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蕭翼平躺在榻上,薄衾隨意搭在身上,精瘦的腰肢露在外面,上面結(jié)實的腹肌隨著呼吸上下起伏,這副樣子沒有白日里的儒雅穩(wěn)重,倒是添了野性與狂放,與白日的矜貴公子截然相反。 月上柳梢,他方有睡意。 ................ 許是潛意識里,他時常憶起初次見到崔洛的時候。 彼時,她已經(jīng)是舉人了,金桂放榜,北直隸的解元郎,卻是低調(diào)安靜的如同七月睡蓮。蕭謹(jǐn)嚴(yán)娶續(xù)弦,她是送嫁過來的。送的不是旁人,是她自己的母親。 所有人看著她的眼光都發(fā)生了變化,她卻依舊淺笑淡淡的,將自己置身于喧囂之外。 蕭翼外表溫和,內(nèi)心冷傲。 突然多了一個‘繼弟’,他并不在意。他原本對崔洛沒有任何的看法。區(qū)區(qū)一個少年,他還真是不放在心上。 他有他的大業(yè),有他的抱負(fù),崔洛的存在無非是百般無聊時的調(diào)味料。 旁人都敬他,拉攏他,甚至是天潢貴胄也不例外。 可這小子見了他卻如若無視,那小飄零的小眼神掃在他身上,如同看待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路人。 起先,蕭翼絲毫不會因為崔洛的態(tài)度而感到慍怒。可沒過一陣子,他無意識中漸漸的留意她的動靜。聽到同僚談及新科的狀元如何的姣月之姿,他心頭有些不太痛快。 有關(guān)一個人的事在耳邊聽多了,自然就習(xí)慣了她的存在。 沒過多久,蕭翼察覺到崔洛似乎是有意接近十一爺。 這位曾被流徒三千里的王爺,在外人看來,是絕無翻身機(jī)會的。崔洛從翰林院觀政出來,與十一爺安王愈發(fā)的走近。 長信侯府有崔洛專門的院落。有一日夜半,蕭翼走了她的院里,行至門扉前卻聞里面悄無聲息。他看見里面燭火依舊亮著,便推門而入,但還是沒有看到人。 那是他頭一次進(jìn)入崔洛的屋子,開始了解她這個人。 里面陳設(shè)一應(yīng)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墻上掛著一幅不知何人所作的字畫,也不值錢。崔洛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帝王跟前的新起之秀了,但她的用度排場卻低調(diào)至極。 鼻端隱有悠悠清香,蕭翼站了一會,聽見凈房有水聲傳了出來。他正好有話對她說,便直接撩開帷幔,走了進(jìn)去。 入眼是白皙清瘦的背脊,蕭翼的視覺微微受到了某種古怪且陌生的刺激,他正要開口,崔洛猛然間轉(zhuǎn)頭看向了他。 不,確切的說是怒視! “你!你出去!”她幾乎是喝道。 蕭翼本不想如此唐突,他再怎么看不起她,這人也算是長信侯府的半個公子了。但經(jīng)她如此一慌張,蕭翼想起了朝中有關(guān)她的傳言,幾位年輕的大臣對她別有心思,就連東廠提督汪直也曾留她在值房過夜,而且三殿下,與太子也時常找她喝茶。 平常看她,不過是容色上有過人之處。在大明,有潘安之貌的官員不在少數(shù)。崔洛并不是特例。 但此刻她沒有著男裝,白皙清洌的鎖骨上,絲絲水滴滑落,比那上等的羊脂玉還要細(xì)嫩潤/滑。脖頸細(xì)長白嫩,襯得唇如朱描,眉若遠(yuǎn)黛,蕭翼沒有察覺到他自己喉結(jié)處的滾動,故意存了想玩弄她一下的心思。 她看著一本正經(jīng),嚴(yán)肅端正,其實有時候很好玩。 見此情此景,要是能嚇嚇?biāo)故且环な隆?/br> 蕭翼朗笑了兩聲,手中折扇一開,飄飄然朝著浴桶走了過去:“小白,你怕什么?你我兄弟一場,還有什么可避諱的。難怪他們都叫你小白,果真是.........”白! 蕭翼突然止了步,手中折扇維持著半開半合的狀態(tài),離著浴桶還有兩三步的時候再也沒有向前一步。仿佛步子被釘住了,就連呼吸也不順暢了,肯定凈房太過封閉,導(dǎo)致了他覺得呼吸艱難。 崔洛已經(jīng)整個身子抵在浴桶邊緣,眸中無懼反怒。如小獸一般狠狠瞪著蕭翼,好像下一刻就發(fā)動突如其來的攻擊。 語言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二人僵持了幾刻,崔洛定神:“繼兄找我有事?” 