老夫人就更加滿意了，她在天上的夫君也可以安息了。

    轉(zhuǎn)眼間就到守歲的時(shí)候了，謝婉寧靠在陸起淮的肩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顯是困極了，陸起淮無奈的拿起了旁邊白玉碟兒里的福餅往謝婉寧的嘴里塞。

    謝婉寧迷迷糊糊地，還記得咬了幾口，陸起淮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晃了晃謝婉寧的肩：“瞧你困的這模樣，咱們出去放煙花吧?！?/br>
    謝婉寧也知道要守歲，就醒了醒神兒，然后穿好了斗篷跟著陸起淮往外走。

    陸起淮手里提了一盞大紅燈籠照路，園子里的積雪有些厚了，踩著就發(fā)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大紅燈籠的光打在積雪上，暖紅又清冷的感覺，謝婉寧莫名就想起了那時(shí)女學(xué)里門前掉落的那盞紅燈籠，上面的漆都斑駁了，燈光也是不分明的，卻有種道不明的好看，也不知道它現(xiàn)在是否還挑在屋檐上，說不準(zhǔn)已經(jīng)被女學(xué)里的婆子給收拾了。

    此時(shí)走在路上就能聽見爆竹聲，抬頭往天上看還能看見別的府上燃的煙火，熱鬧的緊，一旁的小丫鬟們嘴巴都要咧到耳根處了。

    到了地方，就有小廝們搬了兩大箱的爆竹過來：“少爺，夫人，就是這些了?！?/br>
    身后的小丫鬟笑嘻嘻的：“夫人，咱們府上的煙火一定要比別人家好看。”

    謝婉寧就笑，多大年紀(jì)了，還比這個(gè)，她就想起來杜慎送的那一大箱子爆竹：“你們?nèi)グ盐覐哪锛依^來的箱子拿過來?！?/br>
    陸起淮有些好奇：“怎么，這箱子的炮竹有什么不一樣的？”

    “我跟你保證，那個(gè)箱子里的煙火絕對是最好的，滿京城都不會有人比過咱們的，”杜慎在這方面的天賦可以說是大周朝無人能出其右，他制的煙火定然是最好的。

    謝婉寧到底膽子小，火折子都遞到她面前了，她還是不敢放炮仗，只敢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陸起淮也不勉強(qiáng)她，就自己一個(gè)人去放了煙花。

    這之后就是小丫鬟和小廝們震驚又歡快的叫聲，陸起淮也覺的這煙花很是不錯，不似以前那種簡單的煙花，而是各種復(fù)雜的圖樣，牡丹花、荷花、五福捧壽等等，各種顏色都有，像是占據(jù)了一整片的天空，當(dāng)真是漂亮的緊。

    謝婉寧往前看，她覺得陸起淮好像就站在煙火下一般，流光溢彩，她走上前。

    陸起淮卻抬手扶了扶她發(fā)上的鏤空雕花纏枝釵：“有些歪了?！?/br>
    “新年歡喜，你十六歲了，”他說。

    第110章

    大年初一，謝婉寧在奩臺前梳妝打扮，她現(xiàn)在也是四品的誥命夫人，這天自然要進(jìn)宮朝賀，品制服飾都是出不得錯兒的。

    陸起淮一早就收拾好了，他坐在她身后：“我倒是忘記問了，昨晚那箱子煙火著實(shí)是不錯，比京城里市面上見得好多了?！?/br>
    陸起淮也是四品大員，自然知道那人于這一上頭的天賦，他想起離的較遠(yuǎn)的瓦剌，他們雖說現(xiàn)在安分了，難保不會再起亂子，就是不知道在幾年后而已。

    謝婉寧的眼睛就亮了一下：“是杜慎，慎表哥做的，他雖說每天都古里古怪的，但是私下里好像在研究什么東西，這煙花對他來說不過是個(gè)小兒科而已?！?/br>
    陸起淮有些意外，想了想又道：“你可以同他說一聲兒，若是感興趣的話大可以來找我?！?/br>
    謝婉寧正在往耳朵上掛耳墜，聞言就停頓了一下，她想起前世，陸起淮領(lǐng)兵擊退瓦剌兵眾，因此也獲得了大周朝子民的愛戴，聽說陸起淮率領(lǐng)的軍隊(duì)似乎有火器一類的東西，而在那之后，杜慎也平步青云，一切似乎都解釋的通了。

    她扶了下耳墜：“嗯，等忙完我就同慎表哥說，我想他是樂意的，”這樣想，前世陸起淮就和杜慎有了合作，只不過今生提前了些而已。

    這之后謝婉寧就同杜慎說了下，杜慎思慮了一會兒，然后答應(yīng)了見陸起淮，再后來，杜慎就在朝上掛職了，陸起淮也很是看重杜慎。

    謝婉寧問過陸起淮，陸起淮說他只是把杜慎放在了尋常的職位，表面上與尋常官員無異，那個(gè)火營都是些研究火器的官員，杜慎與他不過暗中保持溝通而已。

    謝婉寧一聽就明白了，現(xiàn)在局勢還不明朗，不能叫陸修文懷疑。

    別人不說，陳氏和杜崇安是高興壞了，杜慎浪蕩了近二十年，只有個(gè)秀才的功名在身，整日里燒香修道的，還穿道服，一家人對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期望了，只盼著他好好地，不要上山做道士，將來娶個(gè)合適的妻子。

    原本杜崇安還說要給杜慎捐個(gè)官兒，杜慎不同意，一家人別扭了好久，幾乎撕破臉，最后還是杜崇安和陳氏妥協(xié)了，可誰成想，就是杜慎這樣一個(gè)孩子，竟搖身一變就變成了正六品的京官兒。

    陳氏就像是做夢似的，最后好不容易才相信，這孩子終是走上了正途，她以后是不必再擔(dān)心了，就是一貫冷靜的杜崇安都樂的尋謝昌政喝了好幾天的酒。

    謝婉寧就想起了程昭，一切都有了曙光，她們兩個(gè)將來也能好好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