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布羅爾低垂著頭，沉默良久。就在蘇陽以為他不會回答，繼續(xù)寫教材的時候，他低聲道了句：“……我不知道?！毕牟剂_爾對自己的meimei心有不安，理由太多了，他反而搞不清楚哪個是真正原因。

    蘇陽頓了頓筆，不做聲。

    “茵娜，你是人類嗎？”

    “我是?！?/br>
    “我會失去你嗎？”

    “不會?！?/br>
    “你愛我們嗎？”

    “……大概?！?/br>
    兄妹兩人的談話到此結(jié)束，夏布羅爾在她的書房里坐了很久，房間內(nèi)只剩羽毛筆寫字的刷刷聲。

    夏布羅爾并不是一個復(fù)雜的人，成分可比蘇陽單純多了。他作為馮侖家的長子出生，一直備受期待，他所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很多，自己也很努力，他愛家里的每一個家族成員，不想失去任何一個人。

    然而蘇陽，卻像是一張即將斷線的風(fēng)箏，飄啊飄，讓夏布羅爾覺得，只要他稍一松懈，就會失去蹤影。

    她對家族的愛太少，家族與她的羈絆太弱。如果不是因為兄妹不能結(jié)婚，夏布羅爾甚至想要娶她作為妻子，作為孩子的母親，尋求更多的關(guān)系來拉扯住她。當(dāng)然，他自認(rèn)不是一個戀妹狂，他只是想要家族成員能待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夏布羅爾低聲說了一句：“不知道父親那邊怎么樣了?！?/br>
    “沒有問題的吧，我離家前，夏昂已經(jīng)快進(jìn)階了?！碧K陽漫不經(jīng)心地附和了一句。

    “叫爸爸?！毕牟剂_爾糾正她。

    “……”

    “……”

    又是一陣迷之沉默。

    “你自己都不喊他爸爸?！?/br>
    “可我喊他父親。”

    “……”

    “……”

    見蘇陽又不說話了，夏布羅爾忍不住問道：“你有時候就是這樣，直呼別人名字，不喊我哥哥就算了，對著父親也這樣。怎么不見你喊過母親的名字？”

    蘇陽被他問住了。大概在她沒有自覺的時候，波利娜那無孔不入、堪稱煩人的管教，堅實地奠定了她在蘇陽心中“母親”的地位。喊名字反而喊不出口。對于父親和兄長，就沒有那么多敬畏了。

    “夏爾，你什么時候回家?！碧K陽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你回我就回?！?/br>
    好的，一秒結(jié)束話題。

    蘇陽和夏布羅爾在書房里待了一個上午，有一句沒一句的，也算是互相說清楚了自己的近況。午餐是兄妹兩人加兩條龍一起吃的，其他人都不肯出房間了，莫莉和賽特像個隱形人。

    就算知道貝妮和貝爾是龍族，也不能讓夏布羅爾多看他們幾眼。他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meimei只要離開家，就不會生活得太平凡，養(yǎng)兩條龍都是小事。

    用完午餐沒多久，昨晚上拜帖的人陸續(xù)來了。

    蘇陽住的別墅被打理得很漂亮，尤其是庭院，意趣十足。然而這些不是重點，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一排吊在庭院外的人。

    客人們認(rèn)出了昏迷的巴頓菲斯，面面相覷，又小心翼翼地繞過他，被莫莉迎進(jìn)庭院。

    今天天氣不錯，蘇陽依舊和上次一樣，選在院子里招待來客，不過這回來客中沒有伊萊克斯。

    夏布羅爾安靜地坐在一邊，翻看蘇陽寫的魔法教材。蘇陽沒有介紹他，他也不會主動去說什么。

    眾人為免七嘴八舌問不清楚問題，昨晚就整合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內(nèi)容，交由波克特倫來作為代表發(fā)言。

    不過這場魔法交流會尚未開始，外面又來了客人——蘭姆斯的領(lǐng)主，愛德華·丘斯林爾。

    “茵蒂克絲——??！”愛德華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jìn)庭院，“我才聽說昨天發(fā)生的事！快快快！拿出你的測量魔具?。∈菚r候證明我也有能力成為魔法師啦??！噫?。磕阍趺纯s水了??？”

