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來了！

    看到嬸嬸，一美焦慮不安的心便也定了下來，也替小姑、小姑夫都松了一口氣。

    車子還未停穩(wěn)，一美便迅速下了車，抬下箱子，付車錢。

    一美一邊跺著小碎步，一邊等司機(jī)找零，等司機(jī)找來了零錢，一美接過來一抬頭，見不遠(yuǎn)處嬸嬸已經(jīng)停好了車走下來——穿了一件長款駝色呢大衣，胳膊上挎了一個黑色皮包，穿了雙高跟鞋，正昂首挺胸、步步生風(fēng)向醫(yī)院走去，一美便發(fā)了瘋似的大叫：“嬸嬸—！嬸嬸—！”

    嬸嬸回頭。

    見到一美，原本嚴(yán)肅認(rèn)真的臉上，忽然綻現(xiàn)驚訝之情：“哎？”

    看上去還蠻可愛的。

    一美拉著箱子瘋跑過去，說：“嬸嬸，你可算來了！”

    “你小姑怎么樣了？”

    “我也不知道?！?/br>
    走進(jìn)去，見小姑依然躺在床上，眉頭痛苦地皺在一起。

    嬸嬸看了一眼，問：“醫(yī)生怎么說？”

    小姑夫回：“醫(yī)生說，現(xiàn)在35周，孩子肺還沒有成熟，這兩天剖了，得進(jìn)保溫箱里待著。開刀時間還沒定呢，醫(yī)生說，今天晚上再觀察看看，不一定非要今晚剖，恩惠現(xiàn)在就是肚子疼得厲害，醫(yī)生說，如果疼得受不了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剖也行，只是晚上主任不在醫(yī)院?！?/br>
    于是，大家便各自坐著、站著，默默陪著小姑。

    小姑一開始痛得皺著眉、咬著牙，又過了一會兒，痛得開始小聲呻/吟，小姑夫一直蹲在地上，緊握小姑的手默默陪著，看小姑實在痛苦，便說：“要不今天晚上剖了得了?！?/br>
    嬸嬸也說：“對，今晚剖了吧，恩惠?！?/br>
    小姑想了想，便說：“那叫醫(yī)生吧?！?/br>
    …

    很快，小姑便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

    臨近之前，護(hù)士脫下了小姑的衣服，把衣服胡亂塞進(jìn)了一美懷里，一美便一直抱著那衣服，坐在手術(shù)室前的椅子上。不知怎的，一美總能想象到小姑全身赤/裸躺在手術(shù)臺上，被插上尿管，被麻醉、被捆綁，被剌開肚子，取出孩子——那任人宰割、尊嚴(yán)盡失的畫面。產(chǎn)婦不像是被當(dāng)做一個人來尊重，而像是被當(dāng)做一塊rou來隨意對待。

    想著想著，便又落下淚來。

    過了一會兒，又一個孕婦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

    等待時，一美便時不時觀察起那家人來——那個一直流淚的瘦弱中年女子，想來是產(chǎn)婦的mama，那個興奮又期待的，想來是產(chǎn)婦的婆婆，而那個一直坐在椅子上外放聲音打斗地主的，想來就是產(chǎn)婦的丈夫了。

    人情冷暖。

    不知怎的，一美忽然想起這四個字來。

    想來，一會兒有醫(yī)生出來，首先沖上去問產(chǎn)婦怎么樣的，也會是產(chǎn)婦的mama，問是男孩女孩的，會是產(chǎn)婦的婆婆，而事不關(guān)己的，也會是產(chǎn)婦的丈夫了。

    一美便有些替女人不值。

    小姑夫則顯得六神無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拿出了手機(jī)與爸媽、大哥閑聊，說恩惠進(jìn)手術(shù)室了。

    與家人進(jìn)行一些沒有營養(yǎng)的對話，熬過這段焦慮又煎熬的時光。

    嬸嬸也打給了叔叔。

    叔叔心大，一點兒也不擔(dān)心恩惠，說了句：“哎呦，一會兒我小侄女就要出聲嘍。”說著，咯咯咯地樂起來。

    嬸嬸：“……”

    一美聽了不服氣，憤青地說了一句：“國家就應(yīng)該規(guī)定把這些男的都拉出去，體驗一下女人生孩子有多疼！”

    嬸嬸聽一美這樣說，無奈又慈祥地笑了一下：“說得跟你知道有多疼一樣。”

    一美：“好嘛~”

    嬸嬸又問：“周小明呢？你們晚上吃啥了？”

    叔叔說：“我們來吃串兒了。”

    “串兒？我記得周小明不是不喜歡吃串兒嗎？”

    叔叔說：“誰說的，現(xiàn)在吃得好著呢?！闭f著，看了一眼對面，正在啃烤面包片的周小明。面包片上裹上蜂蜜烤過后，甜香軟糯，周小明不喜歡吃rou串，每次來串店，都只吃面包片。

    周小明大聲告狀：“舅媽，我跟你說，剛剛舅舅問我想吃什么，我說想吃必勝客，舅舅說必勝客有什么好吃的，男子漢就得大口吃rou，就帶我來吃串兒了……”

    嬸嬸便罵了一通：“你可真行，鄭宇成，您老貴庚了？還跟小孩兒這樣，孩子不可憐啊？我就知道！前幾天你就念叨想吃串兒，果然，一有機(jī)會就帶孩子進(jìn)串店了?！?/br>
    叔叔：“……”

    嬸嬸又說：“讓周小明接電話！”

