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巷子七彎八繞,巷中的電線桿、墻壁上貼著廣告紙,一一從他眼角掠過。葉沉喘著氣,后面的腳步聲紛雜,輕重不一,分不清遠(yuǎn)近。 葉沉捂著口袋中的錢,薄薄的一沓,貼著腰。 額上出了汗,一滴一滴滑落,落進(jìn)了眼窩里,扎得眼睛疼。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個男人始終沒有真正追上他,估計也有所顧忌。最終又繞到了大街上。 人來人往,車來車去。 葉沉緩緩地、沉沉地吐了口氣。肺生疼生疼的。太久沒運(yùn)動了。 他回頭,那兩人也跟著出了巷子。他們插著褲兜,若無其事地擦著他的肩走開,那一瞬,當(dāng)中一人瞪他一眼,不甘的樣子。葉沉突然無聲地笑了。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他還能全須全尾地去接劉珂。他想。 若是自己掉以輕心,保不準(zhǔn),讓他們搶了錢,又遭傷害。 葉沉慢吞吞地找到公交車站,乘車去火車站接劉珂。 兩人走進(jìn)飯店,已近兩點鐘。此時過了飯點,大廳的座位一半是空的。 劉珂忽然發(fā)現(xiàn)葉沉走路姿勢不對勁。就算戴假肢,行走姿勢不自然,也不至于兩條腿都受著痛似的。他不是那種,會云淡風(fēng)輕遮住一切瑕疵的人。他年紀(jì)、經(jīng)歷都不夠。他的掩飾破洞百出。 她抓住葉沉的胳膊,問他:“怎么了?” “沒怎么。”葉沉撇開眼,沒看她。他不想讓劉珂知道之前的事。有什么必要呢?平白添愁。 他不會撒謊。一看就有事。 劉珂平靜地看著他:“不說?那就都別吃飯了?!?/br> 收銀臺的人看著他倆。葉沉有些尷尬,卻梗著脖子,仍不看她。 她掰過他的臉,“說實話,葉沉。我不會再說第三次。如果你覺得,這是你自己的事,說與不說,和我無關(guān),那我也沒辦法?!?/br> “劉珂?!比~沉無奈。 她知道他妥協(xié)了,挽著他找座位坐下。雖說是挽,胳膊也使著勁。 服務(wù)員遞上菜單來,葉沉接過,剛翻開一頁。劉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葉沉說:“很晚了,先點菜吧。待會再說,成嗎?” “成。你點吧?!眲㈢婷蛄讼麓?,笑了,“又不是嚴(yán)刑逼供,你別做出一副很怕我的樣子?!?/br> 點完菜,服務(wù)員走了。 劉珂說:“說吧?!?/br> “真沒什么大事?!彼€是想欲蓋彌彰。 “來接我時,你就不對勁。你是個內(nèi)斂的人,但是我一下車,你就把我抱在懷里。不說凌婧在旁邊,還有那么多下車的人呢?!?/br> 葉沉嘆氣:“劉珂你知道,被別人看透自己,其實是件挺可怕的事?!?/br> “如果是你的對手的話,的確如此??晌沂悄闩笥选!?/br> 葉沉低聲:“也是未來的老婆?!?/br> 劉珂臉燙了燙,“你別想試圖以說這些rou麻話,糊弄過去?!?/br> “沒有。實話?!?/br> 葉沉緩慢地將中午的事說了。劉珂也覺得后怕。葉沉雖算不得手無縛雞之力,可那是兩個大男人啊,且似慣犯,手下定沒輕沒重。錢是小事,依葉沉的情況,受點小傷也是大事。 大抵是走得太急,抽筋了,強(qiáng)撐了許久,到現(xiàn)在也一直沒緩過來。 劉珂問:“在逃的時候,你在想什么?” 葉沉想了想,“要活著來見你?!?/br> 劉珂板了臉,“別亂說。” “截肢后,我再也沒走得那樣快過?!边B著假肢的那截殘肢隱隱發(fā)麻,“想的就是,至少要安安全全地來接你回家?!?/br> 不是平平安安,是要接你回家。 劉珂咬著下唇,看著眼前笑得溫柔的葉沉,說不出話來。 哪有這么傻的男生? 葉沉看著她的眼睛,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有兩個小小的,倒著的他。 他說:“我以前不明白,‘惜命’是什么概念。我死過,也活過。但現(xiàn)在我可以說,我是個惜命的人,我不能讓我生命的流逝快于時間。我死里逃生過,但不僅因此。還有就是,我要把我生命攢下來,陪你到老?!?/br> 兩人的座位,比較靠角落,葉沉原本坐在對面,此時起身離了位,走到她身邊,蹲下,攥著她的手,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她的掌心。她的掌心原本極柔軟,現(xiàn)在覆了層薄繭。 一個蹲著,一個坐在椅子上,就以那樣的姿勢接吻。 劉珂閉了眼,偏著身,圈著葉沉的脖頸,他則一手?jǐn)堉难?,一手扶著椅子的后靠背。他蹲著會腿麻,漸漸直起腿,將她壓在椅背上。劉珂被迫仰著頭。腰后的包硌著她的腰,座椅一邊是他,另一邊是行李箱。劉珂幾乎陷在了四面受困的局面。 好在地方好,不易招人注意。 他的舌卷著她的,拖來自己這邊,細(xì)細(xì)吮著。她沒什么氣力,四肢都軟了,任他擺布。 劉珂快忘了,自己正身于何處。 是椅子,還是泛舟;是飯店,還是家中;是塵世,還是宇宙之巔。分不清。只知道他壓著她,親密貼合。 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腳步聲。估計是前來上菜的服務(wù)員。 葉沉松開她,貼著她的耳郭,說了句“想和你快點回家辦事”,說罷,抽離開,坐回原位。 他臉皮薄,說完這話,臉也有點臊。 劉珂聽完他的話,微微一愣,隨即笑說:“恐怕不行。打梓鄉(xiāng)跟來了個小姑娘,看見了嗎?很矮的那個。” 當(dāng)然看見了。她還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說:“你是劉老師男朋友???真帥的小伙子?!甭犃耍痪?。她像個小學(xué)生,卻叫他小伙子。 “她是侏儒?” “嗯。叫宋桃。”劉珂說,“她其實跟你差不多大,高中讀完,就沒讀書了。她想在市里找工作,固執(zhí)得很,勸不住。只好帶她來了。于情于理,我都得幫個忙。這幾天,她得在我家住?!?/br> 葉沉皺眉,“為什么一定要在你家???”倒不是嫌棄的意思,只是自己家有父母,她家再多個人,便是兩頭不方便。 “凌婧和她婆婆住,家里沒地兒。宋桃在這里也沒親戚?!?/br> 葉沉放松了身子,往后一靠。表情有些哀怨。 劉珂笑:“不會太長時間的,幾個月都忍了,再忍幾天也沒事?!?/br> 葉沉說:“你都回來了,還忍心叫我自己解決?” 劉珂光笑不說話。 結(jié)了賬,葉沉一手牽著她,一手幫她提行李。 劉珂說:“去我家?凌婧帶宋桃去玩了,估計晚上過來?!?/br> “不是我自己解決?” 劉珂拍拍他的臉,語氣輕浮,“小別勝新婚嘛,這么久沒見,總得喂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