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崔洛以最快的速度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旁的事情她尚且可以偽裝,但相貌卻是與生俱來的,無法更改的,她嘆道:“哎!是啊,我也憂心此事,不像堯姑娘才貌雙全,一看就是個女中豪杰?!?/br> 堯羽因為顧長青的緣故,本來不喜歡崔洛的,但漸漸發(fā)現(xiàn)她這人也沒多么可惡,而且堯羽覺得崔洛很有眼光,總算是有人發(fā)現(xiàn)她乃女中豪杰了。 “.....喏!這個給你吃,你不愧是解元郎,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眻蛴疬f了一碟子酥油小餅過來。 她這人除了心思單純,也是個‘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的老實人。彼時,崔洛時常被她逗樂。 承恩伯府離著晉江書院不算太遠,吉時很快就到了,崔洛就見顧長梅一身大紅色吉服,手牽紅綢帶,領著新娘子進門。成了婚到底是不一樣了,仿佛一天之內,顧長梅的臉上就奪多了一種成熟的俊美。 他的人生軌跡明顯跟前兩世截然相反,崔洛打心底的替他高興。 在伯府吃過酒席,崔洛就跟著崔老太爺與崔老太太一同回了大興。 春闈在即,崔家闔府上下皆是緊張萬分。 但崔洛馬上就要十六了,崔老太太見同歲的顧長梅都娶妻了,她還是問了一句:“洛兒啊,我跟你祖父幫你物色了幾戶人家的姑娘。只是你現(xiàn)在有舉人功名在身了,明年要是考中了進士,我擔心你看不上那幾家的姑娘。你姑母倒是認得不少大戶人家的小姐,你看.......要不要同你姑母說說,幫你做個媒?” 男子低娶,女子高嫁。 崔家是商賈之戶,門庭不高,崔洛現(xiàn)如今的身份地位是沒法娶到高門大戶的小姐。崔老太爺和崔老太太肯定是盼著她能娶一個將來對仕途有助力的女子。不過,崔洛這個歲數(shù),的確也該先定親了。 因著她是家中獨苗兒,兩位老人家對崔洛的婚事尤為在意。 崔洛這個時候也不打算瞞著了,她已經與蕭翼商議好了,而且據(jù)蕭翼所說,古月她......也無心嫁人,不如先‘嫁’給自己吧。 “祖父祖母,您二人對孫兒的期望,孫兒定不辜負,實不相瞞,孫兒已有心儀的女子,待春闈高中,金榜唱名,孫兒即刻登門求親?!贝蘼宓?。 她可能是當男子太久了,說這話時,已經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很快就能讓兩位老人抱上重孫子似的。 一聽崔洛這話,崔老太爺與崔老太太面露欣喜之色,還有什么比終生大事,開枝散葉更加重要的呢。 “是哪家的姑娘?對方可有意?”崔老太太忙是問道。 崔洛彈了彈大氅,那兩條極為標致的黛眉挑了挑,道:“是縉王的養(yǎng)女,她......也是很喜歡孫兒的?!?/br> 縉王可是當今皇帝的弟弟,太子的親叔叔,這門庭夠高了,就算對方只是養(yǎng)女也無妨。畢竟縉王一直不曾娶妻,也沒有嫡親的骨rou在世上。 崔老太爺與崔老太太不怎么清楚京城權貴的事情,但既然是縉王的養(yǎng)女,那肯定身份高貴了,老太爺?shù)溃骸按蘼灏。憧刹荒芎鷣?!莫要像你爹!一定要給人家姑娘三禮六聘!” 崔洛嚴肅道:“........恩!孫兒知道的?!?/br> ‘逼親’的事暫時擱置,崔家二老現(xiàn)如今最大的心愿還是想讓崔洛以科舉為重,只要考上了進士,祖宗門楣才能跟著光耀起來。 * 縉王府。 古月連打了幾個噴嚏。她是有武功的人,一開始還能忍住,但沒過幾息就‘啊——切——’了幾聲。 縉王身披裘皮大氅,古月從安王府搬過來有些日子了。對蕭翼與縉王的安排,她還能說什么呢?安王既然一開始就將她晾在京城宅院內,就沒有將她視作心腹的意思。 而且,這幾人不是一伙的么? 古月突然覺得‘求助無門’,就等著‘羊入虎口’了。 縉王的雙腿搭在火爐子上,正依著圓椅在烤火。 古月見勢后,大喜:“義父,您的腿......”這時,她警覺性的壓低了聲音,“您的腿可是有知覺了?” 否則根本不需要烤火呀! 縉王微微點了點頭,“此事不得伸張?!?/br> 古月會意點頭,縉王的遭遇,她是為數(shù)不多的知情人,就連主子至今也沒有嶄露頭角,就算有行動也是暗中進行,按著主子的話法,那就是......