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聽見這個安排的時候，吃驚地看著mama：“有必要嗎？”她們班上好像還沒有誰這么辦過，一個小孩子的生日需要這么大張旗鼓嗎？

    趙麗芳笑吟吟地回答：“當然有必要?！彼Ｍ⒆觽兊耐炅粝碌氖敲篮玫幕貞洠皇切⌒∧昙o就為家庭cao勞的記憶。

    冬雪看見mama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經(jīng)定下來了。她一臉無奈地過去抱了抱趙麗芳：“好的，謝謝mama。”

    “那小雪花不要親親mama嗎？”

    冬雪非常聽話地親了親趙麗芳的臉頰。

    冬至是要吃餃子的，大人們總是會對小孩說，冬至不吃餃子，會把耳朵凍掉。

    不過晚上的時候，趙麗芳就炒了一桌子菜，準備好了零食水果和糖水，門口還掛了兩盞紅燈籠，等著迎接冬雪的同學。

    小朋友們顯然也很興奮，三五成群地來了，把客廳塞得滿滿的，有不少還帶著自己的禮物。雖然可能只是一支筆一個本子一根頭繩，但是冬雪還是笑得像朵花兒一樣。

    今天晚上的冬雪特別漂亮。

    趙麗芳給她準備的禮物是一條粉色蓬蓬裙，這是她特意買了厚實的布料，親手做出來的。為了讓裙擺蓬起來，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心思。

    冬雪的頭發(fā)被趙麗芳從左右鬢角各編了一根小辮子系在腦后，頭上戴著大大蝴蝶結的發(fā)卡，穿上蓬蓬裙、白褲子、小皮鞋，就像是一個小公主。

    “殷冬雪，你的裙子好漂亮！”

    “蝴蝶結發(fā)卡在哪兒買的？真好看?！?/br>
    小女生們看見冬雪的打扮，就一個個尖叫起來，愛美真是女人的天性，這么一丁點兒的小女孩，已經(jīng)開始露出端倪。來的基本上都是女孩，沒有男生，整個屋子都被她們興奮的叫聲填滿了。

    趙麗芳把東西準備好之后，就穿上棉襖出了門，她在家里，這些小朋友一定都放不開。

    她準備就在大院里走走，可以去大禮堂看看有沒有新的電影，過上兩個小時再回家。

    一出門，正好被隔壁院子里的談振華看見。談振華一直是個很有禮貌的少年：“趙阿姨，你出門散步嗎？”

    “對，我出去走走。振華你吃飯了嗎？”

    “剛吃完。阿姨你家怎么這么多人？”兩家房子離得近，趙麗芳家的動靜這邊也聽得清楚。

    趙麗芳笑著說：“冬雪今天過生日，請了同學來家里玩。你要是沒事兒也去坐坐啊?！?/br>
    談振華“啊”了一聲：“那我沒有給冬雪準備生日禮物呢?！?/br>
    趙麗芳說了兩句“不用不用”“人去了就行”的客套話，就跟談振華道別，往大禮堂的方向走去。

    大禮堂放映的是《追捕》，趙麗芳買了一張票，花了一個多小時在黑暗中把它看完，然后慢條斯理地往回走。

    剛拐上自家門前的那條路，趙麗芳就看見有一個人影在她家門外轉悠，仔細一看好像還是一個小孩。她走過去，正在門口徘徊的小孩抬起頭，看見她頓時愣住了，結結巴巴地叫了聲“阿姨”。

    趙麗芳認出來這是誰了，這不是當初被冬雪打哭過的肖巍巍嗎？

    “你好啊肖巍巍，你找冬雪嗎？怎么不進去？”

    肖巍巍低著頭，聲音沮喪：“阿姨，殷冬雪過生日為什么不叫我？我都給她準備禮物了?！?/br>
    趙麗芳有點想笑，可是考慮到那一顆少年心，還是忍住了：“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問問她?！?/br>
    肖巍巍猶豫了一下，突然從背后拿出一個東西遞到了趙麗芳面前：“阿姨，這是我給殷冬雪的生日禮物，你幫我轉交一下好嗎？”

    趙麗芳想了想：“這樣吧，你跟阿姨進去，或者阿姨讓冬雪出來跟你說，你覺得怎么樣更好？”

    肖巍巍收回了手，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那麻煩阿姨叫她出來一下吧?！?/br>
    趙麗芳笑著讓他等一會兒，自己就進了房間。

