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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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秦究抽到的重考是一個海上考場,需要坐船過去。 他剛在船艙坐定,就聽見頭頂?shù)幕畎彘T又被人拉開。 他以為是那個嘮叨船夫,結果抬起頭卻看到了那張熟悉又冷淡的臉,對方踩著軍靴,拎著撬動活板門的長鉤,高高地站在甲板上。 他擺弄著船夫桌上的一盒煙,抬頭笑問道:“我又犯什么事了么,勞煩大考官親自來抓人?” 考官a居高臨下地看過來,說:“目前還沒有,之后難說?!?/br> “那你怎么來了?” “系統(tǒng)規(guī)則調整,單場考試違規(guī)超過三次的考生,監(jiān)考官需要全程監(jiān)控。你前三場違規(guī)多少次自己數(shù)。” “但我這兩場都很安分。”秦究依然話音帶笑:“懲罰還要溯及既往?” 考官a說:“這話你去問系統(tǒng)?!?/br> 他說著,沿著長梯下來了。 那塊方形的活板門之上,是黑藍色的夜空,桌上擱著明亮的汽燈,燈光投照在考官a的淺棕色的眸子上…… 秦究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想念這位考官先生了。 第145章 同行┃如果有,那一定只存在于終老和死亡里。 在那艘海船抵達荒島的時候, 秦究跟在考官a身后上甲板, 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對方腰間的皮帶。 彼時距離數(shù)學考試早已過了一周,按照聞遠的說法, 那枚黏在皮帶上的薄片應該會自我銷毀, 銷毀的過程中黏著面帶有一定的腐蝕性, 所以會在皮帶上留下一塊淡淡的痕跡。 但是沒有。 秦究仔細確認過,他貼上薄片的地方?jīng)]有留下任何痕跡。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考官a在薄片自毀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它, 并且摘掉了。 秦究第一次真切地懷疑考官a的立場,而不僅僅是眼神、表情這種解讀起來太過主觀的理由。 不可否認, 他很高興。 在荒島上的那幾天, 是他們之間關系極為放松緩和的階段, 某些瞬間甚至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他們是并肩戰(zhàn)斗”的錯覺來。 但終究只是某些瞬間而已…… 從那個考場出來后,接二連三發(fā)生了很多事—— 考官a和當時被稱為考官z的楚月被召進主控中心,一呆就是好幾天。出來后,考官a又變成了那個難以招惹的“系統(tǒng)代言人”。 而秦究則發(fā)現(xiàn), 敢死隊的人正一個接一個地失去音訊。 接著, 在不久后的一輪考試里, 他又一次碰到了聞遠。 那次的考場設定在某個軍事基地,初冬的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又灰又冷。 他們沒有趁手武器,沒有合適的裝備,比任何一次都危險。 秦究被直升機投進一片戰(zhàn)區(qū),落地就是一場廝殺, 連招呼都顧不上打。 當他劫了一輛槍械運載車翻進車斗,背靠著掩體換彈夾的時候,聞遠從側面潛行過來。 他爬進車廂,丟了一套裝備給秦究說:“你可太牛逼了,不穿點裝備就敢對這種車動手,我剛剛從那邊過來,大氣不敢喘,看得一愣一愣的。” 聞遠指著遠處某片卸貨區(qū),說:“那邊裝備多,我給你帶了一套過來。這么大的考場落地就能碰見不容易,能算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究裝好了兩套槍,正把其中一套遞給他,聞言就是一愣。 “你說什么?”他皺著眉問。 聞遠“啊”地疑問一聲,以為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惹了這人不高興:“我沒說什么啊,就說你很牛逼,交個朋友,問你叫什么名字?!?/br> 求生欲使他又夸了秦究一句,結果把秦究的臉色夸得更沉了。 聞遠:“?” 他一手抓著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不認識我?”秦究問。 “我……應該認識你?”聞遠遲疑地說。 很難描述秦究聽見這話的瞬間是什么心情。 考場之上,系統(tǒng)無處不在。他甚至沒法直接詢問對方,發(fā)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事,還記不記得來這的目的,記不記得被稱為“dtod”的敢死隊。 他費了一番功夫才旁敲側擊地了解到事情原委。 原來聞遠在前一場考試中也踩點違規(guī)了,他被帶去監(jiān)考區(qū)的雙子樓做了三天bug清掃處罰,卻在清掃快結束的時候碰到了意外。 很難說這是單純意義上的受傷,還是系統(tǒng)借著他受傷的名義又做了點什么。 