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蕭翼與顧長青暗暗臆想著。 崔府的下人給廳堂內(nèi)的兩位面色異常的貴公子端了茶水, 這之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蕭翼冷笑了一聲, “我記得長青最不喜勾欄院那種地方,怎么現(xiàn)在也喜歡上聽曲兒了?” 顧長青不怒反笑, “我不過是提議來洛洛這里喝杯茶,沒想到蕭世子也來了。我不喜聽曲兒, 你就喜歡了?” 蕭翼臉一沉。 他沒想到顧長青竟直接了當(dāng)?shù)倪@般稱呼崔洛! 洛洛?那是他的專屬才對! 庭院內(nèi)的下人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 可見蕭翼與顧長青似乎在談笑風(fēng)聲, 兩人的臉上都是掛著笑的,也不知道在聊什么,都快至三更天了還不回去?莫不是要留宿了?! 這廂, 崔洛沐浴之后,總算是渾身輕松, 但她在外一日,這時已經(jīng)困意來襲,又不好直接拒絕蕭翼與顧長青, 畢竟是她將兩人領(lǐng)回來的。在酒樓外時,蕭翼與顧長青的表現(xiàn)十分奇怪,崔洛沒有辦法,只好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痛定思痛之后, 崔洛走出屋子,吩咐李鎬道:“你去將前陣子從徽州買來的那兩個丫頭帶到前廳去,讓繼兄和表哥各自挑一個,他們?nèi)粝肼爲(wèi)?,回府慢慢聽,我就不奉陪了。”言罷,又交代了幾句,便哈欠連連的往內(nèi)室走去,一身雪白的長衫襯得她墨發(fā)如暈染般散開,仙姿卓然。 李鎬只看了一眼,就匆忙低下了頭,隨即應(yīng)下一聲:“是!”,之后便去了下人房將兩名會唱戲的丫鬟叫了出來,直接將人領(lǐng)到了前廳。 李鎬道:“蕭世子,表公子,我家少爺說了,讓你們二位各領(lǐng)一人回去,這里是賣身契。少爺還說,她二人都是徽州的戲園子里買來的,是教過規(guī)矩的,身子干凈?!?/br> 蕭翼與顧長青俱是僵在了那里,手里的茶也不喝了,兩人先后起身,互視了一眼,又異口同聲道:“不必了!” 李鎬還沒反應(yīng)過來,蕭翼與顧長青就已經(jīng)甩袖而去,臉色似乎都不太好看。 李鎬回過頭看了看兩名丫鬟,也沒覺得這二人哪里長的寒磣。崔洛眼光狠毒,買回來的丫頭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漂亮,這兩個放在整個崔府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容色。 李鎬搖了搖頭,嘆道:“哎!少爺一心為了你們好??上銈兌藳]有那個福氣,回去吧.....都回去睡覺去?!?/br> 兩個小丫鬟皆是十三四歲的年紀(jì),模樣標(biāo)志。在崔家待了一陣子,沒有受過任何苛待。 其中一人忙哭道:“我哪里也不要去,我才不管是不是貴人呢,我只愿意侍奉少爺!” 另一個丫鬟也附和道:“我也是!這輩子就跟著咱們少爺了!” 李鎬扶了扶額,轉(zhuǎn)瞬便冷喝道:“放肆!少爺也是你們能肖想的!都給我回去睡覺!” 這二人嚇了一跳。李鎬為人溫和,他雖得少爺重用,但在府上從來都不擺架子。 崔洛以最快的速度去見周公老爺了,卻不知這一晚上害的多人不能安寢。 古月很詫異的看著帷幔落下的地方,千工床燈廚里的小油燈將熄未熄,崔洛可能嫌熱,一條細(xì)長的腿搭在了尚未更換的被褥上,隱隱灼灼的影子落在帷幔一側(cè),樣子紈绔且隨意。 古月并非僅僅是安居后院,她是蕭翼的暗衛(wèi),手底下管著不少人。本來她是要盯著崔洛的一舉一動的,但今天早晨崔洛臨走之前,卻特意告訴了她,只是去衙門里辦事。沒成想是跟顧長青郊游去了........ 