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兒！”他抬手?jǐn)埩怂?nbsp;，“我知道你擔(dān)心、害怕，可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就會把這件事幫你辦妥當(dāng)。你什么都不用cao心，以后的事留給我來想，好不好？”

    “不好?！彼龘荛_他的大手，“小叔叔，老樓已經(jīng)要拆了，我也不再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小娃娃。早就不一樣了，我和你、和組長是兩個世界的人。實話說，如果你早早告訴我你是e的總工，我會選擇放棄那二十萬，絕不會拉你結(jié)婚。我現(xiàn)在……真的很后悔?！?/br>
    第28章

    兩手托在盥洗臺上, 苗伊低著頭, 視線里只能看到米色的蕾絲花瓣，頭發(fā)垂著將自己完全藏在里面。直到有點頭暈，抬起來，看著鏡子里一張漲紅的臉, 很丑。

    這么多年，她從來沒對誰發(fā)過脾氣，甚至, 已經(jīng)忘了生氣的感覺。

    怎么會沖著他喊那么惡毒的話, 他是小叔叔啊，是她的記憶里原本還有顏色的地方……

    最后一次見面是她離開的時候，小叔叔來跟她告別，牽著她的手到大院門口買了最后一個冰激凌。那一次，唯一的一次, 她沒有霸著, 分給他一起吃。

    初夏，陽光很好，坐在老樓前的臺階上，他說苗兒會忘了小叔叔吧？她說不會，一定不會, 忘了小叔叔是小狗！他說你本來就是小狗，敢忘了小叔叔小狗就再也沒有冰激凌吃。

    很恐怖的誓言，不過她還是很堅定地拉了他的大手一起拉勾。他笑，聲音很大, 摟了她，手臂很沉，抱得很緊，一起看著老樹下斑駁的樹蔭，冰激凌化在她手上，黏黏的……

    在舅舅家的時候，她每天都會趴在窗臺上看大院外的路口，盼著回家?；亓思?，偶爾的，她又開始趴窗臺，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有感覺是一樣的。那是她小的時候最熟悉的感覺：思念。思念爸爸mama以外的人。

    她給小叔叔寫了很多信，告訴他轉(zhuǎn)學(xué)后她的一個同學(xué)總是欺負(fù)她，她的名字叫婁曉云。爸爸mama很忙，阿姨給她做飯，送她上學(xué)，可是再也沒有人帶著她去玩……

    寄過去，沒有地址。她還追著問，大人們笑她：小孩子多事！人家哄你玩的，要不他怎么不給你寫信??？

    她還傷心來著，覺得他們說的不對。

    是什么時候忘了他的？也是那個時候吧，一夜之間，她童年有顏色的記憶就被全部抹去了，包括小叔叔……

    再見面，小叔叔一點都沒有變。時間在他身上仿佛只是加重了曾經(jīng)強(qiáng)烈的色彩：更帥，更壯，更得意，包括對她，他似乎沒有一點陌生的感覺，從第一聲“苗兒”開始，就像從前一樣，嘴巴上嫌棄她，而實際上會像一把大傘，一直撐在她頭頂。

    他會很沒有原則地覺得有人想欺負(fù)她，哪怕同事們的問題只是沖著他的總工來的。

    他會第一時間把青蛙腿夾走，即便還在跟別人說著話，即便夾菜的那個人是他“以前正兒八經(jīng)的女朋友”。

    給她買戒指，買手機(jī)，買裙子……雖然，她配不上這些東西。

    為了她，他把初婚都搭進(jìn)去了……

    小叔叔錯在哪里？就因為他太閃耀么？

    她是月亮的背影，忽然被太陽溫暖，還要嫌棄太陽太亮……

    她有什么資格？

    剛才她說了那么多，他只是皺著眉聽著，一個字都沒回，如果是小時候她敢這樣頂嘴，他一定把她扣在膝蓋上假裝打她了。

    好在，他是小叔叔，一點都沒變的小叔叔，她還記得怎么哄他。

    苗伊小心地把裙子脫下來，掛好，套了防塵罩。換了自己的運動衣褲，彎腰，一把冷水撲上臉頰，把之前的漲紅、燥熱都洗去，擦干凈。

    悄悄打開門，見他還在沙發(fā)上，腿搭著茶幾，人懶散得幾乎是半躺著，在看手機(jī)。

    苗伊輕輕走過去，站在他身邊，幾乎已經(jīng)碰到他的膝蓋，可是他連頭都沒抬。

    “小叔叔……”

