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長“哪里”“哪里”地謙虛了幾句，然后說：“主要是前兩年啊，在我們這培訓的一個學生高考考上了狀元，從此之后啊，來報我們機構(gòu)的人就變多了。”

    “這么厲害啊。”宋不羈隨口說道，雙眼在紙上快速掃過。

    “那女生就是數(shù)學差點，專門來我們這補習數(shù)學的。”李校長說，“剛好我們這一個老師啊，數(shù)學教得不錯，加上女生自己也努力，成績進步得呀，很明顯。這才考上了狀元吶?！?/br>
    宋不羈：“校長說的是，自己不努力，請的老師再好也沒用?！?/br>
    這時，紀律把其中一張紙從他手里抽了出來，給宋不羈看。

    宋不羈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張紙上有林云翔的信息。

    林云翔，半個月前第一起跳樓案的死者。

    宋不羈喃喃：“他也在這兒補習……”

    “誰？”李校長發(fā)出疑惑的一問。剛才紀律雖然表明了來意，但具體事情并沒有說。

    “林云翔?！彼尾涣b把這張紙放到了李校長面前，問，“他報了哪些班？還有馬錦博報了哪些班？你……”

    他話還沒說完，紀律就打斷了他：“還有顏子秋。”

    又一張紙被送到了宋不羈面前。

    紙上有顏子秋的資料。

    林云翔、顏子秋、馬錦博。

    他們?nèi)齻€竟然都在同一個培訓機構(gòu)補習。

    李校長快速地吩咐人找出了三人報的課程。

    林云翔報了每周日上午的物理，以及每周日下午的數(shù)學。顏子秋報了每周日下午的數(shù)學，馬錦博也報了每周日下午的數(shù)學。

    而且看他們報的數(shù)學班的補習時間……

    宋不羈愕然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竟都報了每周日下午同一時間段的數(shù)學補習！

    而且……

    “是同個老師?！彼尾涣b說。

    他們每個人報的課程后，都寫上了老師的名字。

    他們報的那個數(shù)學班，補習老師名叫崔成。

    “崔老師啊，”李校長說，“這就是當年帶出高考狀元的老師哦！”

    紀律和宋不羈的目光齊刷刷地移向他。

    “崔老師來我們這好多年了，我想想啊，得有七八年了?！崩钚ｉL回憶般地說，“崔老師以前是高中數(shù)學老師，但做了幾年后……老師工資低啊，就辭職了，后來便來到了我們機構(gòu)。崔老師能力好嘛，我們自然愿意給他高薪。說實話，現(xiàn)在他的班，可是供不應求?！?/br>
    宋不羈了然地點點頭。輔導出了個高考狀元嘛，誰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來呢？

    “經(jīng)由崔老師輔導過的學生啊，數(shù)學成績基本上都有提高，所以他本來口碑就挺好，家長也愿意把自己孩子送過來。不過自從兩年前他班上一個學生考上了狀元啊，那名聲啊，可就瞬間暴漲了，連帶著我們學校也火了一把——你們看，當年的報紙，我可都還留著呢！”

    李校長從一旁的書柜里拿出一疊整整齊齊的報紙，翻到某一版，指給宋不羈和紀律看。

    紀律拿起一份報紙，看了起來。

    這份報道上有兩張配圖，一張是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的大門，上面有個“高考狀元培養(yǎng)之地”之類的橫幅。還有一張照上是一個黑板，黑板前站著一個人，正在講課。

    崔成。

    他個頭不高，身材發(fā)福得厲害，啤酒肚很是明顯。他講課似乎講到了激動處，照片拍下的表情帶了點激動，又帶了點嚴肅。

    報道用三分之一篇幅講述了當年那名狀元在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補課的情況，以及她的感想。又用三分之一的篇幅介紹了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的情況，最后用剩下的三分之一的篇幅介紹了崔成的種種成績。

    不得不說，作為培訓機構(gòu)的老師來講，崔成的教學成績看上去真的挺不錯。

    紀律和宋不羈把報道都看完了，除了各種夸各種推廣，也看不出崔成這位老師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崔老師這會兒應該在辦公室?！崩钚ｉL說，“我把他叫上來，你們同他打聽那三位學生的情況吧?！?/br>
    等崔老師上來的時間里，紀律把馬錦博的信息也找了出來。