崔洛的淡定,蕭翼的失魂,眼神之間的明與暗,形成鮮明極致的對比。 蕭翼頓了頓,“無事!”丟下寥寥二字,轉(zhuǎn)身就走,就連撩開帷幔的動作也是極為迅速有力,像是破慌而逃的窘態(tài)。 蕭翼走出了屋子,站在庭院內(nèi)沉吟了一聲,再回首時,那屋內(nèi)燭火的一泯一滅還在眼前晃悠,卻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適才那一幕的旖旎光景。 男子長成這樣?! 這之后,蕭翼對崔洛的‘關(guān)照’更為變本加厲,還給她物色了云麾將軍的妹子,積極安排了相看。他以為崔洛何時娶妻,他何時才能心平氣和下來。 一陣?yán)茁曓Z鳴,閃電灼目,蕭翼猛然間從床榻上坐起,身上的薄衾早已不知去向,那敞開的下腹/處/正猙獰/恐怖的叫/囂著。 蕭翼:“...........”他愣了愣,苦笑了一聲。 枉他事事精明,一碰到與她有關(guān)的一切,就成了傻子。 那樣明顯的畫面,他還將她當(dāng)作男子對待了幾年............給她安排過相看不說,還往她房里塞過美人! 蕭翼稍坐片刻,隨意披了一件袍子便走出了寢房,守門的隨從見他俊顏紅中透著白,微微納罕。 “世子爺,此刻已經(jīng)五更。十一爺?shù)鸟R車估計快到朝陽門了。”隨從低頭,恭敬道。 入了夏,雷雨變得愈發(fā)頻繁。 一陣電閃雷鳴之后,疾風(fēng)從四面八方灌了過來,蕭翼站了片刻,“我知道了,即刻啟程去相迎!” 隨從又道:“侯爺那邊是否要知會一聲?十一爺流徒在外多年,雖已無人關(guān)注他的存在,但他總歸是與皇上爭過儲位的。屬下是擔(dān)心有人會別有心機(jī)........” 男子口中的十一爺安王,是當(dāng)今帝王的十一弟,與帝王乃同胞所出。是朱明禮與朱明辰的皇叔,曾與縉王最為交好。多年前,縉王腿廢之后不久,安王就以莫須有的罪名流徒了,直至去年太皇太后殯天之前,當(dāng)著內(nèi)閣元老,向帝王苦苦哀求,帝王才下旨招回安王。但安王卻是時隔一年才回京。 蕭翼重重吸了一口夾著塵土氣息的清風(fēng),道:“不用,此事我自有分寸!” * 入國子監(jiān)的頭等大事就是拜師。 崔洛與裴子信等人是以‘貢監(jiān)’身份入學(xué),不同于來年就要參加春闈的舉人們。 雖說都還是秀才的階層,卻是從各個縣衙府學(xué)百里挑一出來的,可謂是絕頂?shù)暮妹缱印?/br> 國子監(jiān)的先生們會事先看過貢生們的文章,再從中擇優(yōu),挑選自己心儀的弟子。 崔洛對拜入哪個老師門下并不感興趣。她好奇的是,這輩子顧長梅與王宗耀也來了國子監(jiān),而非直接去了四夷館。很多事情都在暗中悄然的變化。 入學(xué)國子監(jiān)的第一天,祭酒大人命每位貢生領(lǐng)取了新印刷的《大全》一本。說起《大全》,不得不提及朱棣,因為這位帝王的緣故,《大全》成了科舉考試的標(biāo)準(zhǔn)教科書。 總之,大明的帝王格外專注于‘出版’,‘著書’之類的文雅之事。 永樂年間時,大明的印刷,出版水平有限,將三部《大全》頒布天下,其實也只是頒布到了縣級的學(xué)府,人多書少,無法滿足廣大士子們的需求。當(dāng)時不乏有人將《大全》抄錄了下來。大明的著名鴻儒薛老先生就曾抄錄了《性理大全》一書,甚至于夜深人靜時,抄到興頭上,還會手舞足蹈。 就連在大明的外交之事上,《大全》也是必備之物。宣德皇帝曾聽說朝鮮皇帝喜歡讀書,還特意讓使臣給他帶了一本《大全》,并讓使臣轉(zhuǎn)告該過皇帝,《大全》乃圣人之絕學(xué),不可丟棄,值得傳誦百世。 可以想像當(dāng)初朝鮮皇帝的微妙心情。 國子監(jiān)里的邦國留學(xué)生更是每人必備一本《大全》,這些人將其供于長案,有空就拿下來讀一讀,飯前一讀,飯后一讀,睡前醒來亦然,場面尤為壯觀。 林老先生是國子監(jiān)數(shù)一數(shù)二的巨儒,崔洛在此之前就猜測,她會順利成為林老先生的學(xué)生,而事實證明,她那個‘繼父’的確又給她開了后門。 是以,崔洛便成了吳甄劍的‘小師弟’。 崔洛給林老先生磕頭敬茶時,吳甄劍就立在一側(cè),林老先生一開始對崔洛的印象不甚良好。但看過她的文章之后,精神陡然矍鑠,大贊崔洛有圣才之見,文章辭藻修飾恰當(dāng),理據(jù)絕妙。