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小廝早把張嬤嬤給捉住了,羅老太太自然就被吵醒了,她披上外裳出來,正廳里燭火明亮,她的兒子端坐在椅子上,眉眼冷厲,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 張嬤嬤神情委頓,她一見到羅老夫人就哭了:“老夫人,您救救老奴啊,少爺他想逐了老奴去。” 張嬤嬤神情可怖,她突然間力氣就大得很,竟掙脫了小廝們的束縛,然后爬到了羅老夫人旁邊,哭著道:“老夫人,少爺他要殺了老奴啊,您救救老奴?!?/br> 羅老夫人的眉眼就軟了下來,她最是見不得這種場面,更何況張嬤嬤還陪了她這么些年:“起淮,你這是想做什么啊。” 陸起淮就道:“您自己問問她都做了些什么。” 張嬤嬤就說:“老夫人,老奴確實是送了個姑娘給少爺,少爺這就要喊打喊殺的?!?/br> 張嬤嬤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她看向羅老夫人:“老夫人,更何況您不是同意了嗎,少爺成親也有大半年了,少夫人肚子里還是沒個動靜,壓根兒就是個不能生的,咱們難道要等著陸府絕后嗎,老奴也是不得已啊,老夫人,您當初不是也默許了嗎,”她哭喊著,很是嚇人。 陸起淮就看向羅老夫人,她閉著眼,手中的佛串也不轉(zhuǎn)了。 他娘竟真的默許了,今日的事竟都是她一手促成的。 羅老夫人的神色哀婉:“起淮,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可都過門這么久了,婉寧她肚子里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娘不能不著急啊,你今年可是二十有五了,咱們陸家到底是要有香火的。” 陸起淮沒有說話,他半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緒。 羅老夫人繼續(xù)道:“娘知道你和婉寧感情好,可怎么樣也是要有血脈的,你不能任性,你爹那么不容易才留下你,你只需要生個孩子就成,娘不干擾你和婉寧的事?!?/br> 陸起淮閉了閉眼,他只說了一句話:“這輩子,我都只要謝婉寧一個人?!?/br> 他說完話竟就轉(zhuǎn)身走了,也沒管羅老夫人,那些小廝拿了破布堵住張嬤嬤的嘴,然后捆了她出去。 羅老夫人手中的佛串掉在了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是砸在人的心里,叫人喘不過氣來。 她蒼老的臉上都是茫然的神情,然后看著陸起淮。 夜色如墨,只有大紅燈籠高挑在院中,陸起淮負著手,一步步走向了黑暗中。 這樣的陸起淮實在太過陌生,羅老夫人幾乎認不出這是她的兒子,她是真的錯了,她的兒子早已經(jīng)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 謝婉寧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整個陸府都傳著那消息,她自然就知道了。 一夜之間,陸府就變了天,采月被發(fā)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張嬤嬤她更是被遣回了老家,走的時候急急忙忙的,竟是連半點銀兩都沒帶走,這些年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兒全都作廢了。 滿府的仆婦下人們都小心翼翼的,唯恐犯了錯落得這般下場,張嬤嬤可是在老夫人面前的紅人,說遣走就遣走,更何況她們這些小丫鬟,因此就更加賣力了。 不過更多下人卻說那張嬤嬤合該受這樣的處罰,她竟膽大妄為給主子送丫頭,想離間少爺和夫人,這般的不要臉。 謝婉寧很是驚訝,陸起淮竟這么快就辦完了這些事,她覺得有些奇怪,羅老夫人那般的性子,竟沒有替張嬤嬤求情嗎,興許是她的性子太軟了,拗不過陸起淮,也就只能由著他去了。 旁人都很害怕,偏只茜草一個人高興,她甚至哼了小調(diào)兒:“姑娘,這才對呢,那老虔婆就該落得這般的下場,自從您嫁過來,就明里暗里的做壞事兒,不知道在老夫人面前怎么說咱們呢?!?/br> 茜草又笑著說:“奴婢還想著這老婆子這般資歷,又是老夫人面前的紅人,在陸府根深蒂固的,先前還犯愁該怎么弄呢,沒成想姑爺一出手就都解決了?!?/br> 山梔想著也是這個道理,不管怎樣,這張嬤嬤能再不作妖就是極好的了。 …… 又過了幾日,陽光明媚,謝婉寧接到了程昭的帖子。 程昭的帖子上先是說了一大堆沒用的話,最后才說出重點,她想邀謝婉寧去茗都茶社一聚,說是有事情要同謝婉寧說,很是神秘的樣子。 謝婉寧不禁好奇,程昭這般神秘,到底是要做什么,難不成是和杜慎有關(guān),如果是這樣,那還真是好事了。 