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聞子珩:“……” 然后他發(fā)現(xiàn)那柔軟的東西居然是魏卿的嘴唇。 “沒事的?!蔽呵漭p聲呢喃,啟唇舔去懸掛在聞子珩睫邊的淚珠,“這件事交給我好嗎?我知道該怎么處理,你先帶著孩子休息幾天。” 過了好一會兒,聞子珩才后知后覺意識到魏卿在做什么,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他慌忙抬起頭,正好闖入魏卿直勾勾盯著他的深邃目光中,那眼神里有心疼也有無奈——可是對如今的聞子珩來說,都是極為陌生的。 “別這樣。”聞子珩深吸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一把將魏卿推開,偽裝出鎮(zhèn)靜的表情中還是有幾分掩飾不了的慌亂,“我們都分手這么久了,還是保持點距離吧。” 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的魏卿差點撞到身后的櫥柜上,他表情錯愕地看著聞子珩,詫異和憤怒的情緒霎時像密集匯聚的烏云一樣,眨眼間遍布了整張臉。 然而在一陣翻騰游弋之后,烏云散去,剩下的只有妥協(xié)。 “罷了罷了。”魏卿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聞子珩眼睜睜看著魏卿那受害者般的面孔和態(tài)度,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委屈和怨恨突然就涌上心頭。 當年被冷暴力對待的人是他,被放鴿子的人是他,被甩的人也是他,憑什么魏卿要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他聞子珩才是最苦逼的那個好嗎! “什么叫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逐漸冒出來的怒火以星火燎原之時瞬間充斥了聞子珩整片腦海,沖動之余他什么都思考不下了。 聞子珩大步邁進廚房,用力拽住魏卿的衣領(lǐng),眼神冰冷,皮笑rou不笑地開口,“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才對,你到底想怎樣?當年迫不及待用冷戰(zhàn)的方式和我分手的時候,你沒有想到今后我們還會在這里見面吧?” 魏卿保持著被強行掰過身體的姿勢,他呆若木雞,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愣了許久,才艱澀地說:“我從沒想過和你分手?!?/br> “敢做不敢當是吧?”聞子珩嗤笑一聲,眼底全是嘲諷的意味,他微微仰起頭緩緩逼近魏卿,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頓道,“當年要分手的人是你,不是我。” 第18章 直至今日,五年前和聞子珩分手的經(jīng)歷依然是魏卿心頭無法治愈的傷疤。 他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和聞子珩之間的關(guān)系越來越緊張,日益尖銳的矛盾成為橫在他們當中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那段時間聞子珩不知為何變得異常情緒化,并且很缺乏安全感,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時常會為了一點小事跟魏卿鬧脾氣甚至是使用冷暴力。 在此之前的聞子珩從來不會這么任性,他很溫和安靜,有時候沉默到以至于周圍的人無意間忽略了他的存在,可是他又很細心體貼,隨時將魏卿需要的小物品備在家里,天氣涼了叮囑他多穿件衣服,對朋友同學也是彬彬有禮照顧有加。 聞子珩在性格上的巨大落差讓魏卿一時間無法適應,再加上那兩年魏老爺子病危,曙光上下人員變動厲害,有心之人虎視眈眈,整個魏家也人心惶惶,那時的魏卿不僅要加快速度完成學業(yè),還要盡己所能抽出更多時間上手曙光的工作,每天都忙得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如此一來對焦躁不安的愛人就更是有心無力了。 很多次魏卿想和聞子珩敞開心扉談一下,可惜最后都鬧得不歡而散,聞子珩身體里面埋著一顆定時炸/彈,魏卿不知道那顆炸/彈會在什么時候爆炸,也不清楚其爆炸的原因,只得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地應付喜怒不定的聞子珩。 