這個年紀(jì)可以做出這種級別的文章,著實少見。 加之,崔洛又是長信侯力薦之人,林老先生待她的態(tài)度比吳甄劍好了不知多少倍,當(dāng)場又贈了她一本《大全》。 崔洛:“.........多謝老師?!彼牧祟^,捧著沉甸甸的《大全》,表情極淡的站了起來。 不同等級的士子們是分開而宿的。 崔洛,裴子信,王宗耀,顧長梅還是在同一間寢房。不過國子監(jiān)的用度似乎比不上晉江書院那等高門子弟常去的私塾。這里是五人一間的屋子,另有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與晉江書院鬧了嫌隙的許墨。 氣氛陡然之間變得不太和諧。 “我要跟你比試!”當(dāng)天晚上,許墨就向崔洛發(fā)動了挑戰(zhàn)。 崔洛將麻煩推給了裴子信:“久聞許墨你最擅七步詩,正好子信也是專長,不如你二人比吧,我除了八股文章,其余都不精通?!?/br> 崔洛說的是大實話。 裴子信正好也是躍躍欲試,就跟許墨在外面比了一個晚上。 崔洛,顧長梅與王宗耀睡到后半夜也就無知無覺了。 第二天,許墨提出還要接著比,理由是他與裴子信的實力不分上下。 崔洛繼續(xù)謙虛,顧長梅聳了聳肩,表示關(guān)系戶拒絕任何比試,王宗耀也不喜作詩吟賦。 幾日下來,許墨覺得自己受了冷落,鬧到祭酒那里,說要換寢房。 顧長梅看似無意攬過崔洛的肩頭,大掌捏了捏她的肩膀,笑道:“晉小姐幸好沒看上許墨,他就這么想贏?這人當(dāng)真沒趣兒?!?/br> 裴子信處處爭強(qiáng)好勝,是為了官府的貼銀,但許墨純粹是為了爭一口氣。 王宗耀已經(jīng)束發(fā)了,他整理了頭上的玉扣,笑道:“你們別看他一鼓作氣勢如虎,一會見了祭酒大人,還會老實的回來,咱們這間屋子里的人,誰也不會少?!?/br> “為何?”崔洛,顧長梅,裴子信齊聲問道。 王宗耀的小道消息一直很靈通,他甚至知道哪位大人家中新納的小妾是出自哪門哪戶。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崔洛身上,“還能為什么?名額都是有人安排過的。崔洛,你可是走了好運了,長信侯一心栽培你,就連禮部都已經(jīng)打過招呼,我祖父親口對我說的,讓我今后也與你多多來往。許墨家中是什么情況,你們還不知情?長信侯是有意讓你與咱們幾個多多走動。至于子信,大約是你與他關(guān)系交好的緣故才被安排在這間屋子。” 崔洛:“?。。。?!”原來她才是那個走后門的關(guān)系戶! 長信侯從這個時候開始就替她鋪路了?! 崔洛心情復(fù)雜。 不多時,許墨果真氣的一路錦袍飛逸的回來了。之后對換寢房一事只字未提。 顧長梅的心思都在崔洛身上,見她唇角抽了抽,以為她在感懷洛十娘的事,勸道:“崔洛,你別想太多。舅母改嫁是好事,難道不是么?就連我母親都說舅舅不是個東西,你還想這么多做什么?將來有長信侯相護(hù),還有蕭公子那樣的繼兄,你必定前程似錦?!?/br> 崔洛心情更加復(fù)雜了。 轉(zhuǎn)眼,到了十月獲稻的時節(jié),一般人家嫁娶都會定在年底,鮮少會有人在十一月之前大婚的。但長信侯迎娶洛十娘的速度簡直讓人望塵莫及。 這一日,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了國子監(jiān)大門外,似有人恭候多時,馬車外的小廝見崔洛出來,上前恭敬道:“崔少爺,差不多快到時辰了?!?/br> 長信侯府大辦喜宴,請的都是當(dāng)朝權(quán)貴,他好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長信侯娶續(xù)弦了似的。 來人是長信侯府的小廝,對待崔洛十分恭敬。這時,顧長梅走了出來:“崔洛,我跟你一起去侯府?!?/br> 作者有話要說: ps:繼兄那個sao/包只重活了一世。 第57章 蛾眉螓首(上) 崔家早在一個月前就收到了長信侯府送來的請?zhí)?/br> 長信侯此舉也不知是何意?無論是站在哪一個角落, 崔家的人都不宜出席婚宴。 故此,崔老太爺便交代了崔洛去一趟侯府。沒成想一大早, 侯府就著人來國子監(jiān)接她了。 這個時候, 崔家卻是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