    蘇陽還沒說什么，夏布羅爾已經(jīng)皺眉道：“丘斯林爾閣下，您的禮儀呢？”

    “呃！夏布羅爾！我的天哪！你這小古板怎么在這?。俊?/br>
    很顯然，愛德華與夏布羅爾是老熟人。奧汀帝國貴族很多，但是重量級的就那么幾個，大家年年都會在帝都的各種晚宴上見面。就是蘇陽比較特殊，到了年齡也沒出席過任何宴會，沒人知道長相。

    夏布羅爾聽到愛德華擅自給他取的外號，眉頭一跳，蘇陽立馬察覺他有生氣的跡象，拿出了新版魔具，對愛德華道：“來吧，你測測看。”之前在書房，她已經(jīng)給夏布羅爾測過了，沒有點亮水晶石。

    熱愛魔法的領(lǐng)主大人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興奮地搓了搓手，“這個就是那什么……新版的測量魔具吧?！彼麑⑹址胚M(jìn)凹槽，等待光芒閃現(xiàn)。

    雖然夏布羅爾不滿愛德華的無禮，卻很給meimei面子地按耐住了說教的沖動。

    一群人圍觀在旁，看領(lǐng)主大人測魔力。

    “……”

    “……”

    “……”

    “這、這壞了嗎！！為什么沒反應(yīng)??？”愛德華不可置信地喊道，嗓門極大。

    蘇陽平靜地收回測量魔具，回答：“沒壞，你沒有魔法師的潛質(zhì)?！?/br>
    “不！我不信！我有！”

    “你沒有?！?/br>
    “我一定有！！”

    “沒有?！?/br>
    愛德華瞪著蘇陽，氣得滿臉通紅。夏布羅爾站起身，擋到蘇陽身前，面無表情地說道：“丘斯林爾閣下，您過去的禮儀老師，就是這么教您盯著一位淑女不放的嗎？”他只比愛德華矮半個頭，氣場卻比這位領(lǐng)主大人威嚴(yán)很多。

    想起自己刻板的禮儀老師就胃疼，愛德華懨懨地縮到角落畫圈圈，嘴里還在嘀咕：“我肯定有魔法師的潛質(zhì)……”

    “那個……”波克特倫舉著手中的小本本，緊張地問道：“我們可以開始討論了嗎？”

    眾人齊齊拿出筆記，頗有上課聽講的架勢，準(zhǔn)備好記錄蘇陽的每一句話。

    第59章 章之五十八

    幾波問詢之后, 蘇陽可以確定, 今天來的客人都是真心想研究魔法, 而非來找茬，她便也認(rèn)真起來。

    對于被她定義為元素召喚師的人們來說，最在意的，莫過于如何“圈養(yǎng)”屬于自己的元素精靈, 蘇陽針對魔法師創(chuàng)造冥想的方法，對他們有沒有用。

    波克特倫提出，元素精靈是否能像魔法生物一般，與人類簽訂專屬契約。

    “很抱歉, 雖然我一直以來有意識地圈養(yǎng)著元素精靈，但是并沒有跟它們簽訂過契約。元素精靈沒有明確的思維，只要你的精神力到達(dá)一定程度, 就能cao控它們。”蘇陽自己對魔法契約了解不多, 她與萊姆貝妮他們簽訂契約, 是由系統(tǒng)給她提供的公式。元素精靈們也是莫名喜愛她，養(yǎng)久了就自然而然跟著她走了。

    說起來，蘇陽覺得自己養(yǎng)著的元素精靈, 智能好像要比野生的元素精靈高一點, 在她下達(dá)命令之后, 會按照她的需要, 統(tǒng)領(lǐng)野生的元素精靈。這個現(xiàn)象很有意思, 只是在她精研自身魔法后, 就不太管元素精靈的問題了。

    蘇陽盡可能詳細(xì)地敘述了自己如何圈養(yǎng)元素精靈的過程, 眾人低頭刷刷記錄著她的話，還時不時交頭接耳討論幾句。

    寫得差不多后，波克特倫又問：“您的冥想方式，對于魔、咳，對于您定義的元素召喚師有用嗎？我、咳，他們的精神力提高之后，是否能提升自己的職階等級？”

