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勝算最大的一個(gè)方案。

    只是給一美發(fā)了qq，也去了電話，過了十幾分鐘卻皆無回應(yīng)。眼看七點(diǎn)了，怕再晚一點(diǎn)林琳不會出來，便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直接打給了林琳。

    沒說有一幫男生，只說是班聚，并報(bào)出了幾個(gè)林琳還算認(rèn)可的女生名字，并說一美待會兒也會過來，好說歹說，這才把林琳騙了來。

    林琳剛剛洗了澡，把頭發(fā)一吹，隨意綁在了后面，便換上衛(wèi)衣、牛仔褲，打車過去了。

    卻不曾想，等待自己的，竟是一場鴻門宴。

    十幾個(gè)男男女女，也不知喝了多少，個(gè)個(gè)都顯出醉態(tài)。明明是同學(xué)，在這個(gè)場合里，林琳卻一個(gè)都不認(rèn)識了。

    一個(gè)個(gè)像脫去衣冠，張牙舞爪的禽獸。

    林琳一只腳邁進(jìn)包廂，只見狼藉的杯盤、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空啤酒瓶，以及空氣中消散不去的，啤酒與香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氣味，只覺得厭惡，頓了頓，毅然決然轉(zhuǎn)身離開。

    招呼也不打一聲那種。

    卻被楚兒一把攔下：“林琳，你多少坐一坐嘛！”

    緊接著，三四個(gè)女生八爪魚一樣纏了過來：“林琳，你不要一直這么高冷嘛，你進(jìn)來，進(jìn)來坐一坐嘛，我們大帥哥可想你了。”

    大帥哥…

    林琳一扭頭，便看到了林宇軒。

    她知道，這事百分之一千，與他相關(guān)。

    只是與往日的囂張不同，那一日，林宇軒竟顯出一絲不知所措，甚至是一絲——歉疚？

    林宇軒對大家說：“算了算了，林琳不想呆，就讓她走?！闭f著，走到林琳面前，“抱歉，讓你跑了一趟。”而后，竟從口袋掏出一把錢，從一堆疊得亂七八糟的錢中，抽出一張一百遞給林琳，“你打車回去吧?！?/br>
    林琳搖頭：“不用。”

    有一個(gè)男生便說：“林宇軒，你是不是傻？人家爸爸搞房地產(chǎn)的，是大款，缺你這一百塊錢?。俊?/br>
    一句話，引起了林琳深深的厭惡。

    厭惡到，已經(jīng)勾起了生理反應(yīng)。

    胃部一陣絞痛，緊接著便是消散不去的惡心，腦子里，“滋—”的一陣雜音在四處亂竄。

    林宇軒“哦”了一聲，把錢收了回去。

    而林琳，則不再理會大家。

    對大家的糾纏、提問不予任何回應(yīng)。

    她有點(diǎn)惡心，有點(diǎn)難受，現(xiàn)在一心只想回家好好消化這一切，回歸往日的平靜。她迅速離開了那里，擺脫大家，像擺脫一群陰魂不散的惡鬼。

    身后，林宇軒仿佛又道了一句：“對不起。”

    回到家，林琳又洗了一次澡。

    一遍一遍涂抹沐浴露，一遍一遍地沖洗，卻仍能在某一瞬間，或是從頭發(fā)、或是從指甲縫中，再次聞到那令人作嘔的氣息。

    那啤酒與香煙混合在一起的氣息。

    那種，屬于她親生父親的氣息…

    林琳的心境，仿佛一瞬間，被拉回了過去，那冰冷、絕望又無助的童年。那無絲毫快樂可言，只能要緊牙關(guān)，堅(jiān)持生活下去的日子。

    一種既怨懟，又憐憫；一種既恨，又愛；一種惡心，卻又忍不住去思念的情緒，再次涌上心頭。

    那是她從小到大，對親生父親全部的感情。

    在此時(shí)此刻，竟全然投射到了林宇軒身上。

    第50章

    [夜不歸宿]

    關(guān)于林琳的父親——

    那是在她小學(xué)一年級的某段日子,父親從她的生活中悄無聲息,而又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在一開始，林鳳嬌母女也沒在意,畢竟林慶山出去喝酒、賭博、亂搞,十天半個(gè)月不回家很正常，直到過了一兩個(gè)月，林慶山仍未露面，林鳳嬌問了他幾個(gè)狐朋狗友,卻無人知曉其行蹤,林鳳嬌這才明白——或許出事了。

    那一刻,是悲哀,是慶幸。

    是不舍，還是痛快。

    林鳳嬌分辨不清。

    平日大打出手時(shí),脫口而出的咒罵,竟成了現(xiàn)實(shí)…

    有人說，他喝得酩酊大醉,跳河自盡。

    有人說,他喝醉了酒在高速公路上游蕩,被車撞死了。

    亦有人說，他去了外地打工,改頭換面，努力生活。

    窮人命賤。

    在那貧民窟一樣的地方，時(shí)不時(shí)死個(gè)人，或人口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事，也不是沒發(fā)生過。

