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拂冬心下嗤笑,本待提一句陸念稚在慶元堂的“老相好”曲清蟬,好懟回去,卻也知道有些話輕易編排不得,遂手腕一轉收回帕子,扭身挽上練秋的手臂,嘻嘻笑道,“好jiejie,我知道你是顧念著多年姐妹情,有心提點我。我知道了,下回再見著七少,我一定虎著臉不理他!” 這話就是故意頑笑了。 練秋嚴肅小臉裂出一條縫,露出個不太嫻熟的微笑,點頭道,“你知道我是為你好,就好。” 她確是真心為拂冬好,才拿杜振熙做話引子,有意敲打拂冬幾句。 拂冬入耳不入心,只一張臉笑得親熱,且行且回頭,幽幽看一眼隔斷內外院落的影壁。 杜振熙也回頭看一眼影壁,目光順著四季錦的石雕圖案一路往下,掠過滿院鮮亮花木,落在枯葉遍地的青磚路、卵石道上。 換作旁處,這般放任晚秋落葉和當季花卉交雜不管,那就是灑掃下人失職。 輪到廬隱居,就成了有意鋪就、天然雕琢的殘缺美。 蔥郁紅花綠葉,參差著黃的枯枝敗葉,倒映碧洗天穹,滿目難以描摹的清朗。 半山腰的景色,確實值得偏愛。 而陸念稚,也確實內心悶sao。 有權有勢的現任當家人,偏要做出副歸隱文人的清雅范兒。 杜振熙一邊撇嘴吐槽一邊目接不暇,腳下落葉破碎輕響,間中忽而摻雜進一抹黑亮身影,響起一道綿軟叫聲。 “你怎么在這里?”杜振熙上前兩步又后退一步,伸手揉上那團黑影,抿嘴笑道,“你也在賞景?是剛用過吃食,出來散步消食嗎?” 被輕揉腦袋的黑影撇著耳朵張著爪子,扒地伸長懶腰揚起腦袋,露出白須藍眼,赫然是只皮毛水亮如寶石的黑貓,歪頭蹭著杜振熙的手心,喵喵回應。 杜振熙只覺心都要化了,忍不住靠近一步,然后,悲劇了。 她繃直手臂本就是為了拉開和黑貓的距離,這一步情不自禁,剛湊近一丁點,頓時連打噴嚏。 “小奇,過來?!标懩钪蓱袘行笨坷戎?,勾手喊黑貓,單手接住飛竄而上的黑貓,單手抽出汗巾沖杜振熙晃啊晃,“小七,過來。明知道自己碰不得貓毛,還往跟前湊?” 小奇小七,傻傻分不清。 要不是她貓毛過敏,又舍不得放親手撿到的黑貓繼續(xù)流浪,哪里會退而求其次,把黑貓托付給陸念稚養(yǎng)。 明明說好是幫她養(yǎng),轉眼就擅自給黑貓取名字,偏偏還取了個諧音。 簡直不能想陸念稚和黑貓的日常。 指不定小奇來小奇去的呼來喝去。 她不來廬隱居的時候,沒見陸念稚對黑貓如何親近,她每次來廬隱居的時候,陸念稚倒生怕她聽不見似的,一口一個小奇喊得歡。 逗不成小七,就逗小奇么? 陸念稚,果然,非常,惡、趣、味! 杜振熙堅決只認黑貓是黑貓,探手一摸空空如也的腰間,頓時立場不堅定的上前,默默接過陸念稚的汗巾,怒擤鼻子。 “昨晚散得晚,你精神倒好,來得這樣早。用過早膳了?”陸念稚轉身過穿堂,見杜振熙捂著鼻子乖乖點頭,嘴角微微一勾,淺笑中透著五分刁難五分興味,“跟我來?!?/br> 穿堂之后,是連接正中和左右房屋的回廊,回廊圈出的空地除了方正青磚外,并無假山小園,唯有四角參天花木折腰織成的天然屏障,翠綠投影下,鋪著錦繡絨毯、短足矮桌并柔軟舒適的起坐席墊。 杜振熙見慣不怪,一雙眼不由自主的瞥向廊下。 一角橫木上和霜曉榭一般,懸掛著一支做工粗糙的風鈴。 霜曉榭掛著一支,廬隱居掛著一支,清和院的東廂房也掛著一支。 這三支風鈴,是杜振晟頭一回逛燈會時,拿存下的壓歲錢親自挑選買下,送給江氏以及陸念稚和她的。 江氏掛到了杜振晟住的東廂房,她和陸念稚則掛到了廊下。 原先覺得同款不同處的風鈴和美,如今沾染上夢境中鐵馬乍響的詭異色彩,頓覺辣眼睛辣耳朵。 杜振熙睫毛一抖耳尖一顫,默默收回視線,摸著席墊落座。 她在廊外,陸念稚在廊內。 二人之間隔著層層疊疊的帷幔。 杜振熙抬眼,望向端坐廊內紫檀案后的陸念稚,嘴角止不住一抽。 她為了掩蓋無處安放的裹胸布,幾年前就往霜曉榭二進內外掛滿長短不一、材質不同的帷幔,美其名曰熱能擋光冷能擋風,實則是為了光明正大的掛裹胸布。 藏木于林。 誰能想得到,五花八門的帷幔中混進了奇怪的東西。 陸念稚卻笑她娘里娘氣,還笑她起居處像鬼屋。 她一氣之下暗搓搓聯(lián)合桂開,趁著陸念稚不在攔下練秋和拂冬,也將此處弄成了帷幔滿屋。 結果沒氣著陸念稚。 他不僅置之不理,還順勢將廊外空地改做起坐之處,見客時隔著帷幔談事,簡直高深莫測,見她時隔著內外距離,簡直威壓自成。 多少寒暑,她就是這么遠坐席墊,遠望陸念稚,聽他似近還遠的教她學識訓她錯對。 年少意氣干的蠢事,最后坑的是自己。 杜振熙抬手壓了壓抽搐的嘴角,就聽陸念稚似笑非笑的聲音穿透帷幔而來,“小七,我讓你來領家法,你可心服口服?那晚在竹湯,不過是叫竹開錯眼瞧見你我二人一站一蹲,你就惱羞成怒,竹開一時誤會,你卻是想得不少,知道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