    三名死者的信息被宋不羈拿在手上。紙張輕飄飄的，但其中的分量卻又如此沉重。

    幾分鐘后，崔成胖胖的身體出現(xiàn)在了校長辦公室門口。

    “校長您找我？”崔成還沒完全走進來，就問了一句。

    他看到了辦公室里的紀律和宋不羈，疑惑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滑過。尤其是紀律，因為他穿了警察制服。

    李校長把情況說明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說：“協(xié)助警方破案是我們公民的責任，崔老師，你可得好好配合啊?！?/br>
    崔成點了下頭，又奇怪地問道：“我聽說他們不是跳樓自殺的嗎？”

    這種事情肯定瞞不住，尤其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就在花城二中對面，崔成肯定已經(jīng)聽說過了不少信息。

    而且，這死的三人都還是他班上的學生。

    紀律對上他的雙眼，淡聲說：“案件存疑，我們還在調(diào)查?！?/br>
    崔成又點了下頭，他的雙眼似乎是天生彎，又因為胖，眼睛睜開得不太明顯。這會兒看著他，明明他沒在笑的，但是卻就像是在笑。

    宋不羈不自覺地想到了彌勒佛。

    如果這崔老師嘴巴再往上翹點……就真的很像彌勒佛了……

    崔成十分配合地說：“你們有什么需要了解的，盡管問我，知道的我肯定都會告訴你們。”

    話落，他嘆了口氣：“可惜了，三人都還這么年輕……李校長，學生的心理健康真的很重要，我覺得這方面還是很有市場的。”

    崔成平時顯然同李校長提過這方面的問題，聞言李校長自然而然地就接道：“但就我們目前的調(diào)查來看，不是可行性不高嘛……你先配合警方調(diào)查，這個我們之后再討論?！?/br>
    李校長主動把辦公室讓了出來，讓他們聊。

    剛才崔成說到學生的心理問題，儼然便是暗指林云翔、顏子秋和馬錦博三人的心理健康有問題。紀律便順著這話問了出來。

    崔成一坐下來，這大肚子就更明顯了。他說：“馬錦博這學生我印象深點。他各科成績都很不錯，就數(shù)學弱了點。他自己嘛，也挺好強的，很努力，想要做到最好?？墒侨寺?，出錯很正常是不？他每次出錯的時候，就很不甘心，很懊惱，尤其在他擅長的科目上。這久而久之嘛，你們想想，他性子肯定有點偏執(zhí)了?！?/br>
    “還有顏子秋，這小姑娘，她其實也挺努力，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在現(xiàn)在的高考學習上。她努力著成為一個漫畫家。不過我聽說她父母很反對，見到她畫漫畫就撕。我估摸著她心里埋怨她父母的，只是不敢反抗?！?/br>
    “林云翔這孩子，很文靜，學習努力是努力，但我感覺他就是為了完成任務似的。去上學是任務，來我這補習也是任務。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目標，現(xiàn)在他努力是有高考這么一根弦崩著，但到大學后，一旦放松下來……”說到這里，崔成搖了搖頭。

    宋不羈說道：“崔老師，林云翔已經(jīng)沒有大學了?！?/br>
    崔成嘆了口氣。

    他講話的時候聲音不高不低，維持在一個很平穩(wěn)的語調(diào)上，他的普通話應該是經(jīng)過了專門訓練，雖然還沒達到字正腔圓的程度，但以他的年紀來講，很是不錯。

    不知是習慣還是怎樣，崔成說這些話時，眼睛瞇得更小了，仿佛要瞇成一條縫。這樣也就顯得他雙眼越彎，越發(fā)地帶笑。

    紀律聽了他的話，說：“崔老師的意思是馬錦博三人之所以會跳樓，可能和他們的心理狀況相關(guān)？馬錦博是對自己每次犯錯的懊惱，顏子秋是對父母不支持自己的怨恨，林云翔是對未來沒什么期待——您的意思是這些導致了他們跳樓？”

    有胡子的人可能會摸胡子，但崔成，他摸了摸肚子，搖了搖頭，說：“警官，我只說有這種可能。如果三名死者外在看上去都挺好，不像會跳樓自殺的樣子，那最大可能不是就心理有問題嗎？心理有問題的人，會做出什么事可真說不好啊。”