總之,結果就是聞遠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樣穩(wěn),也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秦究想起進系統(tǒng)前收到的資料,它提醒說進入系統(tǒng)的人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擾,慢慢忘記自己和現(xiàn)實之間的聯(lián)系。 但他沒料到會干擾得這么徹底。 他活了二十多年,要說哪些人可以算作朋友,一定有敢死隊那幾人的名字。 他們帶著同樣的目的,散落在一個生死難料的局面里,既是獨立的,又能算一個整體。這樣的牽連放在正常環(huán)境下,甚至可以發(fā)展成至交了。 但他們不同。 他們這群人其實沒有過任何私下的相處,算不上熟悉。又因為任務特殊,相互之間很多信息甚至是保密的。唯一相關的,只有任務和生死。 所以秦究把他們當做特殊的朋友,聞遠是其中最熟悉的一個。 現(xiàn)在,這位朋友也“消失”了。 …… 種種事情不斷加重考生和系統(tǒng)之間的矛盾,這種火藥味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考生與監(jiān)考官之間,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秦究和考官a。 他們之間充斥著很多關系,對立的、沖突的、相吸引的,以及曖昧的。 每一重關系都在濃重的火藥味中不斷深化,越來越激烈。 這樣危險的關系,其實遠離是最平和的做法。但他們誰都不是平和的人,他們骨子里一樣瘋。越是危險,越要接近。 那次荒島上輕松平和的相處成了浮光掠影,一閃即逝。 他們開始了長時間的試探與周旋,每一句話,每一次接觸都帶著刀鋒劍刃。 偏偏這些試探永遠得不到理想的結果,因為整個系統(tǒng)之中,根本找不到一處可以認真說話的地方。 他們厭惡束縛,卻不得自由。 直到某一天,秦究從另一位監(jiān)考官的口中套出話來,得知禁閉室成了考場最特殊的存在。 因為系統(tǒng)最初的設計理念并不是“剝奪自由”和“無死角監(jiān)控”。禁閉室涉及到太多人的內心和隱私,所以按照設計初衷和根本法則,這是系統(tǒng)不能監(jiān)測的地方,是規(guī)則下的避風港。 但系統(tǒng)故意忽略了這條。 直到最近,有人強硬地把這塊避風港打開了。 這個人是考官a。 這是他和楚月那陣子長時間呆在主控中心的原因。 突然打開的避風港成了很多事情的轉折—— 兩位監(jiān)考官在被窺探了二十多年后,終于獲得了可以喘息的地方。 而考官a和秦究之間的試探和周旋,也終于能得到一個坦誠的結果。 很奇妙,對于他們兩個而言,開誠布公地確認立場、攤出底牌并沒有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平靜緩和。因為他們之間充斥的那些東西都太過激烈了,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捋平,鋒芒頓消的。 秦究一度覺得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變得“平靜”。每一次見面、每一次接觸都處于某個臨界值,只要稍微再過一丁點,就會發(fā)生些什么。 不是“你死我亡”那么慘烈的事情,他們畢竟是同行者,遠不至于那樣。 那該是什么? 在那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秦究始終沒想出答案。 直到他們開誠布公說清立場的那天夜里。 考官a站在門前正要離開,而他站在考官a身后,拇指從對方頸側收回,帶著一抹殘留的體溫和觸感。 他捻著指腹說:“你的領口有點潮,外面下雨了么?” 考官a喉結動了一下,片刻后說:“沒有,下雪了?!?/br> 秦究點了點頭。 禁閉室那一瞬變得很安靜。 又過了幾秒,考官a說:“我還有事,先走了?!?/br> 他轉動門把的時候,聽見秦究輕輕“啊”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但拖長的低沉尾音又透著一抹說不上來的微妙遺憾。 考官a手指頓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忽然松開了門把。 那一瞬間,他們之間始終繃著的那條臨界線也跟著松了。 秦究目光一動,從考官a的手指移到對方清瘦的脖頸上。 他低下頭,吻在考官a的后頸。 …… 按照監(jiān)考區(qū)的時間來算,那天是新年伊始。 地下沒有窗子,但秦究知道,外面正下著大雪。夜色下的寒風在樓宇間穿行,肅殺、凌冽。 他們在禁閉室里吻在一起,這才是那些激烈關系的歸途。 荒島上的那場考試,大概是他們一生中最接近于“隊友”的時刻。 在那之后更為長久的時間里,不論記得或是不記得,對立或是同行,他們之間永遠交織著愛情。 就像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變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