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芭，你問我你為什么不能嫁恩然……”小吳氏目光聚焦，垂眼看向杜晨芭柔若無骨的小手，母女倆交疊的指尖一樣冰涼，她的語氣也含著不容錯(cuò)辨的涼意，“那我反問你一句，你為什么能嫁給恩然？”

    她一開口，杜晨芭精神一振。

    “四叔尊著長輩的心意，能接受和吳五娘議親，同樣能接受和我議親?！倍懦堪呕排碌男∧樣砂邹D(zhuǎn)紅，羞澀染上眉角眼梢，交織出一片緋紅，“四叔最疼七哥，曾祖母也最疼七哥。只要七哥肯私下幫我，等我和四叔表明心意后……再幫我說服曾祖母，曾祖母點(diǎn)頭的事，祖父、祖母也不會(huì)反對。

    吳五娘能做西府的’表小姐’，我也可以。東府能收留一個(gè)江玉，就能再’收留’一個(gè)我。到時(shí)候我成了東府的’表小姐’，不也和吳五娘差不多……明面上的身份不叫人挑出錯(cuò)來，我就能嫁、嫁給四叔了?！?/br>
    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

    個(gè)鬼！

    杜晨熙一臉錯(cuò)愕：原來杜晨芭根本只有勇，而無謀。

    感情復(fù)雜，思想簡單。

    她啼笑皆非，頂著一頭黑線無語地看向小吳氏。

    “你想學(xué)吳五娘？那你可知你要做’表小姐’，就再不是我西府的八小姐，再不能做我和你爹的女兒？”小吳氏灰敗的臉也由白轉(zhuǎn)紅，羞惱溢出眼角嘴邊，交錯(cuò)成一片通紅，“你一口一個(gè)喜歡，一口一個(gè)要嫁。只顧及你自己，可曾顧及過你’喜歡’、你’要嫁’的恩然？

    恩然對小七、小十一如何，對你和你五姐、六姐，你大哥又如何？想來你比我清楚，恩然可有對你哪里不同，表露過一絲異于他人的心思？你想要的，別人未必能給，未必愿意給！

    表露心意之后呢？你讓恩然往后如何自處？又讓夾在中間的小七往后如何自處？好，你不在乎陷恩然和小七于不義，你是不是也不在乎我和你爹，連你大哥五姐、六姐也不要了！為了你一聲喜歡一句要嫁，是不是連整個(gè)西府都要陪著你一起，永世不得在東府面前抬起頭來！”

    只動(dòng)口不動(dòng)手的小吳氏，氣場照樣兩米八。

    這番話換杜振熙說，效果不會(huì)比作為親娘的小吳氏更好。

    杜晨芭顯然受到了成噸的暴擊，包裹著飄渺臆想的粉紅泡泡被無情戳破，一字一句仿佛重錘砸得她腦子嗡嗡響，迷茫的淚眼左看一眼杜振熙，右看一眼小吳氏，急忙搖頭道，“七哥，七哥我只想求你幫忙，沒想過要害你。娘、娘，我沒有不要你和爹，我也沒想過不要大哥和五姐、六姐……”

    更沒想過，她喜歡的四叔會(huì)不喜歡她，會(huì)拒絕她。

    杜晨芭心里又怕又亂，淚水漣漣的臉上卻滿是痛苦和決絕，“七哥，娘，如果不能嫁給四叔，我怎么辦？怎么辦……我喜歡四叔，我只喜歡四叔……”

    杜振熙又頭疼又心疼，伸手托住哭得幾乎要跌下床的杜晨芭，一邊沖小吳氏使眼色，一邊輕拍杜晨芭的背順氣，柔聲道，“八妹不哭了，?。孔笥疫@事我和二伯母已經(jīng)知道了，有我們在沒事的。你先別急，好好睡一覺靜養(yǎng)幾天，我們再來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我每天都來陪你，好不好？”

    怎么解決這件事？

    無解。

    只盼時(shí)間是把殺豬刀，能斬?cái)喽懦堪诺那樗肌?/br>
    杜振熙安撫為上，表示還是先穩(wěn)住杜晨芭的情緒，別讓她沖動(dòng)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才好。

    “不好。七哥，你每天來陪我，只會(huì)讓我看著你想到四叔?！倍懦堪诺乖诙耪裎鯌牙铮痤^睜著迷蒙的淚眼道，“不會(huì)好了。不會(huì)好的?！?/br>
    杜振熙也覺得自己不好了。

