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的專業(yè)很冷門，氣象學。劉珂不了解這個，看到的第一反應是：你打算當天氣預報員？說完才反應過來，他那樣的情況，怎么可能上電視。而且這么一說，愈發(fā)顯得她眼界狹隘。

    專門去搜了這門學科，除了知道是亞里士多德建立，以及許多本科學氣象學的將來多數(shù)會轉(zhuǎn)業(yè)外，其他看得一頭霧水。天知道，劉珂高中多怵地理。

    光沖畢業(yè)不好找工作這一點，大部分人也會勸。說到底，許多的興趣被枯燥的生活消磨到最后，也就變成了“慣性”。

    但劉珂更希望的，是他按自己的意愿來活。

    所以當時，劉珂只是鼓勵他，說你要好好加油。

    早幾年的劉珂，還沒有對命運妥協(xié)時，希冀著，有張兌換券，無限期地兌換世間所有幸運。

    后來才知道，根本沒有派發(fā)這張“券”的福利站。

    但，否極泰來，苦了這么久的葉沉，也該有幸運來眷顧一下吧。

    劉珂看向那邊的水箱，從箱底不停地冒著白色的水泡。分成一格一格的水箱里，有各類的海鮮、河鮮，魚、螃蟹、蝦。戴著黑色皮質(zhì)套袖的老板拿著網(wǎng)去撈。撈出來一條，魚的尾巴甩著，水珠四濺，凌婧說了什么，似乎是不滿意大小，老板又重新?lián)屏藯l。

    這個時分來超市的，多是老人家或母親帶著小孩。有小孩的地方，便挺熱鬧的。

    手機響了下，劉珂收回視線，轉(zhuǎn)而去看信息。

    沉石：怎么不回？

    劉珂：我覺得你走路還是不要看手機得好。

    沉石：我剛剛找地方坐下了。

    劉珂：那你要注意。善意提醒下：天暗了，很有可能，你就會看見親吻的情侶。

    沉石：看見了。

    劉珂：嗯？

    沉石：離我?guī)撞酵?，樹下有一對親吻的情侶。

    劉珂忍俊不禁，笑他運氣真好。

    劉珂：吃了飯嗎？

    沉石：沒。

    有個小孩跑過來，撞得購物車滑了一下，劉珂忙伸手扶住。

    劉珂向慌張道歉的孩子母親笑了下，繼續(xù)回葉沉：怎么不吃？

    葉沉：去得晚了，食堂的飯菜都沒了。后面又跟了條：于是現(xiàn)在餓了……

    明明沒有什么撒嬌或是抱怨的語氣，可莫名地，劉珂看著那幾個字，又忍不住笑了。好像，很久沒見到他了啊……

    凌婧提著裝著魚的塑料袋走過來，見她笑，問：“在看什么呢？”

    “沒什么?！眲㈢娼o葉沉發(fā)了句“你買點東西吃吧，有事，先不說了”，就將手機收回了口袋。

    笑意卻始終收不住。像粘在了臉上的什么東西，再摘不下來一樣。

    凌婧覺得她神神道道的。

    葉沉見她那樣說，也把手機揣回了兜里。

    確如他所說，在幾米外，有對情侶正旁若無人地親吻。葉沉只是看了一眼，便出于禮貌，移開了視線。

    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從初中畢業(yè)，到高三，回首，感覺就是一瞬的事。但有兩年，見不到她……卻覺得，會分外難熬。

    葉沉說不清對劉珂的感情。想念是真，介意是真，若這么長時間不見，怕是前者會占上風……

    晚上沒吃飯是真，卻不怎么餓。不知剛才，為何鬼使神差說了那樣的話。跟她苦哈哈地抱怨似的。然而，又有什么立場？這種非師生非朋友非戀人的關(guān)系著實尷尬。

    他吐了口氣，仰頭望著黑沉的天空，有什么紓解不出，堵在腦海里，悶悶地難受。

    *

    上了高速后不久，凌婧就睡著了。

    路上顛簸，劉珂沒什么睡意，一直望著窗外。

    大清早，葉沉發(fā)來了訊息，祝她一路順風。話雖普通、客氣，劉珂讀著，亦感暖意。

    早上出發(fā)，下午才到地方。一下車，便有候在路邊的人來接。

    那個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鄉(xiāng)下氣質(zhì)很濃，穿著深色的衣褲，皮帶和皮鞋都磨得掉色，但看得出來，為了迎接她們，他還是有特地打扮過的。

    男人自稱是梓鄉(xiāng)中學的校長，叫王萬喜。

    凌婧剛睡醒過來，有點迷迷瞪瞪的。劉珂和王萬喜握了下手，他憨厚地笑著，主動接過她們的行李。凌婧不好意思，想自己提，但王萬喜有農(nóng)村人的熱情和固執(zhí)，她最終只搶回來兩個背包。

    王萬喜自己帶的竹扁擔，挑起她們的行李，又拉了個行李箱，毫不吃力。

    他用蹩腳的普通話給她們介紹著梓鄉(xiāng)中學的概況：“我們只有三個班，各年級一個，共兩百四十三個人，你們教初一。中午和學生一起吃飯，每天都有四個菜，肯定會有rou的。然后呢，要委屈你們和其他老師住一間屋，她們已經(jīng)備好了新的床褥……”

    越聽，越覺得心涼。凌婧和劉珂對視一眼。

    梓鄉(xiāng)的條件，似乎比想象中的差……

    老師版的《變形記》么？

    下車的地方是鄉(xiāng)里的集市，街道很窄，旁邊盡是店鋪，一眼看過去，不像城里的鮮亮，而是像路面一樣，蒙滿了灰塵。

    耳邊充斥的，盡是不明其意的方言。如同進了異域。

    梓鄉(xiāng)中學還要往里走，王萬喜叫來了拖拉機，“嘎達嘎達”地載著她們。

    凌婧雖沒抱怨，但劉珂看出了她的痛苦：顛得屁股痛。車里的地面也臟，座位是那種板凳，直接架在車廂里的。劉珂投以眼神安慰。

    路上塵土飛揚，王萬喜和司機用方言說著，兩人都聽不懂，苦中取樂地看著山里的景色。

    凌婧是城里人，鮮少來這種地方偏遠的鄉(xiāng)下，初始時不時拉著劉珂問東問西，可時間久了，興趣被拖拉機給顛沒了，便撐著下巴，苦哈哈地搭著眼皮看農(nóng)田、青山、藍天。

    王萬喜也陪她們聊，但拖拉機太響，加之他的普通話又極不標準，說了幾句，難以為繼。

    風吹著，吹亂了劉珂的頭發(fā)，也送來了很多味道：拖拉機的汽油味、牲畜的糞味、塵土味。劉珂瞇起眼睛，閑散地靠著車門。頭發(fā)像波浪般，向后推送著。

    凌婧看著她，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劉珂這女人可真是好看，還常常美不自知。

    試問，和她相處久了，哪個單身男人會不愛呢？

    連她一個女人都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