    他像沒聽見一樣，苗伊又叫，“小叔叔……”

    還是沒吭聲，苗伊猶豫了一下，坐到他身邊，側(cè)了身，“對不起……”

    龐大的人像一座懶散的雕像，動都不動，苗伊輕輕咬了下唇，抬手搭上他的胳膊晃了晃，“小叔叔，真的對不起，別生氣了好不好……”

    “晚了。已經(jīng)氣死了！”

    咦？小叔叔搭理她了！苗伊趕緊說，“小叔叔，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fā)脾氣，是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我保證……”

    小聲兒很緊張，小雞啄米一般毫無原則地在他耳邊叨著。南嘉樹一挑眉，“是怕丟那二十萬吧？”

    “不是不是，是怕你生氣，真的！……如果，你想，我們可以……離婚，馬上?！?/br>
    兩只睡不醒的眼睛很虔誠，氣得南嘉樹咬牙，“還敢嫌棄我是吧？？ ”

    “不是不是，真不是！我知道是我太過分了，小叔叔都做得很好，是我太個色，就照著自己跟別人胡說……我，我就是從來沒有過……男朋友，不太會配合。再加上工作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次沒把握我就心慌，就會煩躁，真的……”

    一張小臉急得紅紅的，小時候就是這樣，只要她緊張、害怕，眼睛下就會泛出有兩個小渦，求他，很抱歉，很可憐的樣子。

    “其實，都是我自己想太多，一年后，離就離了，大家也都注意隱私，誰還會追著人家問為什么離婚。八成兒，都覺得這樣才對呢?！?/br>
    看他皺了眉，對視的眼神里好像又嚴(yán)厲了。苗伊怔了一下，覺得一定是自己沒抓到重點，啊，對了，組長！趕忙說，“我，我沒想到組長會找你！”

    不管當(dāng)初是怎樣的 ，這么多年，苗伊相信小叔叔應(yīng)該不會再難過了，可是再見故人怎么能不生舊情？就這么因為她被說了一頓，小叔叔這么驕傲的面子可怎么受得了？

    “對不起，我一定去跟組長解釋！你別太在意，其實，都是我平常表現(xiàn)太悶，才會惹她生疑。我會告訴她那些……都是我編得，只是不想應(yīng)付大家八卦，不是有意要騙她們。組長了解我，她一定相信的……”

    “跟她解釋干嘛？用不著！”不就是以為他是個渣么，以為就以為。

    “可是……”

    “不用！”

    他好兇……苗伊抿了抿唇，沒敢再堅持。等了一小會兒，悄悄看他的臉色，眉頭還是沒展開。唉，在心里嘆了口氣，苗伊低了頭，好像該道歉的都已經(jīng)道了，還能說什么呢？

    正一個人灰心，忽然大手覆了她，反轉(zhuǎn)過來，扣在手心。

    她指頭很細(xì)，被他卡在指間，很脹，可是，貼著他最柔軟的指間皮膚，感覺好暖和……

    苗伊抬頭，見他也正看著握在一起的手，她嘴角一彎，笑了。真好，小叔叔又像以前一樣，不管多生氣都被她哄好了。至少，不會再訓(xùn)她。

    “小叔叔，”

    “嗯，”

    “我給你泡點茶醒醒酒吧？”

    “你不困啦？”

    “嗯，泡茶不用多久的。”

    “嗯?！?/br>
    她像得了赦令，小手歡快地從他掌心抽出去，起身去煮水。身上又是那套寬大的舊運動服，像中學(xué)校服，完全看不出細(xì)嫩的身材，只有光著的腳還和剛才公主裙下一樣，小小的，乖乖的。

