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庭怔怔點頭。

    “所以書庭，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書庭不假思索，雖然腦子已經(jīng)蒙了，但這不是一件需要用腦子思考的事情，而是條件反射，是本能，“我只要你的人，別的我什么都不要。”

    叔叔聽了，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個情況。

    不過許翼辰的態(tài)度，倒讓叔叔感到了那么一絲絲欣慰？

    當書庭，與家里提供的安穩(wěn)的未來同時擺在了面前，沒有選擇拋棄書庭，而是想到要獨立，要擺脫家庭的控制。雖只是年輕人一時沖動的話語，到時真正實施起來，又會有太多太多現(xiàn)實的阻力……

    叔叔問：“那你們家里的生意怎么辦？”

    許翼辰說：“我有一個哥哥?！?/br>
    叔叔頓了頓：“剛畢業(yè)，經(jīng)濟獨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靠家里，你能找到一份什么樣的工作，工資多少，房租多少，你和書庭兩個人，你們的開銷多少，你說你省，那你要省到什么程度你才能維持書庭現(xiàn)在的生活，這些賬，你都算過嗎？”

    許翼辰嘆了一口氣。

    倒是想過，只是這些現(xiàn)實的壓力實在叫他喘不上氣來，他便排斥去細想。沉默了很久，他說：“沒有仔細想過，我只知道我不能錯過書庭?！?/br>
    “行?！?/br>
    頓了頓，叔叔又看了看書庭，本想問問書庭想沒想過，但一看那神色，便知是從未想過的樣子，便算了。

    叔叔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登門去見岳父。

    當年的鳳儀，無論家境、學(xué)歷、相貌都是無可挑剔，堪稱完美，身后有大把男生追。

    他們都有很好的家庭，家里已經(jīng)把路鋪好，前途是一片看得見的光明，而自己卻只是一個除了一腔夢想和學(xué)歷一無所有的愣頭青，村里又有父親、meimei要養(yǎng)，無論如何，他都算不上一個好的選擇。

    甚至鳳儀的表姐勸鳳儀，叫她不要往“火坑”里跳。

    但鳳儀，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

    岳父也表現(xiàn)出對他無限的信任。

    只是當年的他，心中卻有懷疑，不知鳳儀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給鳳儀幸福。

    而現(xiàn)在，他做到了。

    記得當年岳父對他說了一段話。

    他愛他的女兒，見不得女兒受苦，痛失摯愛之苦，清貧之苦，他都見不得。于是岳父選擇了尊重女兒看似不理智的選擇，并一直在經(jīng)濟上給予支持。別人都說老爺子傻，但老爺子目的只有一個，也很明確，便是讓女兒幸福一生。

    老爺子出錢，他出力，兩人攜手給鳳儀一個美滿的生活。

    叔叔又看了看對面那一對年輕人。

    未來虛無縹緲，他們都只是在命運的河流中起起伏伏，無法掌控未來的方向。

    這個選擇是對是錯，誰也說不清楚。

    哪怕是個錯的，到時他這個當父親的，在后面接著點便是了。

    第112章 .

    人也見了,飯也吃了,叔叔嬸嬸便也起了身。

    嬸嬸本想——好不容易來一趟，也是兩個多月沒見女兒了,這個月末又是書庭生日,夏天也到了，本打算吃了飯和書庭逛逛，給書庭買條裙子，買一雙好看的涼鞋再走,只是看書庭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人陪……

    于是,只是從包里拿出了一疊錢。

    昨天剛從銀行取的,一共五千,用信封包著。

    本打算給書庭買衣服，剩下的拿回去買菜,一次全給書庭有點多了,但又不好當著人家小許的面數(shù)錢，再小氣吧啦從里面抽出一兩千出來……

    腦子有些懵了,頓了頓,還是全給了書庭,說：“人家小許天南海北地從廣東看你來了，這幾天帶小許在禹州好好逛逛,請人家吃好吃的。你們學(xué)校門口那個飯店不錯，帶小許也嘗嘗，那你倆……你倆好好玩兒?！?/br>
    正說著，叔叔結(jié)了賬回來,說：“甭cao心了，人家不比咱們懂啊，肯定早計劃好了，你把錢給人家就行。”

    “行?！眿饗鹫f著，怔怔把錢放到了桌上，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說什么，最后只是念了一句，“你先用著，等你生日再給你打錢，夏天到了，自己買條裙子?！?/br>
    書庭怔怔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mama有些不大一樣，神情中透出些落寞，像把自己徹底交給了許翼辰，像是自己偷偷在練習(xí)未來與自己分離的那一刻。

    上了車，嬸嬸深深嘆了一口氣。

    叔叔便問：“怎么了？”

    “沒什么?！?/br>
    自己若說舍不得女兒，這個人肯定又要給自己上課，說什么女兒有她自己的人生，要學(xué)會放手云云。

    而這一次，嬸嬸什么都沒說呢，叔叔那邊便又念叨起來：“咱們啊，只能陪孩子們走一段，以后一美也一樣，陪她們走后半生的是她們丈夫，能陪你走后半生的，也只有是我?！闭f著，一邊開車一邊還唱起了：“我滴老父親，我最親愛的人啊——”

    嬸嬸抱了一個小包坐在副駕駛，只是斜了他一眼。

    這個人，戲可真多！

    又從小包包里拿出手機，給一美發(fā)了條信息說：“見著你姐男朋友了，人不錯，長得眉清目秀的，也有禮貌，看你叔的樣子像是已經(jīng)默許她們在一起了?！?/br>
    電話那一頭，一美一頭霧水。

