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那天晚上,許是酒精的關系,甚少談論自己父母的高彬,難得多說了兩句。 “我爸媽離異了?!?/br> “我媽跟著別的男人走了?!?/br> “我爸幾年前去世了。” 高彬當時的語氣無悲無喜,就像在說兩個不相干的人。 “難道在高彬心里,他父母是死是活,對他都沒什么關系?”宋不羈暗暗疑惑,忍不住往壞的方面猜測。 ——不,不,有關系的…… ——一個人沒負擔,輕松。 溫暖的辦公室里,原本覺得十分熱很想脫衣服的宋不羈生生打了個冷顫。 旁邊,紀律掃了宋不羈熟練的接煙夾耳動作,沒說話。派出所民警皺了皺眉,心說這人到底是誰啊也太沒禮貌了。但見紀律沒反應,他便也不出頭了。 李總把人請到會客的沙發(fā)坐下,摸了摸手腕上的金手表,笑問:“有什么是李某能幫上忙的?” 紀律終于開口:“六年前的大賣鞋廠老板和你什么關系?” 李總一愣,說:“是我哥?!?/br> 話落,他嘆了口氣:“這還不是當年那場火災嘛……警官您也知道當年那場大火燒死了一個人吧?唉,我哥作為鞋廠的法人代表、執(zhí)行董事,肯定得被判啊……” 他又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不吉利,太不吉利了,鞋廠重新建好后,我請大師算了算,改成了現(xiàn)在這名——哎,警官您猜怎么著,這大師不愧是大師啊,起的名就是好!這幾年我鞋廠生意真是越來越好了哇!” 紀律對他鞋廠的發(fā)展狀況沒興趣,打斷了他想要繼續(xù)說下去的話:“當年火災死的高羅,是大賣鞋廠的員工?” 李總這才明白過來,這警官是為當年的火災而來?。?/br> “高羅當時在大賣鞋廠做鞋,他做鞋多年,技術挺好,又肯吃苦,這幾年呀,我一直在可惜,這么好的人竟然就這么沒了……”李總抑揚頓挫地嘆了口氣。 紀律問:“他人很好?” 李總點了點頭,又摸了一下手腕上的金表,說:“高羅平時話不多,但大伙兒都很信賴他。他家就在鞋廠附近,每日總是一大早就來做工了,來了之后埋頭苦干一天,也就中午吃飯會休息一會兒,連上廁所都很少去。如果他還在啊,我這一天一天的,不知要多賺多少呢……” 李總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 宋不羈對李總這種話里話外當別人是賺錢機器人的說法十分反感,眼神冷了冷,直直地射向他。 李總可能瞎,并沒有接收到宋不羈的眼刀,徑直對著紀律唉聲嘆氣。 紀律又打斷他:“火災是怎么發(fā)生的?” “哎?”李總看了看紀律,又看了看派出所民警,說,“這當時不是調查清楚了嗎?派出所那不是都有記錄?” 紀律:“你說。” 李總又摸了一下金手表,眉頭輕輕一皺,似在回憶:“當時,我記得是電氣線路故障引燃周圍鞋盒吧?火災是晚上八點后突然發(fā)生的。當時鞋廠已經下班,工人們都回家了……” 紀律:“那為什么高羅還在廠里?” 李總茫然地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警察們也問了一圈人,大伙兒都表示不知道——是吧,警察同志?” 李總轉向派出所民警,尋求肯定。 “不錯?!泵窬c了下頭,“當年那鞋廠的員工都以為高羅已經走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還在。” “不過也確實奇怪,”李總說,“高羅雖然工作很認真吧,但他幾乎從來不加班,每天都在五點準時下班。” 紀律:“原因?” 李總搖了搖頭,說:“不了解。他這個人吧,真的挺不愛說話的,有些事情問了也不說?!?