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俞曉楠有些佩服地說道:“十年和人沒矛盾挺厲害的,夏哥你知道我媽吧,脾氣也挺好,待人溫和什么的,但是也和一個鄰居有過矛盾……王余的臥室里竟然還有沒織完的毛衣,太厲害了吧,這年頭還有人織毛衣!” 離開前,他們詢問了劉文韜,得到了準許,進去他和王余的臥室看了一眼。 臥室朝南,光線極好。除了床上的被子稍顯亂,臥室里其他地方的擺設(shè)顯然都是整潔有序的。其中最顯眼的便是窗邊有一張懶人沙發(fā),沙發(fā)上放著一件沒織完的毛衣,棒針都還插在上面。 夏霽聽到俞曉楠略夸張的話笑了笑:“他們那個年齡的人會織毛衣是正常的吧?!?/br> 說話間,他手下方向盤一轉(zhuǎn),慢慢開入了王余工作的這家花城銀行的停車場,踩下了剎車。 市局刑偵大隊的刑警們都在忙碌,紀律這個隊長自然不能幸免。他在接了幾個電話后,也出去忙了。 宋不羈沒有跟著去,他在紀律辦公室里對著四張“m1”的照片發(fā)呆。 第一張是簡為源腳踝上的“m1”標記,第二張是高彬老家書桌上的“m1”標記,第三張是川味火鍋天臺上的“m1”標記,第四張是眉山小樹林里一樹干上的“m1”標記。 除了最后一張的標記字母和數(shù)字的弧度有些僵硬外,其他三張上的“m1”標記都卷曲到有種妖嬈感。 “至少是兩個人寫的。”宋不羈心想,“盧浩才有同伙,幫他走出小區(qū)大門的是一個……他那會兒特地去了何小寶何小貝的家……這倆兄妹……不,姐弟……可是警方又沒從他們倆身上監(jiān)視出什么……” 盧浩才失去蹤影后,和盧浩才可能有關(guān)的人、建筑等都被監(jiān)控了起來,然而大半個月過去,一點發(fā)現(xiàn)都沒有。負責監(jiān)控的人都身心俱疲了。 再次把四張照片來回看一遍,宋不羈閉了閉眼,晃了晃頭。再睜開時,他的視線停留在了第三張上。 很奇怪,他就對天臺上的那“m1”標記感覺特別強烈。一看到它,腦子里就亂亂的,有什么東西想要破腦而出。 同樣是“m1”,為什么呢? 他沉默地捏住這張照片,想要更深地探究腦海深處的記憶。他有種感覺,只要全部回憶起被他遺忘的三歲之前的記憶,那么關(guān)于“m1”的秘密可能就會水落石出。 他甚至懷疑,他這與常人迥異的身體,也與被他遺忘的記憶有關(guān)。 他總不能一出生就這樣吧? 那肯定會被當成外星人、怪物吧? 然后這種怪物會被當做異類,甚至打死吧? 捏了捏鼻梁,宋不羈往后靠了靠,照片輕飄飄地落到了桌面上,粗糙的水泥天花板上暗紅的標記仿佛暗處舔著獠牙的猛獸。 四張照片,四個標記,除卻標記本身,唯一不同的便是它們所在的地方不同。一個是腳踝,人的皮膚上,一個是舊書桌上,一個是水泥地上,一個是樹干上。 水泥地…… 夢里的那個“m1”標記,是在一整面的墻上,那墻的顏色,和水泥地特別像,質(zhì)感似乎看上去也差不多…… 或許這就是他對天臺上這“m1”標記感觸特別大的原因吧。 可是什么地方會有這么粗糙的水泥墻面呢…… 正在思考間,門被敲響了,接著下一秒就被人推開了。 宋不羈抬起眼皮,直直地看向門口。 “紀律不在?” 來人是個瘦削的中年人,穿著制服,額頭皺紋深深,嘴角略下垂,一雙暗含精芒的眼睛掃過來,宋不羈下意識地挺了挺背脊。 “你好,”宋不羈露出笑,站了起來,“紀隊出去了?!?/br> “嗯。”來人點了下頭,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宋不羈一番,說,“你是先前協(xié)助破案的特別顧問吧?宋不羈是吧?” “我是?!