    顯然，波克特倫不太習(xí)慣將他一直以來熟識的魔法師們，稱呼為元素召喚師，并且將自己剝離出去。但他們現(xiàn)在正向蘇陽討教問題，得考慮到不能讓她感到不愉快。

    “你們過去可能沒有注意過，實際上老版的測量魔具，符文敘述有兩個內(nèi)容，一個是測量元素精靈對你們的回應(yīng)程度，可以理解為它們對你的‘寵愛’，另一個就是測量你們的精神力?！边@是蘇陽在制作魔具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但她本來就對“甲骨文”一知半解，無法更精準(zhǔn)地分析“舊符文”的內(nèi)容。

    有幾個人立刻反應(yīng)過來，蘇陽話中的含義了，悟性不錯，她繼續(xù)說道：“你們也不是第一開始就固定在某個等級不變的，但如同我之前說的那樣，元素精靈對你們的‘寵愛’不會突然增多，你們進(jìn)階的原因，恐怕就是精神力增長，提升了你們對于元素精靈提供的魔力的掌控力度。”

    “綜上所述，精神力對元素召喚師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存在?？紤]到你們想要進(jìn)一步掌控元素精靈，那就更關(guān)鍵了。冥想法就是為了增長精神力，這個無論誰都可以使用，不管你是魔法師還是召喚師，甚至是戰(zhàn)士?！?/br>
    “等等！”一個年輕的魔法師突然提出問題，“怎么還有戰(zhàn)士？難道斗氣也和精神力掛鉤嗎？”

    蘇陽笑了一下，“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精神力對于任何人都有用。提升精神力，也會一同提升你的忍耐力、心理承受能力，增加你對幻系魔法的抵抗性，容易識破幻覺，不會輕易被迷惑。”

    她的回答讓眾人產(chǎn)生了更多的疑問，以前還認(rèn)為自己博覽群書的老人們，都開始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幻系魔法是什么？難道除了十大系別，還有其他屬性的魔法嗎？”

    “幻系魔法也可以稱之為精神系魔法，本身是沒有屬性的?！碧K陽靈光一閃，“對哦，精神系魔法需要的是精神力，與魔力無關(guān)，也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魔法，只要你精神力達(dá)標(biāo)?！?/br>
    眾人神情一震，她話中的意思，代表著他們也能使用精神系魔法，得劃個重點。

    一直沒有離去，跟著旁聽的愛德華興奮起來，舉著手搶問道：“這么說，只要我好好修煉精神力，就能使用你所謂的幻系魔法咯！？看來我的天賦在這里??！”

    包括蘇陽在內(nèi)的眾人默默無視他，蘇陽繼續(xù)說道：“各位應(yīng)該知道某些特殊的魔獸，是可以制造幻覺迷惑他人的吧，我閱讀魔獸圖鑒的時候，就考慮過人類是否也能辦到?；糜X迷惑的是大腦，我發(fā)現(xiàn)，用元素魔力無法影響他人大腦，但是用精神力可以辦到，只是消耗很劇烈，容易透支精神力?！?/br>
    蘇陽其實不太推薦現(xiàn)在的眾人學(xué)習(xí)幻系魔法，她自己都覺得用多了會頭疼，這些人的精神力水準(zhǔn)就更是如此了。精神力嚴(yán)重透支的話，甚至可能導(dǎo)致腦死亡。

    先頭蘇陽編寫魔法教材的時候，只寫了元素魔法，完全把精神系魔法忽略過去了，平時她自己都不太用。也就當(dāng)初感興趣的時候，自創(chuàng)了幾個粗糙的小幻術(shù)，實用性一般般?，F(xiàn)在想到了這點，蘇陽考慮著有空好好研究一下，開發(fā)一些對精神力要求低一點的幻術(shù)。