故此,古月才沒有去跟蕭翼匯報(bào)。 崔洛今天是將她給坑了! 古月無聲的換好夜行裝,吹滅了內(nèi)室桌案上的火燭,無奈了走出了屋子。 長信侯府與承恩伯府在不同的兩個方向,蕭翼與顧長青離開崔宅之后,便各自從東西兩側(cè)離開了。 古月出現(xiàn)在蕭翼身后時,他正擦拭著那把藏在腰間的軟劍。 古月神色微微變化了。 要知道,蕭翼隨身攜帶的這把劍是不會輕易出鞘的,除非是遇到了強(qiáng)勁的對手,她聽聞了今晚在酒樓里發(fā)生的事,但也不好直接問出口。 少頃,蕭翼將軟劍收起,只說了一個字,“說!” 古月暗嘆了口氣,將崔洛今天早晨如何誆騙她的事說了一遍,又道:“主子,崔少爺她知道您的用心,所以才有意瞞著屬下。今日是屬下之過,未能看出崔少爺?shù)男乃?。請主子?zé)罰!” 蕭翼表情很淡,“她若想騙你,你也猜不透。”他神色轉(zhuǎn)為陰沉,他的小洛洛到底是為了和顧長青‘幽會’才故意說謊話蒙混古月的視線?還是為了特意報(bào)復(fù)他? 蕭翼希望是后者。 若是前者的話.......他可能會提前除了顧長青!若非是因?yàn)榈弁醯臋?quán)衡之術(shù),他今天一定不會放過顧長青。 他都沒跟洛洛出去郊游過一次! 蕭翼掌控了很多人,很多事,卻是掌控不了崔洛的心思,他知道她想干什么,卻看不穿她每一步的想法! 古月猶豫幾息,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道:“崔少爺讓屬下給您帶個話,但這陣子屬下發(fā)現(xiàn)崔府外面有人監(jiān)視,才拖到今日前來。” 蕭翼眸色一暗,突然側(cè)過身看著古月。 古月如實(shí)道:“崔少爺說.....說她不會原諒您。”這個場面讓古月渾身不自在,一語罷,立馬轉(zhuǎn)移了話題,“前陣子在崔府外面周旋的探子可能是東廠的人。但這幾天又撤走了?!?/br> 汪直? 他又想打什么注意! 蕭翼沉靜片刻,讓古月退下,“你回去吧,日后她一切行蹤,你務(wù)必匯報(bào)!” 古月突然覺得肩頭沉甸甸的,壓力很大。真要是讓她外出任務(wù),甚至殺/人都不成問題??杀O(jiān)視崔洛.......一想到那雙忽閃忽閃的眸子和那一臉的jian笑,古月就想臨陣逃脫,“是......”應(yīng)下之后,古月很快就離開了侯府。 * 剛過三更天,后宮安靜的如同死寂一般。暗沉的蒼穹之下,白日繁華似錦的宮殿終于露出了它真實(shí)恐怖的面容。沒有奢華,沒有繁花,也無恩寵,只有無盡的等待與空洞。外面的人想進(jìn)來,而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明白這里無疑是一處沒有盡頭的黑洞。 這個時候,帝王已經(jīng)在某處美人的宮內(nèi)歇息,沒有盼到皇寵的妃子美人們也只有嘆氣的份了。 后宮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皇帝只有一個,雨/露/均/沾只是個女人們用來自我欺騙的謊話。 鳳藻宮依舊華燈高照。 就算此刻是夜半時分,汪直依舊讓自己的到來顯得隆重又熱鬧。挨個‘調(diào)戲’完宮女嬤嬤們,他才不疾不徐的來到內(nèi)殿。 桃花臉也跟著沉了下來。 顧貴妃面容精致,不像是已經(jīng)打算就寢的樣子。她一直以來都完美到令人窒息。但帝王總會有厭倦的時候,嘗夠了山珍海味,清湯小菜也別有一番滋味。顧貴妃已經(jīng)有些時日沒有見過帝王了。 內(nèi)殿沒有旁人,汪直一出現(xiàn),內(nèi)侍們就紛紛退了下去,這是鳳藻宮內(nèi)不成文的規(guī)矩。 才至初春,顧貴妃身上只著薄紗,凸/起/俏/挺的地方泛著誘人的白光,她撇開身上的鵝黃色輕綢披帛,讓身子在汪直面前展露無余。 