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聞插話說：“我們之前其實關(guān)過一次禁閉，就誤打誤撞考政治那次，不小心違了個規(guī)。我還行吧，頂多就是夢回高考，9門大綜合統(tǒng)統(tǒng)來一遍，然后什么作文一個字沒寫鈴聲就響了，收卷發(fā)現(xiàn)答題卡橫的涂成豎的，數(shù)理化大題一道不會巴拉巴拉。再狠也不至于要命。但是我爸！老于同志——”

    他指著老于對游惑說：“他上次出來差點兒把我給嚇著了，我以為他心臟病都要犯了，臉白得跟鬼一樣。你看看他的膚色，能白成那樣得多害怕。而且他額頭全是冷汗，抹得我一手濕乎乎的?！?/br>
    被兒子這么一擠兌，老于反而好了一點。

    他踹了于聞一腳說：“沒大沒小，盡不說你爹好話。小惑，你別聽他的?！?/br>
    老于又對游惑解釋說：“沒事，誰還沒點害怕的東西。我那個也不至于要命，就是回想起來不太好受而已。放心，啊?！?/br>
    他看著游惑，有那么一瞬間似乎想要說點什么。

    但他目光朝上瞄了一眼，又忽地嘆了口氣。

    最終，他只是拍了拍游惑的肩膀，轉(zhuǎn)頭進了禁閉室。

    021把楊舒也送進去，關(guān)上門后對游惑說：“走吧，去前面那間。”

    游惑從秦究身邊走過，在沒人注意的地方。

    秦究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

    這里的禁閉室一如往常，跟地下室的那間相比，要冰冷簡陋很多。

    沒有衛(wèi)生間淋浴室，也沒有床。

    游惑剛在桌邊站定，021就背手關(guān)了門。

    她靠著門板低聲問：“這次的監(jiān)考官安排特別怪，你察覺到了嗎？”

    “這還用察覺？”游惑說：“楚月告訴我，幾乎所有初始監(jiān)考官都在這里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其實也不是所有。”021說，“我后來仔細核對過，有幾個漏掉的。”

    游惑說：“哪幾個？”

    021：“……”

    說了你認識還是怎么？

    游惑自己很快意識到，又改口說：“算了，你們數(shù)字編號太多，我也記不清?！?/br>
    021飛快地說：“就是漏掉的幾個讓我覺得很奇怪?！?/br>
    “什么意思？”

    “我這兩天一直在查各種資料，那幾位監(jiān)考官……唔，怎么說，從我收集到的蛛絲馬跡推斷，以前跟著你的時候，應(yīng)該不是完全向著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游惑皺起眉：“你確定？”

    “確定?！?/br>
    這就讓他很意外了。

    “問你個問題?！庇位笳f

    “你問。”

    “監(jiān)考官的安排，是系統(tǒng)抽??？有規(guī)律么？”

    “按規(guī)則來說是隨機。不排除有人趁機動手腳，但是……”021表情非常復(fù)雜。

    “這手腳不是誰都能動吧？總會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br>
    “對！”021附和道：“這就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據(jù)我所知，能有這么大權(quán)限的，也就是以前的你吧。權(quán)限范圍我也不太確定，畢竟我那時候沒監(jiān)考，現(xiàn)在的資料又很難查。反正，如果你都不行，也就沒誰可以了。那么問題來了——”

    她很認真地說：“你被除名之后，系統(tǒng)的防備等級又提升了不少，再沒給監(jiān)考官開過那種權(quán)限了。001是現(xiàn)在最高的吧，他也沒有。所以誰能動這個手腳？我真的想不到人。說個笑話，我下午在房間悶頭做排除法，排了半天，最后得到了一個答案。”

    游惑：“什么答案？”

    “系統(tǒng)?！?21自己都笑了，“我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劃，把所有不可能排除掉，最后能辦到這件事的，居然只剩系統(tǒng)本身，你敢信？”

    意料之外，游惑沒有跟著笑，也沒有露出什么嘲諷的意思。

    他居然點了點頭說：“也不是不可能?！?/br>
    021：“開什么玩笑？？？”

    游惑沒開玩笑，他只是想到了一樣?xùn)|西。

    楚月說，他和秦究第二次聯(lián)手失敗時留了后招，是一個系統(tǒng)自我修正程序，但是很可惜，這個程序后來丟失了。

    它長什么樣，儲存在什么介質(zhì)里，游惑都沒能想起來，暫時也無法預(yù)判它會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消失。