    叔叔便把手機(jī)給了周小明，周小明便接過來說：“喂？”

    聽到周小明無知、明朗的聲音，不知怎的，嬸嬸只是有些心疼，眼淚便流了下來，說：“這兩天舅媽得照顧你mama，等過兩天，舅媽給寶寶做一大桌好吃的，好不好？”

    周小明奶聲奶氣道：“好！”頓了頓，又有些擔(dān)憂地問，“那我mama呢？”

    “mama在醫(yī)院呢?！?/br>
    “我mama不會有事吧？”聲音里帶些鼻音，像是要哭了。

    “當(dāng)然不會有事了！”

    “那就好！”

    嬸嬸一聽更心疼了，又問了句：“串兒是不是不好吃??？”

    “羊rou串不好吃，烤面包片還挺好吃的?！?/br>
    嬸嬸便說：“一會兒回家前，讓你舅舅給你買披薩，他要是不給你買你就揍他。”說著，又覺得自己教唆孩子打人不好，便又改口說了句，“要是他不給你買，你就告訴舅媽，舅媽揍他！”

    周小明快樂地笑了起來，說：“好

    第186章 .

    接下來,三人便一直靜默地等待。

    坐在椅子上,大家時不時看看天花板，看看手術(shù)室,看看手機(jī),只是誰都不說話，怕焦慮情緒一擴(kuò)散，便更難熬。一美第一次看人生孩子，心情又是雀躍,又是擔(dān)憂,于是一會兒想象meimei可愛的小模樣一個人傻樂,甚至樂出了聲,一會兒又想怎么還不出來，該不會有什么事,于是又嚴(yán)肅地皺起眉。

    一美兩手把在椅子上。

    嬸嬸便拍了拍一美的手背,閑聊問了句：“你希望是弟弟還是meimei？”

    “當(dāng)然是meimei了！”

    嬸嬸又問小姑夫：“你呢，周明？”

    小姑夫說：“女兒。”

    嬸嬸便笑了笑,說：“我上次問了浩浩,浩浩倒希望是弟弟呢。說他朋友有一個小meimei,女孩子膽子小，還愛哭鼻子,一點兒都不好玩，說如果是弟弟就能陪他玩兒了。”

    話音未落，手術(shù)室方向便走來一位護(hù)士。

    護(hù)士手中抱了一個孩子，包孩子的被子恰好是自家準(zhǔn)備的那一條,三人愣了一會兒，便連忙跑了過去。

    護(hù)士走出來叫了聲：“鄭恩惠家屬！”

    “我是！”

    “你是孩子父親？”

    “對?！?/br>
    護(hù)士便把孩子遞給了小姑夫，說了句：“恭喜，生了一個小男孩?！?/br>
    “??？”

    小姑夫、嬸嬸、一美都愣住了。

    直到對面，產(chǎn)婦婆婆羨慕地說了一句：“喲！生了個男孩兒呢，我們可也得抱上個大孫子才是啊?！闭f著，看了看嬸嬸一家人的臉色，便慢慢湊了過來，像是想來看看孩子。

    小姑夫伸過來接孩子的手，直接僵在了空中，護(hù)士要遞孩子的手酸了，便問了句：“是鄭恩惠家屬嗎？”

    “我是?！?/br>
    “那沒錯，是個男孩兒?！闭f著，把孩子塞進(jìn)了小姑夫懷里，又對嬸嬸、一美說，“想看孩子現(xiàn)在快點看，一會兒去新生兒科檢查，孩子太小，估計要進(jìn)保溫箱里待一陣，到時候一周只能探視一次?！?/br>
    嬸嬸、一美便湊過去看。

    等一美湊近，護(hù)士又隨手塞了一個袋子給一美。

    里面是個紅色的不明物體，袋口用皮筋扎著，一美拿起袋子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又捏了捏，上面還帶著溫?zé)岬挠鄿?，一美一臉天真地問了句：“這是什么??？”

    護(hù)士曰：“胎盤?！?/br>
    一美：“……”

    感到剛剛捏過它的手指，拿著它的手，乃至整條胳膊都在發(fā)麻，直到嬸嬸念了句：“看看我們寶寶?！?/br>
    一美才僵硬地走了過去。

    嬸嬸輕輕撩開了蓋在孩子臉上的薄被的一角，見里面的孩子小得嚇人，甚至不像一個“人”，而只是小小一坨的rou，頭發(fā)上還沾著血，一美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對面家婆婆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這小小子多好！幾周啦？”

    一美回：“三十五周了?！?/br>
    婆婆則有些興奮起來，樣子有些失態(tài)：“一會兒護(hù)士抱出來我們家的，也是一個帶把兒的就好了！”說著，拍了一下掌。

    護(hù)士則問了大家一句：“看完了吧？”

    三人怔怔說：“嗯。”

    “那孩子爸爸，跟我去新生兒科?！庇种噶酥笅饗鸷鸵幻溃澳銈冊谶@兒等著，一會兒產(chǎn)婦出來?！?/br>
    小姑夫便傻傻地問了句：“我老婆怎么樣了？”

    “沒什么問題?！闭f著，走向電梯方向按下按鈕，補充了句，“就是剛剛一聽是個男孩，情緒有點失控?！?/br>
    “哎……”

    記得恩惠說，如果剖出來是個兒子，她估計會暈死在產(chǎn)房里。

    小姑夫便問了句：“我老婆沒暈過去吧？”

    “那倒沒有?！?/br>
    嬸嬸、一美也跟著孩子，鬼使神差跟到了電梯口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