超負荷的壓力使得魏卿前進的每一步都笨重不堪,而魏老爺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魏卿在回國探望的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被酒精麻痹的神經(jīng)讓他卸下了平日的偽裝,緊摟住聞子珩的腰,源源不斷的淚水控制不住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我好累,真的很累?!?/br> 這是魏卿失去意識前說的最后一句話,當他宿醉過后從家里的大床上醒來時,時間已經(jīng)走到了第二天中午。 聞子珩沒在家里,魏卿只以為他去學校了,當即拉著已經(jīng)收拾好的行李趕往機場,路途中他給聞子珩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卻始終沒有接聽,并沒有多想的魏卿還萬分不舍的在微信上給聞子珩圖文直播他登機的過程,但是一直沒有收到愛人的回應。 直到魏卿出席了魏老爺子的葬禮,定下當天晚上的機票匆忙飛到美國,才發(fā)現(xiàn)失聯(lián)已久的聞子珩徹底從他們的公寓里搬了出去,還辦理好了休學手續(xù),仿佛從這個人世間憑空蒸發(fā)了一般,魏卿發(fā)瘋似的把聞子珩能去的地方統(tǒng)統(tǒng)找尋了幾遍。 然而中國和美國那么大,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聞子珩是有心要躲避眾人的視線。 因此,對于魏卿而言—— 性情突變的人是聞子珩。 不告而別的人是聞子珩。 失蹤了一年之久的人也是聞子珩。 哪怕魏卿苦等一年后,終于把心心念念的愛人等回來了,可是他們破碎的關(guān)系早已無法恢復到完好如初的地步。 因為聞子珩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了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聽說那個孩子是聞子珩和他新交往的女朋友生下來的,他的消失也是為了那個女人,只是女人在生下孩子后忽然后悔了,于是毅然決然拋棄聞子珩和孩子離開,別無選擇的聞子珩只得帶著孩子回到學校。 魏卿不知道那些被傳得繪聲繪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當他聽到聞子珩這句不分青紅皂白的話后,被潘多拉盒子封鎖的怨氣瞬間沖破枷鎖,順著打開的縫隙肆無忌憚鉆了出來,黑色的霧氣在半空中瘋狂扭動翻騰,侵蝕著魏卿僅剩不多的理智。 “我說——”魏卿一把將聞子珩抵在墻壁上,不再顧及手上沾著的菜油,猛地捏住他的下巴,逼近時guntang的呼吸悉數(shù)噴灑在聞子珩臉上和鼻尖上,“我從來沒有提過‘分手’兩個字,也從來沒有跟你表達過要分手的意思?!?/br> 下巴被捏得有些發(fā)疼,卻遠遠比不上被魏卿親手撕開傷口時那陣幾乎沖擊大腦的刺痛。 聞子珩薄唇緊抿,倔強的仰起頭與魏卿對視,他看到魏卿那雙漂亮的茶褐色眸子里壓抑著憤怒和指責,滔天的怒火猶如要蔓延到聞子珩的身體上,然后他的眼睛不可控制的發(fā)酸發(fā)紅。 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委屈感席卷而來。 “對,你的確沒和我說過分手,可是你當年的所作所為不就是想跟我分手嗎?你只是顧及到面子不想把有些話擺明了說而已,我都懂的,魏卿,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魏卿嘲諷的嗤笑一聲,垂眸微低著頭,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聞子珩的臉頰上:“你知道什么了?” “你覺得我的性格越來越糟糕,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你忍受不了我,你早就厭倦我了,你說我變了,其實我也能感覺到我的變化……”不僅是性格和脾氣上,連身體也在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膽小的聞子珩不敢告訴任何人,包括身為孩子另一個父親的魏卿。 聞子珩忽然有些哽咽,他回想到以前的種種,回想到他孤苦伶仃帶著聞溪在美國拼了命的打工只為活下去的艱苦歲月,回想到患了嚴重自閉癥的聞溪被他扔到保姆手上還哭著跑來抱他大腿不讓他去公司的情景,一幕又一幕的畫面如同奔流的洪水,冷不防沖垮了聞子珩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我承認我當時太沖動易怒了,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我只是被一些事情困住了,需要點時間進行自我疏導?!