    “還有一種可能?！奔o律說，“他殺?！?/br>
    崔成一愣，繼而又擺擺手，說：“警官，雖然我不是很了解你們這三起案子的具體情況，但是謀殺這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花城二中就在我們對面，我可聽說了不少消息——他們都是自己跳下來的吧？他們跳下來的時候旁邊可沒別人啊。這樣還怎么是謀殺啊？”

    紀律：“這就是我們需要調(diào)查的事了?！?/br>
    宋不羈一直在注視著崔成，注意他講話時的語氣與神情，注意他和別人說話時的小動作。他聽崔成這么說，便道：“如果是謀殺，這兇手可太厲害了。人不在現(xiàn)場，竟然就能確保死者一定會跳下去。崔老師，您是老師，見多識廣，您有什么看法嗎？”

    崔成：“我一個教數(shù)學的，哪里懂這方面啊。我也就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告訴你們。”

    紀律：“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于是，在紀律說完這句話后，崔成把三位死者的事，只要是他知道的，也不管有用沒用，全都一股腦兒地講了出來。

    第110章

    上了高中后，馬錦博就在這兒補習，從高一到高三。高一高二是另外的老師教的，高三之后才由崔成接手。

    一般情況下，崔成只教高三。

    有些學生補習是父母硬要求來的，而馬錦博則是自己主動說要來。有些學生周末上補習班不想去，可能會找各種借口逃避，但馬錦博從沒一天有過缺席。他甚至早早便到了，坐在教室里自做自的，還會趁課前或課后留下，和老師討論下知識點，請教下不太明白的。

    崔成感嘆了一句：“我教學這么多年來，就沒見過哪個學生像他一樣認真到這程度?！?/br>
    顏子秋是高三下學期才開始補習的，算是臨時抱佛腳。她像大多數(shù)來補習的學生，不太認真，恨不得早點結(jié)束去玩。但她的玩是看漫畫畫漫畫。

    “她父母不是不同意她弄這些東西嘛，所以她就偷偷摸摸地看，偷偷摸摸地畫。她也不敢?guī)W校，因為她父母會問老師，會去翻她課桌。她就在補習時看一會兒，畫幾筆。不瞞你們說，我辦公室里還有她上次補習留下的一本漫畫書和一個速寫本?！?/br>
    宋不羈稀奇地問道：“崔老師您不會告訴她父母嗎？”

    崔成說：“不影響學習就行。她的數(shù)學成績還是有進步的。而且，每個孩子的夢想都是值得守護的?！?/br>
    崔成繼續(xù)說起了林云翔。

    比起馬錦博和顏子秋，林云翔同學的生活就真的很沒目標了。

    “你說他認真吧，他也是認真的，但說他不認真，他也是不認真的?！贝蕹烧f，“其實我先前就找他談過，問他有沒有什么夢想。結(jié)果這孩子問我夢想是什么？我很擔心他上了大學就會徹底頹廢下來，從此找不到生活的目標。沒想到……”

    崔成嘆了口氣。

    三位教過的學生都跳樓死亡了，難受也是人之常情。

    宋不羈理解似的說：“崔老師你放心，我們肯定會查清楚他們?nèi)痪烤故亲詺⑦€是他殺。”

    “是要查清的?！贝蕹烧f，“我先前一直以為他們是自殺……沒想到還有他殺的可能。你們?nèi)绻心睦镉玫蒙衔业?，盡管來找我。唉，或許我早點找他們談談就好了……”

    紀律站起來，注視著他，說：“如果是他殺，兇手真想要殺死他們，想要他們什么時候死，你找他們談幾次也無濟于事?！?/br>
    和李校長說了一聲，紀律和宋不羈便出了朝花夕拾教育培訓機構(gòu)。

    這剛一出去，火辣辣的太陽就立馬射到了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膚頓時一陣燙。宋不羈忙不迭地撐開傘，擦了擦額頭幾乎是立即冒出的汗珠子，說：“我去買杯冰檸檬水，紀隊你要喝什么？”

    最后，倆人都買了一杯冰檸檬水，往市局而去。

    在宋不羈連續(xù)的幾聲“太熱了”“太熱了”的聲音中，他們進了市局，迎面碰到了剛下電梯似乎正要外出的梁局。

    “小紀？小宋？”梁局說，“剛從外面回來？”

    紀律應了一聲。

    梁局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問：“去調(diào)查跳樓案了？”

    紀律又應了一聲。

    “現(xiàn)在還有會兒時間，你跟我講講目前的調(diào)查情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