/br> 宋不羈插了一句:“那天工作時,他的行為有異常嗎?” 李總還是搖搖頭:“過去太久了,記不得了?!?/br> 話落,他又摸了摸他的金手表。 他摸的次數(shù)實在太多了,宋不羈便看向他的手表,看到后,瞇了瞇眼。 手表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手表,大約也就是雜牌,看上去不怎么樣,只是表面上金色的。 ——這手表,有點眼熟。 正想著,就聽到紀律又問:“高羅和他兒子關系如何?” “高彬?”李總疑惑地皺了皺眉,“挺好的吧?!?/br> 這次沒等紀律開口,宋不羈就忙問:“怎么個好法?” 紀律看了他一眼,又看回李總,等著他的回答。 “高彬是個好孩子啊,還在村子里時就經常幫他父親做事,村子里其他人有什么事,他也都會幫忙,人緣很好。出去讀書后也經常回來看望他父親,他們家那新房,就是高彬出錢建的呢?!?/br> “嗯?”宋不羈想了下時間線,奇怪地問,“他那會兒還是學生吧,哪來的錢建房子?” 李總呵呵一笑:“警官您這就不知道了吧,我們農村的地啊,哪有您們城里寸土寸金呢。高彬成績好,拿了不少獎學金,他們家又去貸了款,錢夠了就建了。不過啊,唉,這老高啊,還沒住一年呢,就去了?!?/br> “這得是拿了多少獎學金,才能建一個房子啊……不是,有這么多獎學金可拿嗎?” 宋不羈暗想道,“我當年成績也還可以啊,好像也沒拿到過能建一個房子的獎學金吧?就算去貸款……也不容易吧?” 紀大隊長又問了幾個問題后,三人便出了真美麗鞋廠,往高羅那沒住一年的新房走去。 新房距離真美麗鞋廠不遠,走路不過十分鐘。 邊走,紀律邊問派出所民警:“高羅在本地還有沒有親戚?” 民警搖了搖頭:“沒有,高羅是外來人口,他是與他老婆離婚后才帶著兒子到下里村的?!?/br> 一個離異的男子帶著兒子獨自生活,除了做鞋外也沒別的手藝,雖然人挺好,但平日里也不大愛說話,而且并沒有再娶妻。 宋不羈整理著得到的關于高羅的信息,一邊整理,一邊思考,很快便走到了那房子附近。 看過去,宋不羈瞇了瞇眼——那房子里亮著燈。 第14章 此時是下午三點左右,房前家門口,太陽曬得到的地方,有老人家在曬太陽,也有小孩子玩得火熱。 高羅家位于一排居民房的中間,不同于其他很多把一樓租給了做鞋賣鞋的,高羅家沒有掛上任何鞋廠的名字。 四層樓的房子里,一樓大門緊閉,二樓燈光大亮。透過半開的窗戶,隱隱可見里面有個人影。 “是個女人?!彼尾涣b想,“還是個有點年紀的女人?!?/br> 派出所民警“咦”了一聲,奇怪道:“怎么房子里有人?” 紀律偏頭看了宋不羈一眼,示意他跟上。 宋不羈摸摸鼻子,心下十分懷疑,紀律已經從他身上看出了什么。 畢竟自從他恢復正常后,他經常能對上紀律看過來的視線。 ——他在觀察他。 宋不羈腦子里清晰地浮現(xiàn)出這個想法。 不過…… 即使觀察出他有什么問題,那又如何。 宋不羈不禁得意地想道:“老子有異能,量你怎么猜也猜不到?!?/br> 高羅家右邊的那戶房子外,有一個阿婆在曬太陽。阿婆坐在凳子上,靠著柱子,半瞇著眼,十分享受。 紀律過去,蹲到阿婆面前。 宋不羈驚奇地發(fā)現(xiàn),此時紀律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和藹可親的。 “阿婆,我們是警察?!彪m然他們二人沒穿著警服,但是派出所民警穿著,有眼的人一眼便能看到,于是紀律索性直說了,“您家旁邊,這是高羅的家嗎?” 阿婆年紀大了,反應遲緩,似乎還有點耳背,聽到“警察”二字也沒什么反應,反而對“高羅”這個名字起了反應。 “高羅?”阿婆喃喃說,“哦,你是說老高啊……” “是的,老高?!