甭勛隅衤曇纛澏?,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盡管他閉上了雙眼,還是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溢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落在魏卿捏著他下巴的指尖上,“我不想分手的,搬走也是因為想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后來我再找你,你已經(jīng)把我的微信和電話都拉黑了?!?/br> “不是……”魏卿臉色慘白,臉上的譏諷之色仿佛潮水一樣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震驚。 捏著聞子珩下巴的手逐漸脫力,魏卿直勾勾盯著閉著眼睛滿臉淚痕的聞子珩,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沙啞的字眼:“我一直在找你,怎么可能刪掉你的微信和電話?” “怎么不可能?”聞子珩緩緩睜開眼睛,雙眸通紅像只兔子,他勾起自嘲地笑了笑,“我還給你朋友打過電話,讓他告之你,我會在我們常去的咖啡廳等你,我等了快一周你都沒有來?!?/br> 淚水又不爭氣的往外涌,聞子珩狠狠吸了口氣,盡量穩(wěn)住聲線,他笑著對魏卿說,“你已經(jīng)把分手的意思表達得這么明顯了,難道我還要裝作視而不見對你死纏爛打……” 話還沒說完,魏卿突然低頭含住了他的唇瓣—— 剩下的話全被堵在口中。 魏卿的吻熱烈又急切,他單手擒住聞子珩反抗的兩只手,固定在上方的墻壁上,靈活的舌頭迅速撬開聞子珩的齒貝,在溫熱的口腔里掃了一圈,他用力吮吸著聞子珩口中的津液,熱切卻輕緩地啃咬著對方的嘴唇,另一只圈著聞子珩腰肢的手不自覺往衣服里面探。 這具身體光是看著就覺得消瘦,摸起來更是感覺不到幾兩rou,以前的聞子珩沒有這么瘦,抱起來是有rou感的。 “對不起,小兔。”魏卿也想哭,聞子珩面容上縱橫交錯的淚水以及瘦得能摸到骨頭的身體,都變成一根根纖長的尖針,如雨點那樣細細密密落在他敏感的神經(jīng)上。 “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你失蹤后我就一直在找你,找了一年也沒有找到你,直到最后你自己回來了?!?/br> “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一秒鐘都不會讓你等待的。”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知道這些……” 第19章 此時此刻聞子珩的大腦混亂如麻,猶如一團纏繞在一起的毛線,揪著線頭和線尾的他迫不及待想把這團毛線梳理清楚,卻迷茫得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想不透,理不順。 就連那些曾經(jīng)被刻意忽略過的記憶也在這個時候不知不覺浮現(xiàn)出來,走馬觀花似的在聞子珩腦海里一一閃現(xiàn)。 或許他當初應該鼓起勇氣回公寓或是到魏卿常去的教室攔他,而不是在打電話及找微信無果后,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魏卿的朋友身上,而且那個秋錫只是聞子珩聽魏卿提過幾次而已,知道那人和魏卿是關(guān)系不錯的同學,有個很喜歡并且在狂熱追求的女神,其他的便一概不知,甚至不知道秋錫長什么樣子。 至于秋錫的電話號碼,也是從師兄那里打聽來的。 “13年6月23日,你還記得那個時候你在做什么嗎?我從加州回到曼哈頓,一直在聯(lián)系你,但是我的所有通訊方式都被你拉黑,我只能讓你朋友向你轉(zhuǎn)達我在咖啡廳等你的消息,我等了一周你都沒有來……” 魏卿不知所措,他只能用不斷親吻聞子珩臉頰的方式來緩解自己內(nèi)心的忐忑和心疼。 自從聞子珩消失后,魏卿心里的那根弦就始終緊繃著,直到這一刻,啪的一聲,倏然斷掉了。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我也不知道你在咖啡廳等我?!蔽呵鋼е勛隅裱氖侄荚诎l(fā)顫,被迫與聞子珩分手后他如同行尸走rou一樣生活了五年,平心靜氣太久,他甚至忘記了情緒出現(xiàn)強烈波動時是什么感受。 這一刻,好似有一枚炸/彈在魏卿心湖里爆開,濺起的水花遮擋了他的整片視線。 不過在混亂當中,魏卿還是敏感地抓住了關(guān)鍵性的問題:“當年你把在咖啡廳等我的消息告訴了誰?” “秋錫。”聞子珩好歹從悲傷的泥石流里緩了過來,他不假思索說出這個名字,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既是詫異又是憤怒的魏卿,末了又補充一句,“你那些朋友里我只聽說過秋錫這個人,但是我沒有他任何聯(lián)系方式,連他的電話號碼都是我從師兄那里要來的。” 魏卿低頭看著聞子珩假裝若無其事的模樣,一時間疼得仿佛整顆心臟都擰成了一團。 居然是秋錫。 