彼尾涣b說,“您是?” “我姓梁?!绷壕质栈啬抗猓f,“年輕人果然不一樣,怪不得紀律非要申請讓你當顧問?!?/br> 宋不羈被這話弄得一頭霧水,什么不一樣? “行了,你忙,紀律回來讓他找我一趟就行?!绷壕株P(guān)上門,門外腳步聲漸遠,他走了。 宋不羈心神一松,又跌回了椅子上。 姓梁…… 紀律的桌上有一本小小的市局通訊錄。 宋不羈拿起來,翻了翻,在第一頁就看到了一個姓梁的。 梁國棟,市局局長。 宋不羈盯著通訊錄出了會兒神,然后拿起手機給紀隊發(fā)了個信息,告訴他梁局來過。 紀律沒回。 半小時后,紀律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卻是問他去不去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 “去。”宋不羈應完,立即站了起來,把桌上的照片收拾了一下,然后往樓下走去。 最近市局在修電梯,兩個電梯只有一個能用,而用的人又多,有時候還遠不如爬樓梯來得快。 宋不羈到市局門口時,紀律和謝齊天已經(jīng)等在那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過馬路時,宋不羈抬手擋在額頭,抬眼看了看日益火辣的太陽,暗暗嘆了口氣。 回頭等“m1”的事完全結(jié)束,他要跟紀律提提,就不當這什么特別顧問了。還是在家好,想睡覺就睡覺,想沖涼就沖涼……簡直不要太幸福。 今天第二次來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前臺小姐這次得了吩咐,他們一來,就帶他們?nèi)チ诵iL辦公室。 李校長在他們走后,想起來當年夜校倒閉前,他收拾了一下學校里的舊東西,便收拾出了兩箱,放在家里。接著他回家一翻,發(fā)現(xiàn)了一本當年的相冊,以及一些學生的作業(yè)本。 這會兒,紀律他們就是過來看這些舊物的。 兩個大箱子,里面放滿了十幾年前的東西。一打開,一股充滿歲月感的霉味撲面而來。 “下面我也還沒翻過。”李校長拿起一個箱子里放在最上面的一張照片,說,“看到這個我就立即拿過來了。” 照片是一張合照。十幾年前的照片,無論是色彩的飽和度還是照片的清晰度,都無法和現(xiàn)在的相比。李校長手中的這張照片雖然是彩色的,但色彩已經(jīng)黯淡了不少,其中一角不知被什么磨掉了顏色,露出內(nèi)里的白。 照片上站著幾排年輕的男孩女孩,第一排正中間的真是年輕時候的李校長,比起現(xiàn)在要瘦不少。 “你們看這兒,這就是那姑娘?!崩钚iL手指往照片第二排靠右位置一指,“本來照片后面都寫著名字的,但我這張忘了怎么回事,后面沒名字,現(xiàn)在我也都想不起來他們誰是誰了?!闭Z氣中不免有些遺憾。 順著李校長的手指,他們看到了一個梳著當時流行發(fā)型的姑娘。 “是她。”宋不羈肯定地說。 紀律和謝齊天都向他看來。 宋不羈像是確定一般,又重復道:“就是王余。”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么這么肯定。他們見到的死者王余和這照片上的姑娘長得八分相像,但天底下長得相像的人不少,并沒有證據(jù)證明這倆人是同一人。 “其他的還有些雜物,但是我不知道有沒有她的,有也認不出來了。”劉文韜說。 紀律“嗯”了一聲,然后讓謝齊天和宋不羈一起把箱子內(nèi)的造物一件一件拿出去,翻看。 課本、作業(yè)本、卷筆刀、圓珠筆……一件一件,都是十幾年前的回憶。 