    打下了很多字，卻又全部刪除，最后只發(fā)了一個“哦”。

    所以，jiejie真要和他結(jié)婚了？

    一美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姐夫，比jiejie大了十歲，為人成熟穩(wěn)重。雖然顏值不高，穿上剪裁精良的正裝、穿上昂貴的皮鞋，在衣裝的襯托下，打個友情分，或許剛剛夠過及格線，對于jiejie一個顏控來說實在是一大遺憾。一美也時常擔憂jiejie相貌上的優(yōu)良基因，能否得到遺傳，生出來的小孩會不會只是相貌平平而已呢？

    但人家有人格魅力。

    年輕有為，對比自己小了十歲的jiejie更是呵護有加，只要不是原則問題便一直謙讓jiejie，叔叔富養(yǎng)了jiejie二十年，而那個姐夫，則是叔叔當之無愧的接班人。

    至于許翼辰，畢竟年輕，一美不知他有沒有這個能力。

    當然，許翼辰也不錯。

    年輕、干凈，重點是長得好看。

    jiejie說有時和他生氣吵架，覺得他不夠成熟，但一看到他的臉，就覺得其他一切便都可以原諒了。

    每每看到他，便感到愉悅。

    一美時常不能理解，長得好看又能怎樣？男人就像女人腳上的鞋，當然是舒服、合腳、質(zhì)量好最重要了。但的的確確又有那么多女人為了漂亮，可以咬住牙齒，去忍受細跟高跟鞋的那一份尖銳疼痛……

    哪怕穿上它，便如同踩在了鍘刀上一樣痛。

    ……

    jiejie和許翼辰一定正沉溺在如飴一般的甜蜜當中吧，而一美的五一勞動節(jié)，卻是確確實實在勞動中度過了。

    小組報告、結(jié)課考試、小論文。

    還要抽出空來自己背單詞、練聽力、練口語。

    好在五一放假，離家近的都回了家，圖書館座位不像往日那么緊張，沒有在圖書館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一座難求，去了咖啡廳亦是人員爆滿，于是在外面浪費了一個小時而碌碌無為，只能灰溜溜返回宿舍的情況。

    宿舍里，室友天天躺在床上和男朋友煲電話粥，一美只能戴上耳塞，強壓下煩躁的情緒，默默學(xué)習(xí)。

    看了jiejie的生活會覺得——人生好似告別了一場精彩，默默沉淀，再去全身心擁抱下一場精彩。

    而反觀自己的生活啊……

    卻只有忙了這一陣，就可以接著再忙下一陣了呢。

    中學(xué)六年憋住了一口氣，忍下所有孤獨、寂寞，只為考上理想的院校，如今考上了，卻更是不敢懈怠，只求把績點弄得好看一些，到時候本科畢了業(yè)，可以申請到一個好的學(xué)校。忙完了本科，便要孤身一人前往異國他鄉(xiāng)，去適應(yīng)國外陌生的風(fēng)土人情、陌生的飲食、陌生的人。讀碩士，搞研究，讀完了碩士，接下來又有博士，博士畢業(yè)那么難，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

    一美一眼望去——

    五年，十年，卻都看不到一個安逸、舒適的未來。

    有時候，倒有些懷念上一世。

    一張床、一臺電腦、三份外賣、一筐零食，躺在床上吃吃喝喝刷綜藝，便可以換來無比快樂的一天。

    只是現(xiàn)在叫她去躺，她卻是絕對躺不住的。

    慣性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墮落久了便會一直墮落下去，而一旦忙起來，適應(yīng)了，便又像上了發(fā)條停不下來。

    有時也會自嘲一句，自己真是勞碌的命，重生回來，拼命努力，卻像是從一個坑爬出來，又跳進了另一個坑，不是幸福之道。

    但若問自己還愿不愿回到上一世……

    答案是很明確的。

    她不愿意。

    一美論文寫到一半，被這些雜七雜八的思緒打斷了，于是拿起水杯——中午吃了飯回到圖書館接的一杯開水，在空調(diào)下早已冰涼，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十分解渴。而后放下了杯子，望向?qū)γ嬲诳袑I(yè)書的林琳……

    回望自己的過去，真是除了學(xué)習(xí)一無所有。

    與數(shù)學(xué)題死磕，試圖破譯出其中百轉(zhuǎn)千回的深深套路；在枯燥繁瑣的知識點之海中拼命掙扎，試圖從中找出某種規(guī)律，學(xué)個透徹；與人類與生俱來，寫進了基因的惰性做斗爭?？嗫鄨猿至诉@么多年，得到的，仿佛除了一紙名校畢業(yè)證書，便什么也沒有。

    卻又不曾覺得虛妄。

    想到過去那一路，身邊都有一個人陪同，便覺得內(nèi)心充盈。

    雖然未來茫茫，看不到盡頭。

    但一想到會與林琳，孟少坤，與這些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們一同前行，便又獲得了一往無前的勇氣。

    ……

    送走了爸爸mama，書庭和許翼辰到學(xué)校逛了逛。

    禹州大學(xué)校園很美，尤其后山上一些僻靜的羊腸小路，總有一對對情侶在牽手散步。書庭一直想和許翼辰在那里走走，如今許翼辰來了，便拉了許翼辰過來。

    只是心間，卻一直縈繞某種說不出的怪異情緒。

    是得到了父母準許，覺得自己馬上要結(jié)婚了，雖是自己盼望已久之事，但當它真正到來，卻還是感到恐懼？

    是聽了許翼辰的話，嗅到了有關(guān)他家庭的，不利的氣息？

    書庭說不清。

    只是挽著許翼辰的胳膊，心卻有些惴惴不安……

    晚上吃了火鍋，按原計劃，本來是要去商場逛逛的，但書庭累了，兩人便早早一起回到了酒店。

    這幾天天氣熱了起來，許翼辰身上出了些汗，回到房間，便把上身的t恤脫了下來，問書庭：“誰先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