還不到時候。 縉王府常年孤冷無聲,這里就像是座死宅,沒有一點人氣兒。自從認了古月為干女兒之后,倒是稍微好些了。 縉王看著她一身男兒打扮,皺眉道:“你跟崔洛的事就快定下來,你將來也是要相夫教子的,怎能一直這副裝扮?那崔洛小兒雖說文弱了一點,不過我看蕭翼對她很看重,將來在朝堂上或許會混出一番天地出來,你跟著她不會吃苦的?!?/br> 縉王并不知道崔洛的女兒身。 相夫教子......古月的人生觀念之中,從來都沒有這四個字。她從未想過嫁人,更沒想過嫁一個......女子?! 換回女裝?她從七歲那年開始就沒穿過女裝了。全族被滅,血流成河,她活到現(xiàn)在也是因為蕭翼救了她,并教了她武功,還告訴她,將來會替楚家翻案,為她滿門血親報仇。 她一直都信蕭翼,也敬他,尊他。所以,蕭翼讓她‘嫁’給誰,她都沒意見,怎么偏生就是崔洛?! “義父,我知道了。那......秦先生送來的長襖,您還收下么?”古月小聲問道。 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旁人不可觸及的傷痛。 古月自己有,縉王也有。 一陣沉默之后,冷風起,吹得梅花散落一地,那場面凄楚卻也極美。 縉王摸著膝頭的長襖,道:“難為她了?!币粋€頭發(fā)都懶得梳的人,竟給他縫衣裳了。 古月聽懂了縉王的意思,將長襖折疊好,收了起來。 那兩個人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重歸于好....... * 會試首場是在二月初九。會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考試,又稱禮闈。是于鄉(xiāng)試的第二年即逢丑、辰、未、戌年舉行。 崔洛聽說座師當中就有王宗耀的祖父與沐白,這一點與前兩世也不一樣。 冥冥之中,王家的地位有所提升,另外沐白......愈發(fā)的偏離了他原來應該走的軌道。 他是太子的老師不假,但后來同時也成了朱啟的左膀右臂,乃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蛇@輩子崔洛發(fā)現(xiàn)沐白似乎......不怎么正經?!還聽說他又納了一房美妾....... 為了討個彩頭,崔洛等人提前就入住了狀元樓。 快臨近會試這幾日,從各地不斷涌入大批學子,狀元樓已是人滿為患。作為‘土著’考生,崔洛等人占了很大的優(yōu)勢。 裴子信家貧,是與王宗耀住一間的,二人正好可以商討學問,猜測考題。 首場考試前的第三天,狀元樓里來了一位特殊的學子,崔洛非常熟悉此人,他就是南直隸的解元——劉學東。 金陵也有國子監(jiān),是立朝之初創(chuàng)辦的,直至如今,兩都國子監(jiān)的士子們還會尋了機會聚集在一處,或是斗詩,或是辯學。 會試也是南北學子爭個高低的最佳時機了。 在大明,權勢爭斗真的是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這些人做不出來的。不管是文武百官,宦官與士大夫,還是九卿衙門之間,根本就沒有厚道人。都會拉幫結派,分朋植黨,鬧得滿朝烏煙瘴氣。南人與北人之間的糾紛,也貫徹了大明王朝百年之久。 崔洛,許墨,王宗耀,裴子信以及顧長梅坐在一桌,五人正吃著飯。就見店小二迎著一位器宇軒昂的公子走了過來。 此人眸如點漆,身姿挺拔,其實五官算不得突出,但整個人看上去氣質絕佳。 當崔洛看見那抹難以忽略的石青色時,她有種見了‘故人’的錯覺。 劉學冬一身石青色杭綢直裰,外面套了夾襖,墨發(fā)用了玉冠固定,因著祖上有人在金陵為官,使得他不同于尋常百姓家中的學子,渾身上下透著書香氣,但又不同官宦家中的公子。 崔洛不知怎的,突然有點想笑。用現(xiàn)世的話來說,那就是劉學東有嚴重的強迫癥,常年都是穿著石青色衣裳,日后除了官袍之外,再也不會看到他穿旁的顏色。 王宗耀道:“崔洛,那人就是劉學東,與你一樣,也是去年的秋闈解元?!?/br> 裴子信朝著劉學東的方向張望一二,“咱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他已經開始明白了人緣的重要性了。 