顧貴妃令狐一般的眸子挑了挑,似笑非笑,“師弟,還記得當(dāng)年你從我榻上醒來時的場景么?” 汪直俊美到無可挑剔的臉上突閃一絲諷刺,冷笑道:“當(dāng)然記得......若非是兩位師姐聯(lián)手對我下毒,我又怎會觸了教主的逆鱗,讓他以為我與兩位師姐早有雨露情緣。還得多虧了兩位師姐,否則我汪直哪有今日的權(quán)勢?”他垂在錦袍一側(cè)的手攥了攥,幾息后才松開。 顧貴妃知道他在暗諷,她也不怒,“呵呵......我跟盈盈是真心心悅過你的,奈何你誰也不愿意要。那天也是盈盈出的主意,也是她給你下毒,讓你成了.....這副殘破之身。你也別怪師姐們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師姐對你難道還不夠好么?” 汪直雙手抱胸,他本就高大俊猛,這個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與此同時,他聞言后,自己也仍不住笑了出來,“是啊,兩位師姐對我都是真心的好,這世上還有誰能做出那樣的事來?!如今可好,我依舊是全教追殺的目標(biāo),教主更是以為給他戴綠帽子的人是我。或許,我真的應(yīng)該覺得榮幸。” 顧貴妃慢慢悠悠的舔了舔唇,妖媚到極致的眼神與她絕美的臉龐相互襯托,形成一副讓人血脈泵漲的畫面,她道:“你難道真以為那天晚上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小師弟不會真的以為自己活著了這么多年,還依舊是個雛兒吧?” 言罷,顧貴妃緊緊盯著汪直,呵呵的嬌笑了兩聲。 汪直眸露厭惡之色,他本能的拒絕去談這個話題,那常年流露笑意的俊臉上,此刻只有殺機(jī),“師姐找我來究竟有何事?別告訴我是因?yàn)楦啕惞??你還想挑起天下大亂不成?就算如此,教主也不會原諒你。你跟我一樣,都是逃亡天涯,只能在這深宮之內(nèi)茍延/殘喘!” 聞此言,顧貴妃突然從寶花紋絡(luò)的軟塌上起來,只著抹胸,慢條斯理的走到汪直跟前,“殺了高麗公主,朝堂一定會大亂,屆時教主如果真的找過來,你我再聯(lián)手殺了他?!彼晦D(zhuǎn),又變?yōu)檠?,“師弟,我對你的心意,你怎就不明白?若非是因?yàn)槟憬^情在先,我又怎會委身教主那副尊容的男人!” 汪直一直自詡是個正常人,他對天發(fā)誓,他是愛好天下太平的。在他眼中,崔鶯鶯也好,眼前此女也罷,都是瘋癲之人。 汪直后退了一步,顧貴妃的每一次靠近,都讓他覺得無比抵觸。 雛兒? 他不是了?! 日后如何跟小白交代?! “師姐還是別做夢了,高麗公主已經(jīng)入住坤壽宮,由皇太后親自照拂,后宮禁軍數(shù)千,你如何強(qiáng)大的武功也不可能去取了高麗公主的性命!”汪直手中的拂塵抵在了顧貴妃的胸口,制止她的進(jìn)一步靠近,他的手背上騰起了青筋,但面色依舊不變。 顧貴妃眼眸下移,看了一眼被汪直重傷的地方,她再度抬起頭來,“為什么?你心里沒有盈盈?也沒有我?我們?nèi)齻€從小一起習(xí)武,一同長大,你當(dāng)真半分情義也無?” 汪直定定的站在那里,用了一定的功力才站穩(wěn),他終究選擇了一條正常的路去走,不像同門師姐們,不是瘋癲,就是成了魔。他道:“師姐,我且問你最后一次,師傅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顧貴妃美眸泛著狠色,人是極為叛逆的生物,越是得不到,渴望越是強(qiáng)烈。 她仰面,笑的狂放又恐怖:“哈哈.......師傅?他還能怎么死的?他若不死,歐陽卿怎會坐上教主的位子!” 汪直吐了口濁氣,“不止是教主吧?師姐,你告訴我......你跟二師姐是不是也參與了謀害師傅一事?”