    泡了兩包茶，又熱了一點奶放進(jìn)去，捧了咖啡盤給他端過來。

    “小叔叔，你趁熱喝?！?/br>
    銀色的托盤亮晶晶的，反射了房中的燈光在她剛剛洗過的小臉上，也亮晶晶的。南嘉樹看著，想如果沒換掉那套小禮服會多可愛……端起來抿了一口，“嘶！”

    “啊，燙吧燙吧？慢點兒……”她很緊張，居然嘟起嘴巴忍不住對著他吹了一下。紅腫已經(jīng)消了下去，唇瓣上還有血珠的印子，紅紅的。

    “現(xiàn)在倒乖！”

    他明明是呵斥了一句，可笑容卻從嘴角彎了起來，眉頭都展開了。苗伊怔了一下，也笑了，“小叔叔不生氣了吧？”

    小丫頭就是這樣，從小不知道是太在意他還是就不愿意揣測他的意思，不管什么總要問出個結(jié)果，倒讓他覺得有點沒面子，可也不好撐著，只好“嗯”了一聲。

    茶很濃，添了熱奶，入在口中一點都不苦，滑滑地香甜。

    她湊得很近，兩人之間只有巴掌大的茶盤。南嘉樹抿著茶，看著她的眼睛，“不困了？”

    “困呢?！?/br>
    “那去睡吧?！?/br>
    苗伊看看托盤上他喝幾口就放下的茶，“嗯，等你睡了的。”

    他沒再說什么，專心喝茶，她捧著茶盤，看他把一小壺都喝光。

    喝得一身發(fā)熱，南嘉樹起身把襯衣解開，“苗兒去睡，我還有點兒公事要處理。”

    看他隨手打開電腦，苗伊蹙了下眉，這可怎么好？雖然套房很大，可是，外面是整個的客廳，他辦公的地方距離沙發(fā)躺椅就幾步的距離，沒有遮攔……

    南嘉樹脫了襯衣回頭，看她還站著，“困傻了？快去睡?！?/br>
    “……哦。”

    走到躺椅邊，把上面的墊子拿開些，苗伊躺下，蓋了毯子。房間是春季恒溫，很暖和，只是對面看風(fēng)景的玻璃墻上已經(jīng)遮了金色幕簾，房間一下好像小了，感覺距離他更近。不過，也沒關(guān)系，拉起毯子遮了臉，輕輕閉了眼睛……

    眼睛好酸，一閉上就像粘住了。可是……腦袋上怎么被大手揉搓？苗伊不得不掙扎著睜開眼睛。

    白色的貼身半袖t恤，燈光打下來，越發(fā)乍著肌rou橫寬的肩膀。

    “去里面睡。”

    “……嗯，不用，這兒挺好的?！?/br>
    “快去?！?/br>
    “真的不用，”苗伊仰望著眼前幾乎把她和躺椅都遮在影子里的人，“躺椅窄，放不下你的?！?/br>
    “誰說我要睡沙發(fā)？”

    看小丫頭一雙總也睡不醒的眼睛立刻瞪圓了，南嘉樹笑，蹲下//身，“我今晚得加班，你去睡?！?/br>
    “不用，真的不用……”

    他抬手輕輕撥開毯子，露出她的小臉，“聽話。”

    她搖搖頭。

    “我抱了??？”

    說著大手就往毯子下去，苗伊立刻往后一挪身，不防備差點掉下去，南嘉樹一把攏住。

    四目相對，她好困。

    “聽話，去睡?！?/br>
    “……嗯。”

    ……

    夜深了，湖面上的風(fēng)穿過丘谷，直沖來，呼呼的。

    合上電腦，南嘉樹看了眼手表，三點多了。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星星點點的燈光，靜謐，絲毫感覺不到肆虐的風(fēng)。

    抻了抻胳膊，轉(zhuǎn)身，看著緊閉的房門，看了幾秒鐘，走過去。

    房中只亮了一盞壁燈，暗暗的。偌大的國王床上，被單鋪得那么平整，只在一側(cè)鼓起很窄的一條。

    他輕輕地走過去。

    發(fā)絲散在枕上，小臉貪戀地陷在軟枕里，燈光里光滑如脂，那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