    尤其林慶山那種，也不工作，終日游蕩的無業(yè)游民。

    …

    洗了澡，林琳走出浴室——

    穿一身干凈的米白色睡裙，披一頭吹到半干的頭發(fā)——頭發(fā)很厚很長，像瀑布，一直重重垂到了腰間。

    路過客廳——

    客廳只開一盞小夜燈，光線十分昏暗，對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看著那窗子，林琳見自己映在了上面，清瘦如一具沒有靈魂的枯骨。

    正在這時(shí)，隨一陣行云流水的密碼輸入聲，門開了，林泰走了進(jìn)來。

    像喝了點(diǎn)酒，身上帶些酒味。

    好在他不喝啤酒，只喝白酒或洋酒，與他共處一室這么多年，他每每應(yīng)酬，喝了酒回來，林琳對那氣味，倒未曾感到不適。

    林泰見林琳站在客廳，問了句：“還沒睡？”

    “嗯?！钡瓚?yīng)了一聲，林琳便回到了房間。

    走進(jìn)去，無力躺倒在潔白的大床上，頭腦一片空白，只是聽客廳的聲響，腦補(bǔ)客廳正在上演什么。

    聽到門聲，弟弟咕嚕嚕跑出來。

    林泰似是抱起弟弟，摟摟親親了一會兒，又照例詢問了些，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沒有聽話之類的問題。而明明原本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了，忽然開始傳來弟弟大聲的啼哭。

    林琳并不驚訝，只是習(xí)以為常。

    至于是因?yàn)槭裁词隆堑艿芤员ち?，林泰不讓，還是弟弟不想睡覺，想玩ipad，而沒有得到允許，林琳沒太聽清。

    只聽林泰開口教訓(xùn)：“林正浩，你是不是想挨揍？”

    于是，林鳳嬌與保姆立刻跳出來阻攔。

    這樣的戲碼，家里每天不知要上演多少次。

    聒噪、吵鬧，叫人心煩。

    林琳好想逃離這個(gè)家，找一美去江邊走走。

    于是難得主動找一美說話，問一美在干什么，只是等了十多分鐘，一美卻一直沒有回應(yīng)。

    林琳“嘭—”地把手機(jī)甩回床上。

    門外，弟弟的哭鬧聲愈來愈大，緊接著，便是“嘩啦—”的巨大噪音，想來，是弟弟賭氣，把玩具桶里的玩具一把倒到了地上示威。

    空氣寧靜了片刻。

    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耳光，而弟弟撕心裂肺的大哭，自然而然地接踵而來。

    林琳明白接下來會是什么。

    mama的哭鬧，mama的歇斯底里。如果林泰心情好，或許會哄mama兩句，如果心情不好，兩人便會發(fā)生大聲的爭吵。

    以弟弟本就令人崩潰的哭聲為背景…

    林琳只覺得厭煩。

    于是立刻起身，換上衣服，走出了房間。

    撞見客廳里一家人訝異的目光，也只是說：“我出去走走?！?/br>
    林鳳嬌愣了愣，但“這么晚了，要去哪里”之類的話，終究沒有問出口。她知道林琳自己有分寸。在林琳很小很小，大概只有小學(xué)三四年級時(shí)，林鳳嬌便不再拿她當(dāng)孩子看待，更不拿她當(dāng)小孩管教，甚至在某些需要做出重大決定的時(shí)刻，還會征求一下林琳的意見。

    很多時(shí)候，于林鳳嬌而言，那個(gè)年紀(jì)雖小卻異常強(qiáng)大的女兒，已成了心靈的依靠與支柱。

    …

    下了樓，林琳狠狠吸了一口深秋夜晚，凜冽無比的寒風(fēng)，這才感到自己又活了過來。正想著，出了門，自己可以去哪兒，拿在手中的手機(jī)便“嗡嗡”震動了兩聲。以為是一美，于是舉起來看，不曾想，卻是林宇軒。

    林琳有些厭惡。

    她不想聽任何解釋、任何道歉，這毫無意義。

    只是當(dāng)林琳不耐煩地打開手機(jī)，想看看他還想搞什么幺蛾子，卻見林宇軒說：“我想見你?！?/br>
    這句話，倒是合林琳心意。

    頓了一會兒，又一條信息彈了出來：“林琳，我想見你。”

    “見我干嘛？”

    “干嘛都行，就是想見你?！?/br>
    “我不想見你?！?/br>
    “我想見你?！?/br>
    他還賴上了？

    林琳明白，不應(yīng)該因?yàn)闊o聊，而隨隨便便找一個(gè)人填補(bǔ)心中的空洞，不應(yīng)該解決不了一個(gè)麻煩，又去惹另一個(gè)麻煩，這作法很不成熟。

    但此刻，她就是很想要人陪。

    頓了頓，林琳說：“把你那身酒味弄干凈了來見我，我在華茂下面的星巴克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