他挑逗式的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顧貴妃察覺到了汪直的試探,她身子往后緩緩移去,最后又躺在了軟塌上,側(cè)著身子時,曼妙的輪廓愈加明顯,“你猜啊?你不是會讀心么?你到我這里來仔細(xì)看看,能不能讀出來?!彼约旱男乜?,蠱惑道。 汪直俊臉更陰沉。 不管師傅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得滅!朝廷不行,那只有他替天行道了。汪直覺得他大概是這天底下最無私的大善人了。 汪直臨走之前,顧貴妃在他身后道:“上巳節(jié)法華寺祈福一事,我已經(jīng)跟皇上稟明了,會有萬貴妃代替我去。”她勾了勾唇,口氣轉(zhuǎn)為低沉,“你想讓蕭翼來殺我?師弟啊,你這顆是石頭做的么?” 汪直大掌攥成了拳頭,眸中殺意重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翌日一早,崔洛聽到了兩則消息。 第一則是蕭翼與顧長青沒有收下她送出去的女子。其實(shí),崔洛也不怎么舍得。那兩個丫頭是她特意花了銀子買來的,還請了老嬤嬤親自教導(dǎo)規(guī)矩。既然蕭翼與顧長青不愿意收下,那正好合了她的意。 第二樁便是顧長梅喜當(dāng)?shù)?,還是龍鳳胎! 孩子剛出生,崔洛自然不太方便今日就去看望。說起來,晉曉悠也算是熟人,她跟顧長梅有孩子了,崔洛為他二人感到高興。 三日后,正逢洗三禮。 崔洛特意準(zhǔn)備了兩份厚禮給孩子。金銀錁子自然是少不了。 洗三禮又稱洗三,也叫“三朝洗兒”,一是洗滌污穢,二是消災(zāi)免難,三是祈祥求福。 來參加洗三的人多數(shù)都是顧家與晉家的近親。另外,當(dāng)初晉江書院的同窗門與現(xiàn)如今翰林院的庶吉士也有參席。 顧長梅這一日都在忙前忙后的招待客人,為人品行與前兩世截然不同。崔洛看著他穩(wěn)重成熟的模樣,驚訝于一個人竟能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 “崔洛,我......當(dāng)?shù)?。”顧長梅有些緊張,抓著崔洛的雙手微微發(fā)顫,但轉(zhuǎn)瞬間突然用力將她撈入懷里,語調(diào)極輕道:“謝謝你。”那嬌弱的身子擁入懷里,顧長梅悄然做了最后的‘告別’,從今往后,他真的不能再想她了! 崔洛拍了拍顧長梅的后背,“我為你高興?!敝劣陬欓L梅為什么要感謝她......她以為是因?yàn)槟且煌斜P的金銀錁子的緣故,這些東西可花了她不少錢。 顧長梅將崔洛放開后,高高在上看著她,摸了摸她的頭心,很想疼惜她,“你看看你,到現(xiàn)在還沒我高,你也是成了婚的人了,將來也是要當(dāng)父親的?!?/br> 崔洛唇角一抽,“是啊,我也是要當(dāng)父親的!” 顧長青從一側(cè)走了過來,面色微沉,“長梅,叔公他們已經(jīng)到齊了,你過去招待一下。” 顧長梅很快收斂了眸中異色,他穿了一件簇新的右衽淡藍(lán)圓領(lǐng)長袍,襯得他的身形格外修長,他對崔洛笑了笑,下巴處留了暗青色胡渣,身上再也沒有當(dāng)年那個風(fēng)流頑劣的顧二少的影子了。 “崔洛,我先過去了,你......自便?!鳖欓L梅眼眸有些酸澀,這種獨(dú)自一人的告別,他誰也不能去說。就算是發(fā)現(xiàn)他的妻子半夜喚著‘崔洛’的名字,他也沒有半分吃醋,卻是對晉曉悠更加溫柔體貼了。 待顧長梅走開之后,顧長青低頭清咳了一聲才走了過來,開口就道:“呵呵,你還想當(dāng)?shù)俊?/br> 崔洛從未見過顧長青跟誰開玩笑,但他這一句的確是玩笑話。 崔洛莞爾,“恩,總得當(dāng)?shù)?,崔家也要繼承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