    但是021的話提醒了他。

    沒準做這些安排的，就是那段程序呢？

    畢竟它如果介入成功，也算是系統(tǒng)自身一部分了。想要做到這些，不是沒有可能。

    但這只是猜測而已。

    沒能證實的猜測，暫時都是放屁。

    021看了一眼時間，說：“既然你注意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有什么發(fā)現(xiàn)我再跟你說。這次監(jiān)考官太多了，保不齊有喜歡看監(jiān)控的，我也不方便在這里留太久?！?/br>
    “稍等，還有兩個小問題?！庇位笳f。

    “嗯？”

    “我舅舅，就是前面那個禁閉室的老于。你見過他么？”游惑問。

    021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剛聽他說，他好像以前當過兵？你們家部隊出身的人還挺多?！?/br>
    游惑輕輕抿了一下唇。

    這個表情變化太微妙，021又說得急，所以沒有注意到：“如果在哪兒見過的話，我應(yīng)該會覺得眼熟，而且肯定第一次就問你了。”

    也是。

    游惑心想，如果021或者楚月又或者其他什么人曾經(jīng)見過老于，一定會有所表現(xiàn)。

    她們既然沒有提過，應(yīng)該是真的沒有交集。

    他點了點頭。

    021說：“第二個小問題是什么？”

    “關(guān)于記憶?！庇位笳f：“我上次聽到一個說法，說系統(tǒng)消除的記憶有一種辦法可以撤銷，只要能撤銷cao作，所有的記憶可以瞬時恢復(fù)。在哪撤銷你知道么？”

    021默然無語。

    游惑：“？”

    這位小姐動了動嘴唇說：“哪個瘋子告訴你的辦法？我去打他。”

    游惑挑了一下眉，毫不猶豫賣男朋友：“秦究?！?/br>
    021：“……算了，打不過?！?/br>
    她就知道！

    系統(tǒng)里還找得出第二個瘋子？

    哦，不對。

    真找得出，面前就是一個。

    游惑說：“沒打算試，只是問一下?！?/br>
    021：“你當我是傻的啊？人不要這么敷衍好嗎考官先生？”

    游惑拉開椅子坐下：“真不說？”

    021看著這張臉，意志力開始動搖。

    所以說人吶，就不能長得太好看。

    尤其是同一陣營的朋友，特別容易讓人喪失原則。

    你讓001坐這試試？

    021在心里瞎琢磨，但很快她絕望地發(fā)現(xiàn)，001現(xiàn)在跟她也是同陣營?？磕菑埬?，十有八九也行。

    這位小姐自我抨擊了一秒，飛快地說：“我不能說得太細，不然良心過不去?！?/br>
    游惑：“可以?！?/br>
    021說：“你記得監(jiān)考區(qū)的雙子大樓吧，專門處罰人的那個?！?/br>
    “嗯?！?/br>
    “樓下一共有三個電梯，一個是監(jiān)考官專用，一個是考生專用，還有一個比較特殊。我聽說——”021強調(diào)了一遍：“只是聽說啊，不確定真假，畢竟我權(quán)限哪能跟001比呢是吧。聽說那里對系統(tǒng)而言非常重要。”

    “人不常說戳了誰的肺管子么？那里不說心臟吧，起碼也是系統(tǒng)的肺管子?！?/br>
    說完，這位小姐擰開門把手飛速溜了出去，生怕再被套出點什么話來。

    021一走，禁閉室便陷入安靜。

    游惑靠在椅子上盯著虛空中的某一處出神，腦中依然在琢磨剛剛那些話。

    但是禁閉室之所以被稱為禁閉室，就是有它的特殊之處。

    它總能蠱惑你的思緒，讓你變得比平時感性，想起一些往事。這讓，它才會勾起各種人可怖的回憶。

    以前游惑總是無事可想。

    這次不知怎么回是，他總想起秦究禁閉室的那片廢墟。

    也許是在秦究那邊呆了幾次，被同化了？

    又或者，曾經(jīng)模模糊糊抓不住的東西忽然有了著落。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以前那片填充著禁閉室的黑暗并不是純粹的黑暗，他并不是單純地厭煩曾經(jīng)失明的感覺。

    那片黑暗之下，應(yīng)該還有一些東西。

    比如四面圍著的鐵絲網(wǎng)，比如生銹的機器，比如鋼筋和水泥管。

    他身后應(yīng)該有大片的樹林，空氣從里面走一遭都會變得更加冷寂。他身前的遠處會有硝煙的味道。

    眼前有個越來越模糊的人影，從他身上，可以聞到一絲血腥味。

    但是伸手，卻只能摸到柔軟干燥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