一瞬間,仿佛有學生大晚上在燈光通明的教室里學習的畫面出現(xiàn)在宋不羈眼前。 被他堅定認為是王余的姑娘從照片上走出,來到他的面前,拿著一本書,半趴在桌上學習。她學得很認真,只不過有時候抵不過困意,看一會兒點一下腦袋。腦袋越來越低,最終砸到了桌上。 而這個姑娘的臉,在他眼前慢慢清晰,漸漸與他夢中那小女孩的臉合二為一。 宋不羈一個激靈,顫了顫身體。 ——不可能! 他往旁邊移了一步,左手抓上什么,緊緊地握住,下意識地搖了搖腦袋——不可能! 按理說他記憶很好,對于曾經(jīng)夢到過的內(nèi)容也從來是記得清清楚楚,但當時被爆炸波及后的那個夢,他只記得自己確實做過夢,但是夢的內(nèi)容卻是記不大清了。 而這會兒,他看著照片上那姑娘,清晰地認識到當時夢里有個小女孩。 那個夢,是和他遺忘的記憶有關(guān)的。 但是王余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啊……他又不認識她。 真的不認識嗎? 心里有個聲音小聲地問著。 “怎么了?” 紀律握住他的手,擔心地問道。 被握住的手上傳來溫熱的安心感,宋不羈低頭,這會兒才意識到,原來他剛才下意識地抓住了紀律的右胳膊。 宋不羈松了松力道,沉默地搖了搖頭。 紀律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現(xiàn)在不是細問的時候,便安撫性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繼續(xù)和謝齊天檢查盒子中的物品。 這時,紀律的手機響了——夏霽發(fā)了一張照片過來。 宋不羈湊過來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筆記本,筆記本攤開,上面寫了一些字。 腦子一轉(zhuǎn),宋不羈瞬間明白了什么,他說:“這是王余的筆記本?” “嗯?!奔o律說,“一個人的筆跡,哪怕會有變化,但一些習慣肯定還在?!?/br> 所以來之前,聽說這箱子會有一些本子,紀律就讓夏霽拍有王余字跡的照片過來,他們初步對比看看,看看箱子里有沒有什么本子是屬于王余的。如果有字跡像的,他們先帶回去,再請筆跡鑒定專家好好對比。 于是宋不羈也加入了翻本子隊伍,開始對比字跡。 課本都發(fā)了黃,充滿了霉味。宋不羈翻了幾本就不適地揉了揉鼻子。 紀律嘆了口氣,心想自己這是攤上了一個嬌貴的男朋友。但誰讓這是自己選的,嬌貴一點就嬌貴一點吧。 他讓宋不羈別翻了,去旁邊等他們。 宋不羈歉然地一笑,也沒堅持說就要留下來幫忙,反而脫了手套,問李校長衛(wèi)生間在哪。 李校長讓他出門左拐走到頭,于是,宋不羈走出了校長室,去往衛(wèi)生間。 上了個廁所,又在洗手臺前用冷水抹了把臉,宋不羈覺得被霉味侵蝕的鼻子舒服多了。 洗手間旁有個小陽臺,這會兒剛好太陽照不到這一面。宋不羈見門開著,便進去呆了會兒。 天氣雖不錯,但是春風也有,在沒有太陽的地方被風吹一會兒,還算涼爽。只是再過段時間,溫度再高點兒,連風都要熱起來了吧。 一年中最不喜歡的季節(jié)又要到了。 宋不羈唉聲嘆氣了一會兒,打算回去。 就在這時候,他剛轉(zhuǎn)身,一只腳已經(jīng)往前邁了一步,腦袋還未完全轉(zhuǎn)回,余光突然看到不遠處的樓下經(jīng)過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高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