奔o律說,“老高原先是住在這的嗎?” 阿婆轉了轉脖子,看向旁邊那戶大門緊閉的房子,說:“是啊,老高,我們原先是鄰居??上А细甙?,就這么去了……” 阿婆深深地嘆了口氣,臉上出現(xiàn)一種極為惋惜的表情,她說:“老高是個好人啊……我兒子女兒常年不在家,有時候碰到什么困難,都是老高照顧我啊……沒想到這么好的一人……就這樣沒了……” 阿婆說得很慢,紀律便靜靜地聽著。聽她說完了一段話,才接著問:“阿婆,您知道老高在村子里有哪些親朋好友嗎?” 阿婆大約是沒聽清,徑自說起了當年的火災:“當年啊,晚上了吧,我和對面的張阿婆散完步回來,我倆正準備進家門呢,就看到鞋廠那個方向啊,天空都映得通紅通紅的。張阿婆當時一拍大腿,就說‘壞了著火了’,我們趕緊過去,一看,哎,果然著火了!” “附近其他人啊,也被大火吸引過來了……火燒得真是大啊,我和張阿婆離得遠,都感到guntangguntang的……老高在里面呆了那么久,那得是多燙啊……消防車來了后,撲了整整一小時才撲滅呢……鞋廠沒了,老高也沒了……” “小伙子啊,”阿婆抬起手,拍了拍紀律的肩膀,“你們以后可也得小心點啊,這火災真是可怕啊……生生就把一個人燒沒了……現(xiàn)在好啊,村子里每天都強調消防安全,做鞋的、出租的家家戶戶檢查過去……” 連“消防安全”這個詞都從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口中說出,可見下里村現(xiàn)在消防確實查得緊,宣傳得廣了。 紀律應了幾聲“是”,再次問:“阿婆,您知道老高有沒有什么熟人?” 阿婆這次像是聽清了,不過說的內容卻有點奇怪。只聽到她說:“老高來我們村時啊,二十多歲,連三十都不到,還是個挺帥氣的年輕小伙子呢,雖說獨自帶著一個兒子,但我們村里好些小姑娘啊,還是看上了他,其中就有當時我們村的村花呢……不過說來也奇怪啊,老高連村花都看不上,也沒見他和哪個姑娘家走得近……倒是有一個關系挺好的,我以前啊,經??吹剿麄円黄鸪燥?,一起喝酒……喏,就是他做工那鞋廠的老板,現(xiàn)在出獄了吧?叫什么來著……” 紀律和宋不羈都是心下一驚,這消息,剛才去真美麗鞋廠的時候,可沒聽那李總說起過。 原先大賣鞋廠的老板,和高羅關系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 紀律又問:“阿婆,那高家現(xiàn)在有人住嗎?” “老高有個兒子吧,白白嫩嫩,長得可好了?!卑⑵畔萑牖貞?,“我記得他小時候,生病比較多,便被人取了個‘病娘娘’的外號。那幫小兔崽子也真是,每次見到人,都齊刷刷的這么叫。這也是彬彬脾氣好啊,換了哪個脾氣差的,早揍了過去喲?!?/br> “高彬現(xiàn)在還會回來嗎?”紀律換了個問題。 “彬彬現(xiàn)在在大城市吧?老高還在的時候,我聽他說起過,他們家彬彬可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學,學醫(yī)呢,以后會是個大醫(yī)生。彬彬也是個好孩子啊,老高去世這么些年了,這房子還一直留著,不賣,定期雇人來打掃?!卑⑵盘ь^,伸出手指了指樓上,“這不就要過年了嘛,彬彬又請人來打掃了……” 宋不羈抬頭看去,二樓的房間依舊燈光大亮。從這個角度,看不出房間里有沒有人。 紀律向阿婆道了謝,站起來,朝高家走去。 紀律先是敲了敲門,房里沒反應。 宋不羈說道:“哎,紀隊,人在二樓呢,可能聽不到敲門聲,不如你大聲喊一喊?” 紀律掃了他一眼,把門前的位置讓給他:“你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