    懷里的小身板又軟又顫，仿佛下一刻就會(huì)哭得閉過氣去。

    而且，看見她就會(huì)想到陸念稚是什么鬼？

    難道怪她咯？

    杜振熙簡直沒脾氣，只得暗暗咬牙，猶豫著要不要學(xué)陸念稚下狠手，先把不能自控的杜晨芭敲暈再說后事。

    冷臉旁觀的小吳氏卻忽然輕笑出聲，半是慈愛半是嗔怪地點(diǎn)了點(diǎn)杜晨芭的眉心，“傻丫頭，都是心里有人的大姑娘了，哪有抱著你七哥哭鬧的道理？快松手坐好，你這樣讓你七哥怎么幫你？”

    誒？

    突然有說有笑的略嚇人啊親！

    杜振熙一臉震驚的看向小吳氏。

    畫風(fēng)變得太快，杜晨芭也一臉震驚的看向小吳氏，邊彈出杜振熙的懷中，邊轉(zhuǎn)身撲向小吳氏，攥著小吳氏的衣襟二分希翼三分迷惘五分孺慕，抽噎道，“娘，您、您不怪我，厭我了？什么幫忙？您想到法子，愿意讓七哥幫我了嗎？”

    杜晨芭鉆牛角尖，小吳氏又鉆的哪門子心思？

    杜振熙一個(gè)頭兩個(gè)大，默默擼了把臉，豎起耳朵湊近抱作一團(tuán)的母女二人。

    “我不怪你，更不會(huì)因此厭棄你。你說得對，喜歡一個(gè)人沒錯(cuò)?！毙鞘洗鬼聪蚨懦堪牛裥r(shí)候一樣拍哄著杜晨芭，輕聲細(xì)語道，“我不勉強(qiáng)你，你也別勉強(qiáng)恩然，更別為難小七。喜歡一個(gè)人是沒錯(cuò)，但能不能兩情相悅，卻不是你一個(gè)人的事。

    你要你七哥幫你，可以。但他只能幫你一件事——不能幫你安排私會(huì)，也不能幫你和恩然表白心意。只能幫你制造些機(jī)會(huì)，在他在場的情況下，給你和恩然相處的時(shí)機(jī)。你親眼看、用心看，恩然無意，你也不能再存著不該有的心思。

    你捫心自問，可愿做那只顧自己、不顧他人，非要鬧得所有人都不安生的小人？你想讓恩然和小七難堪，想看你曾祖母老來還要為你傷心嗎？

    不愿不想的話，只要你肯答應(yīng)我，守著只有我們?nèi)齻€(gè)人知道的秘密，以平常心去試探、接觸恩然，我和你七哥就給你一次機(jī)會(huì)。我也不求你立時(shí)三刻就死心，只求你能做到無怨無悔。聽明白了嗎？”

    杜晨芭狂點(diǎn)頭，又狂搖頭，“娘，我不想讓你們傷心，誰的心都不想傷。您說話算數(shù)，我也言出必行，絕不給您丟臉，也不讓四叔和七哥難做。”

    她也不想傷自己的心。

    不反對她喜歡陸念稚，還幫她多和陸念稚相處，那是原來想都不敢想的。

    只要能多見見、多看看陸念稚，也許、也許事實(shí)和剛才小吳氏質(zhì)問的不一樣呢？

    杜晨芭包著淚珠的雙眼一瞬亮若星辰。

    小吳氏眼臉一顫，抬眼不再看杜晨芭，只攬著杜晨芭按回被窩，滿臉無奈的笑道，“現(xiàn)在安心了？聽你七哥的，先好好睡一覺，腫著眼睛白著臉皮就不漂亮了，還怎么去見你喜歡的人？等晚膳我再叫你，那會(huì)兒眼睛不紅不難看了，我再送你回自己院子里去?！?/br>
    杜晨芭聞言又歡喜又害羞，捏著被角忽閃著大眼睛，抿著唇笑看杜振熙，“七哥，等我養(yǎng)好了精神，我再讓大丫鬟去請你，好不好？”

    好不好的，這會(huì)兒也只有一個(gè)選擇。

    杜振熙扯出個(gè)假笑，輕聲道，“好?！?/br>
    杜晨芭努力閉眼入睡的小臉上，干涸的淚痕都透著歡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