也只會是秋錫了。 惱怒之余,魏卿又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的表情一會兒猙獰一會兒陰郁,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變換了好幾個可怕的樣子,最后視線的焦點在聞子珩還殘留著些許傷感的臉上逐漸聚集起來時,環(huán)繞在他周身的戾氣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好像剛才那氤氳了狂風暴雨般的神情只是一片假象。 “小兔,都是我的錯,我該早點找到你的……”魏卿無聲地嘆息著,繼而用雙手更緊的摟住聞子珩的腰,他把腦袋埋在對方的頸窩處深深吸了口氣,縈繞在鼻尖的熟悉氣息讓他幾乎熱淚盈眶,“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我們別分手了好不好?我們……” 話才說到一半,魏卿忽然感覺他的褲腿被一道蠻力拽住,登時愣了片刻,低頭一看。 竟是聞溪這個小家伙。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悄無聲息跑來的,別看個頭瘦瘦小小,力氣卻是超乎尋常的大,正憋紅了臉要把魏卿從聞子珩身上扯下去,另一只手還握成拳頭不停捶打著魏卿的小腿。 “壞人,不許欺負我爸爸!”聞溪聲音又亮又脆,仰著頭目光炯炯盯著魏卿,他的小表情倔強又警惕,可是眼睛里裝滿了掩飾不了的忐忑和害怕。 魏卿:“……”他真的很想把這個掃興的小孩扔出去。 低頭看了眼把他當成土匪來防的小蘿卜頭,再抬頭把目光投向已經(jīng)恢復冷靜的聞子珩臉上,縱使魏卿心里面有千萬個不愿意,在經(jīng)過一番權(quán)衡之后,只得咬牙狠下心后退兩步,硬生生將他和聞子珩兩人原本親密無間的身體拉出一段距離來。 聞溪見狀立即像只土撥鼠似的鉆到兩個大人中間,伸手一把抱住聞子珩的腿,顫音喊了聲:“爸爸,我們快走。” 把話說完后,小家伙還緊張兮兮地扭過頭看了面無表情的魏卿一眼,然后仿佛是被那張冰凍的臉嚇著了似的,冷不丁一個哆嗦,整個小身板都躲到了聞子珩后身后。 “……”魏卿胸腔里塞了一個鼓囊囊的氣球,差點就被聞溪這根針給戳爆了。 他突然很想知道聞溪他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不僅在那么短的時間里就把性子內(nèi)向害羞的聞子珩拐上床生了個小孩,還能生出這么個沒眼色盡是破壞氣氛的壞蛋,除了濃烈的嫉妒外,魏卿簡直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眼見聞子珩已經(jīng)抱起聞溪輕聲安慰,魏卿心里的氣球頓時焉了,嘆息道:“你帶著孩子出去等一會兒吧,剛才飯菜都做好了,我再熱一下就行?!?/br> 魏卿的廚藝非常好,從聞溪在餐桌上的表現(xiàn)就能看出來。 聞溪向來挑食,雖然他不會用語言來表達他對某些食物的不喜愛,可是但凡遇到不合他口味的飯菜,他哪怕是餓上一天肚子也不會多吃一口那些食物。 因此老師經(jīng)常向聞子珩反映,聞溪在幼兒園里吃得特別少,別無他法的聞子珩只能在下班后變著花樣給孩子準備晚餐,可惜無論晚餐的樣式怎么變化,聞溪每次的飯量都不會超過半碗,這也是聞子珩一直以來最頭疼的問題。 在看到魏卿給聞溪盛第二碗米飯時,聞子珩沒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他還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 始終注意著聞子珩反應的魏卿登時會錯意,見他蹙眉,便忙不迭解釋道:“孩子用的是小碗,吃第二碗飯不會有問題的,而且四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應該多吃一些?!?/br> “我沒有這個意思……”聞子珩嘆了口氣,魏卿那生怕他誤會的慌張神態(tài)讓他深感別扭,五年前的誤會說開之后,似乎他和魏卿之間尷尬又疏離的關(guān)系沒有得到任何緩解,那條鴻溝依然沒有被填平的跡象。 即便他們五年前的分手只是個誤會,但是這五年來聞子珩遭遇的困境和痛苦卻是貨真價實存在的。 他們分別了五年,而不是五天。 時間可以改變太多東西,五年前的聞子珩還是個內(nèi)向單純不諳世事的學生,他有足夠的勇氣和信心為了愛情不顧一切拋下所有,就算與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然而五年后的他在社會的大染缸里隨波逐流,苦難磨平了他的棱角,山大的壓力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他龜縮在小小的殼里,甚至不敢探出頭眺望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