崔洛卻打住了幾人的話,“先用飯,一會他自會找上門?!眲W東是一個給點陽光就能爆炸的人。 爭強好斗的心思比許墨還要強幾分。 崔洛斂眸的時候,真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樣子,王宗耀與裴子信等人異口同聲道:“為何?” 崔洛但笑不語。 急什么,這才剛剛開始呢。 果不其然,少頃之后,劉學東就朝著幾人所在的方桌走了過來,一開始還算客氣,抱拳道:“在下金陵劉學東,想來各位是來自京城國子監(jiān)的吧?!?/br> 王宗耀喜歡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他起身道:“正是!這位公子名為劉學東?我怎么聽了有些耳熟呢?”他明知故問。 劉學東明明知道崔洛等人是誰,秋闈開始之際,所有人都在打聽著消息。誰容易中榜,誰又是禮部官員家中的子嗣,這點傳聞是逃不了大明文人的耳朵的。 劉學東是名揚金陵的奇才,知道他的人也多。他故意裝作不認識崔洛等人,王宗耀‘下手’也不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 ps:各路青年才俊即將陸續(xù)登場。 第83章 人命案 王宗耀一向與人為善, 也不知道怎的就跟劉學東較上勁了。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南北士子水火不容’了吧。 劉學東再度抱拳,又一次自我介紹, 金陵也曾是帝都, 這些出自書香門第的公子哥都有一股子傲氣,絲毫也不覺得京城人士就有多矜貴。 相反的, 他們還覺得自己才更正統(tǒng)一些。 “在下金陵劉學東, 乃去年南直隸解元,不知幾位如何稱呼?。俊眲W東面上帶笑, 但他五官很深邃,加之本身的清高氣度, 這就讓他看上去有些不太友善了。 王宗耀在秋闈的榜上排名并不高, 他今年又緊接著參加春闈, 充其量只能是三甲排后,自然不能拿自己跟劉學東比。 但崔洛在場,王宗耀這時回應著劉學東, 笑道:“真是巧了,我們這里也有一位‘少年解元’!”他突出了‘少年’二字。 劉學東的年紀明顯比崔洛大了幾歲, 王宗耀是想讓劉學東知道,北直隸的解元更年輕!更有潛力! 崔洛:“.......”想好好吃頓飯怎就那么難! 劉學東與王宗耀對視了幾眼,這才看向了一身淡藍色右衽長袍的崔洛, 她的事跡一年前就傳遍了參加科舉的士子圈內,劉學東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崔洛。 傳言中,崔洛就是個美若冠玉的小兒郎。顧長梅雖也俊美,但他體格高大, 與‘小’根本搭不上邊。 崔洛并不想太過無禮,她正打算起身與日后的同僚淺談幾句,卻見一膚色略顯麥黃的年輕人走了過來,此人名范荊,是貴州黔南人士,最重要的是,他是苗族人。 崔洛十分清楚苗族人是得罪不起的,誰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在你身上悄悄下蠱蟲了? “哈哈!劉兄,我就知道你一入京便會尋崔洛。人家還是個小少年,你此刻是不是感慨頗多?畢竟本朝自立綱以來,十五歲的解元郎只此一人,若是這次中榜,那就是十六歲的進士了,堪為全天下舉子們所艷羨的奇才?!?/br> 崔洛從不認為自己是奇才,她只是占著重活了幾世,多讀了幾年書的優(yōu)勢罷了。 范荊瀾衫方巾,二十來歲,在舉子們當中不算大的,還有四五十歲,已為祖父級別的老舉人參加考試。 崔洛等人的年紀在這科參考的舉子當中,算是非常惹眼的存在。 劉學東與范荊是在入京的路上結識的,關系算不得好,只能是比其他人要熟悉一些。 崔洛終于起身,看著兩步開外的劉學東與范荊,她笑了笑,擠出兩只小梨渦,“過獎了,‘奇才’二字實不敢當。對了,二位既然來了,那便是我等幾人的朋友了,不介意的話,一道坐下用飯吧?!?/br> 許墨已經在摩拳擦掌了,就等著跟外地而來的學子一較高下,他忙對小二,道:“再加兩幅碗筷?!?/br> 裴子信與顧長梅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二人的目的相當一致,那便是:中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