謝婉寧看著請?zhí)l(fā)呆,程昭邀她是叫人開心的事,可是這茗都茶社…… 謝婉寧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好的預感,她在這茗都茶社里遇見過好幾次趙徹,仿佛茗都茶社是他開的一般。 第115章 今天下起了小雨,雨勢不大,淅淅瀝瀝的,看著別有一番意境。 山梔給謝婉寧撐了傘往茗都茶社里走。 程昭這回見到謝婉寧罕見的沒有說個不停,而是給謝婉寧倒了一碗熱茶:“你先吃茶,去去冷氣。” 謝婉寧接過茶碗,是她一貫愛喝的茶:“這回尋我來是什么事呀,”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調(diào)侃般地看著程昭。 程昭的眼睛咕嚕嚕地轉(zhuǎn),面上不一會兒就升起了紅暈,然后扭扭捏捏地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嗎,怎么還打趣我?!?/br> “怎么著,慎表哥最近又做了些什么,”謝婉寧說。 程昭吐了口氣,緩緩說:“上次你怪我沒告訴你,這次我怕你生氣,第一個就準備告訴你,誰叫咱們兩個關(guān)系最好呢。” 程昭停了會兒又繼續(xù)道:“今年六月份我不是就要從女學里結(jié)業(yè)了嗎,我打算著九月就和他成親,”越說聲音越小,可里面全是甜蜜。 謝婉寧口中的這口茶差點兒沒噴出去,她緩了好一會兒才道:“現(xiàn)在才四月份,離過年也沒多長時間,怎么就成親了,我分明還記得你先前愁著杜慎得不到伯父的喜歡?!?/br> 也怨不得謝婉寧奇怪,過年時程昭還是愁眉苦臉的,如今只不過過去了四個月,聽她話里的意思是把親事定的差不多了,這速度也太快了些。 程昭就笑:“杜慎他不是在朝中做了個官兒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與我父親成了忘年交,我父親就總在我哥哥面前夸杜慎,說他天資聰穎,能為大周朝做出極大的貢獻,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雖說如今官小,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br> “我跟在我哥哥旁邊就聽了一嘴,沒成想杜慎他還知道這個法子,后來我和杜慎琢磨著把這事告訴了我爹,他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后就哈哈大笑,說是很同意,”程昭笑著說。 謝婉寧就全聽明白了,還別說,慎表哥確實厲害,竟這樣得到了未來岳父的賞識,這門親事可就得了祝福了,她先前還為程昭和杜慎擔心呢,現(xiàn)如今竟全解決了。 程昭想著也有些好笑:“我爹這關(guān)算是徹底過了,他覺得我能嫁給杜慎簡直是極好的事,只除了我娘,她一聽杜慎的官職低微,人又不是通過科考做的官,就很是不同意,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她問謝婉寧。 謝婉寧也笑了:“這還用說,定是伯父勸了伯母,你和慎表哥的事也就這么成了?!?/br> 程昭點點頭:“我爹不遺余力地同我娘說杜慎的種種好處,還說杜慎將來定然平步青云,人品又穩(wěn)重,一日日地勸我娘,我什么都沒做,這事就成了。” 謝婉寧明白,伯母也不是普通的內(nèi)宅夫人,她相信程伯父的眼光,又看杜慎身世清白,又只對程昭一個人好,為了女兒的幸福也就同意了。 “再過兩天杜慎就要提親了,大約八月份就能成親了,”程昭又說。 謝婉寧就說:“果然是件重要的事,還是大喜事,程昭,等到時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禮,”她握了程昭的手。 一路走過來,大家都過上了想要的生活,徹底遠離了前世的苦難,謝婉寧也跟著開心。 …… 謝婉寧和程昭說完話要走時雨勢就大了,山梔看著外頭濃密的雨簾發(fā)呆,雖說只不過幾步的距離,姑娘身子這么弱,若是不小心沾了雨著涼發(fā)燒可怎么辦。 山梔就行了個禮:“姑娘,左右才中午的光景,咱們不著急,在這里再坐一會兒好了?!?/br> 程昭也這樣說:“我瞧你身子弱,可比不得我,你就先在這兒坐一會兒,”她說完就愁眉苦臉的:“我娘最近又拘著我繡嫁衣呢,好些要準備的,就先回了。” 謝婉寧一想也是,反正也不著急回府,就在這里等著了,程昭則是先行回去了。 謝婉寧坐的位置離窗子有一定的距離,她用手托著腮看窗外的雨,密密麻麻的讓人透不過氣來,她覺得有些不安,她想起了張嬤嬤的事。 張嬤嬤一直跟在羅老夫人面前,陸起淮此時處理了她,按理說羅老夫人該是會求情的,而陸起淮顧忌著羅老夫人的面子應(yīng)該也會讓張嬤嬤體面的走的,而今卻是這般。 是不是這事也有羅老夫人的手筆,謝婉寧的背脊就慢慢挺直了,一定是這樣,她才沒有臉面去叫陸起淮求情,而陸起淮也才會這般決絕。 