    這個時候的眾人，只將幻系魔法歸在了眾多魔法之中的新興概念，誰也沒想到，他們今天討論到的內(nèi)容，會在往后開辟一個新的職業(yè)——幻術(shù)師。

    一個下午的時間，蘇陽說得口干舌燥，但很開心。跟這些熱愛魔法的人交流，即使大多時候是她在回答問題，也會因為他們的提問，突然注意到一些自己往常沒有注意過的方向。

    用過下午茶，蘇陽基本回答完了他們昨夜整合的問題，之后就是自由討論。眾人越辯越激烈，庭院內(nèi)吵鬧得不可開交。

    一個老人拄著拐杖，走到蘇陽面前，真心實意地行了個禮，問道：“茵蒂克絲小姐，我可以確定您是百年、不，應(yīng)該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同時也敬佩您的實力與勇氣……但您實在太過年幼了，我可以向您詢問一下，往后的打算嗎？”

    這個老人叫亞伯·韓德斯，五階火系元素召喚師，過去一直在蘭姆斯魔法學(xué)院任教。蘇陽對他有印象，他是昨天在其他人還很震驚失措的時候，唯一一個向她詢問了許多關(guān)于元素精靈問題的人。

    蘇陽沉吟了一下，她是打算接下來盡可能多收徒，培養(yǎng)更多的魔法師。其他倒是真的沒怎么想過。這大概也歸功于自身實力，有什么糾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可。

    見她思考良久沒回答，亞伯擔(dān)憂道：“如果您只是個普通的魔法師，以我在蘭姆斯的地位，可以推薦您去魔法學(xué)院任教。想必以您之能，必然能教出許多優(yōu)秀的魔法師……但您昨天公然發(fā)表將魔法界一分為二的言論，許多曾經(jīng)的魔法師，成為您口中的元素召喚師?，F(xiàn)在站在這里的人，算是不在意職階稱呼的一部分，您考慮過……那些在乎的人嗎？恐怕那些人都會成為您的敵人?！?/br>
    老師教學(xué)生，這其中的含義，跟蘇陽前世可不太一樣，不是說你畢業(yè)了，老師有什么事就跟你無關(guān)了。哪個派系教出來的學(xué)徒，就是哪個派系的人。責(zé)任、義務(wù)，分量是很重的。學(xué)生就是老師的半子，這份羈絆比二十一世紀(jì)的普通師生關(guān)系沉重得多。

    可以說，此刻來蘇陽家里參加討論會的“魔法師”們，已經(jīng)站定蘇陽這一邊了。他們有那份覺悟，當(dāng)蘇陽受到攻訐的時候，自己也會遭遇攻訐。如果有人要消滅蘇陽，他們也會成為被消滅的目標(biāo)。

    今天他們踏出蘇陽的院門后，除了領(lǐng)主以外，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她勢力的一部分。

    亞伯看了眼庭院外面倒吊著的人，顯然，耐不住性子的“魔法師”已經(jīng)動過手了。

    “這個沒有問題！”愛德華插話進(jìn)來，“我以領(lǐng)主的權(quán)限，可以安排茵蒂克絲進(jìn)學(xué)院任教！你可要好好開發(fā)幻系魔法啊！我要學(xué)的！！”

    不過領(lǐng)主大人依舊被無視了，亞伯的擔(dān)憂，絕不是這種在哪任職的小事。

    “回帝都吧?！币粋€下午都很安靜的夏布羅爾突然說道。

    “你是馮侖家的長女，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有家族作為后盾。既然你鐵了心要當(dāng)魔法師，要弘揚自己的魔法理念，那就回帝都。你得向陛下和貴族證明自己，你也得掌控國立魔法研究中心?！?/br>
    不管其他人如何震驚蘇陽的真實身份，夏布羅爾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你需要國家的認(rèn)可?！?/br>
    原本的“魔法師”其實是“元素召喚師”，要讓所有人都有這個概念，首先就不是蘇陽一個人說說就行的。而國家頒布的優(yōu)待政策，是給魔法師的，如果那些享受著政策的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是魔法師了，又要怎么算呢？

    確實，以蘇陽的實力而言，她可以硬著來，不認(rèn)的人，打到認(rèn)；國家不認(rèn)，把國家都滅了。但夏布羅爾絕對不會讓她做到這種地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