謝婉寧有些想不明白了,羅老夫人看著那般的柔軟良善,怎么也會做出這種事呢,是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呢,不是的,還有陸起淮,他能那樣做就說明了他的態(tài)度,他是在乎她的,她一想到這里就甜蜜起來。 這時她聽到山梔的聲音:“姑娘,雨好像小了些,咱們回府吧?!?/br> 謝婉寧聞言往窗外看,果然小了許多,雨絲都顯得緩慢了許多:“走吧?!?/br> 茗都茶社鋪了滿地的青石甬道,此時被雨洗過以后就顯得有些滑了,謝婉寧走的很小心,路上也沒有幾個人,只偶爾遇見些小丫鬟,想來那些人該還是在里頭避雨。 轉(zhuǎn)眼間就走到了一棵柳樹下,這柳樹極大,就遮掩了視線,謝婉寧一時沒防備就腳滑了,差點兒摔在地上,還好手臂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應(yīng)該是山梔在扶著她。 她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卻看見了趙徹,他立在雨中攙扶著她,沒有打傘,發(fā)梢都被打濕了。 謝婉寧這才明白過來,山梔原在后頭給她撐傘,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是趙徹……扶了她。 山梔連忙過來給謝婉寧撐傘:“姑娘,奴婢方才晃神兒了,”她臉上都是自責的神情。 謝婉寧拍了拍山梔的手以示安慰,這之后才行禮:“見過晉王殿下?!?/br> 晉王身后的小廝也著實吃了一驚,方才一眨眼間晉王就沖了出去救那夫人,然后連忙趕過去給趙徹撐傘。 趙徹的聲音微微有些沙?。骸捌饋戆?。” 謝婉寧自然是要道謝的:“多虧了晉王殿下,若不然臣女怕是要摔倒了。” 雨絲打濕了謝婉寧的發(fā)梢,她的眉眼間猶存著紅暈,玲瓏輕靈,不說話就有一股子艷色,她整個人弱不勝衣,在這漫天雨簾里顯得好看極了。 趙徹有些恍惚,然后“嗯”了一聲。 謝婉寧覺得趙徹有些不對勁兒,不過她也說不出哪里不對勁兒,因此就請辭了:“晉王殿下,若是沒有旁的事,臣女就先走了。” 趙徹忽然間想笑,好像每次她都是這樣說,若是沒有別的事,她就先走了。 可是這次他有事,她不能走,趙徹眉眼間的冷意又逐漸起來了:“等等?!?/br> 謝婉寧很是驚訝,趙徹這是怎么了,不過他到底是晉王殿下,她自然是要聽他的話的,只能站在這里乖乖等。 這之后趙徹卻不說話了,他只是立在傘下靜靜地看著謝婉寧,一聲不吭。 別說謝婉寧了,就是山梔和趙徹身后的小廝也都好奇,他這是做什么呢,看著怪嚇人的。 謝婉寧有些不耐煩了,這時一陣風裹挾著雨絲吹過來,茗都茶社仿佛在霧中,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檐鈴聲,清脆悅耳,那樣熟悉。 謝婉寧就想起了暢音園,那里的回廊下滿是這樣的檐鈴,怎么茗都茶社里頭也安上了這檐鈴,她有些納悶,趙徹的衣訣飄飛,他也抬眼望著檐鈴。 謝婉寧的聲音清冷:“王爺,您平素里不是最不喜雨天了嗎,怎么今日竟一直站在這里?!?/br> 她想起了許久以前,也是這樣的雨天,京郊的莊子里也被他安上了好些檐鈴,叮叮當當?shù)?,趙徹把她攬在懷里,然后用下巴抵著她的頭:“我最不喜歡這樣的雨天了?!?/br> 她自然是好奇的,就問為什么。 趙徹看著窗外的雨說:“我母親生下三弟那天就是這樣的雨天……”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說別的了,攬住她的力道卻更大了些。 此時,茗都茶社里,謝婉寧說完這話就陷入了寂靜,只有雨滴拍打在地上的聲音。 趙徹看著謝婉寧,神色由原本的悵惘迷茫變的堅定,他甚至還笑了出來:“是啊,我最不喜歡這樣的雨天了?!?/br> 他說完這句話就忽然拉住了謝婉寧纖細的腕子,然后拉著她往一側(cè)的屋子走,謝婉寧走的跌跌撞撞的,她只覺得手腕好疼。 這邊山梔和那小廝都驚呆了,場間的變化當真是一瞬之間,山梔反應(yīng)過來了,然后就要大叫往那里跑過去,那小廝見狀就捂住了她的嘴。 山梔的力氣和男子比還是太小了些,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婉寧和趙徹消失在門后。 謝婉寧只覺得天地旋轉(zhuǎn),再張開眼就是在一間裝潢精致的屋子里了,只不過趙徹還握著她的手腕,像是烙鐵一般。 謝婉寧被趙徹甩在美人榻上,她有些害怕,趙徹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都說好了嗎,難道他反悔了,想要強迫她? 趙徹的心里只覺得如烈火焚燒一般,他看著近在眼前的她玲瓏如江南的眉眼,然后又輕又慢地道:“謝婉寧,果然是你……” 謝婉寧的腦海中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不可能的念頭,可是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