    客廳里已經(jīng)只剩下兩個小姑娘，都是和冬雪玩得最好的，三個人正擠在沙發(fā)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看見趙麗芳進來連忙坐直了身體。

    趙麗芳把冬雪叫到臥室，低聲跟她說了肖巍巍在門口等著給她送禮物的事。冬雪難得地皺起了眉頭。

    “怎么？他還欺負你嗎？”

    冬雪搖搖頭：“那倒沒有?！泵髅饕荒昙壍臅r候，肖巍巍老實安分了好一段時間，結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一年級下學期，他就故態(tài)復萌甚至變本加厲，整天在學校里打架惹事，老師管都管不了，他mama急得哭也沒辦法。

    “mama你不用管，我去跟他說清楚?！倍┎幌矚g這樣對待自己人生的人。她是親眼看著mama怎么在后山村那樣的環(huán)境里都從不放棄一步步走過來的，肖巍巍擁有無數(shù)人羨慕的起點，卻毫不珍惜。

    趙麗芳看她心里有數(shù)，也就沒有多說。

    沒過多久，冬雪就回來了，兩個小女孩也告別走了，龍鳳胎從各自的房間里出來。母子幾個一邊聊天一邊收拾，小虎說下次他過生日的時候，也要邀請同學們來玩，讓mama也幫他做菜招待，趙麗芳答應了。

    過年的時候，殷秀成也沒有回來。大年三十的晚上，趙麗芳帶著三個孩子去徐長輝的辦公室跟他通電話，殷秀成語氣中帶著歉意，向他們保證過一段時間就回家看他們。

    趙麗芳跟他說，給老兩口的年貨和信已經(jīng)寄出去了，每個月的匯款也沒有少過，老兩口前兩天來的信里也說他們身體很好，后山村也有很大變化，讓他們放心。

    三個孩子都說了想爸爸，殷秀成語氣溫柔極了，跟他們聊了好大會兒。

    趙麗芳帶著孩子們貼了年畫和春聯(lián)，放了一掛長長的鞭炮，迎來了新的一年。

    1978年2月上旬，趙麗芳收到了軍區(qū)大院收發(fā)室轉來的一封掛號信，大大的信封上面印著“京城大學”的字樣和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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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送信過來的收發(fā)室工作人員滿眼期待地看著趙麗芳, 他特意過來，就是猜出來這是京城大學的通知書, 想要親眼看一看。

    趙麗芳控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 雖然她有自信比絕大部分考生都要考得好, 畢竟她準備得那么充分，不可能考不上自己心儀的大學，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她心里還是難免有些忐忑。

    現(xiàn)在手中的大號信封基本上已經(jīng)宣告了這次高考的錄取結果，趙麗芳心中也難免情緒起伏。她拿出剪刀小心地剪開了信封, 掏出了信封中的紙張。

    果然是京大的錄取通知書：京城軍區(qū)革委會轉趙麗芳同志，經(jīng)學校錄取, 京城高校招生委員會批準你入我校歷史系中國古代史專業(yè)普通班學習……下方還蓋著紅彤彤的京大印章。

    收發(fā)室的工作人員伸長了脖子, 看見印刷好的錄取通知書上手寫的“歷史系”, 眼神有些遺憾, 卻還是笑著恭喜趙麗芳：“趙同志，你太厲害了, 居然考上了京大，恭喜恭喜?。　?/br>
    趙麗芳卻不知道他心中在為自己沒有去上那些理科專業(yè)而感到遺憾, 她心里很滿意，因為這就是她填寫的第一志愿。

    她原本是想要考社會學系的，因為殷秀成幫她借來的幾本非常罕見的社會學書籍對她有很大啟發(fā)，讓她產(chǎn)生了對社會學理論和實踐的興趣。但是現(xiàn)在京大和清大都沒有開設社會學系，趙麗芳又已經(jīng)讀過了文學專業(yè)，所以思考之后選擇了歷史系。

    也許在現(xiàn)在很多人的眼中, 理科的前景遠勝文科，學文科是因為學不好理科，但是趙麗芳不這么想。以史為鏡可以知興廢，同樣能夠從另一個方面實現(xiàn)她的理想。

    聽著對方真心實意的恭喜，趙麗芳抓了一把奶糖，非常感謝對方送來喜信。

    工作人員走到門口還在說：“趙同志，你這是我們收發(fā)室收到的第一個京大錄取通知，真是不一般啊。以后你可就是京大大學生了，一定要給咱們軍區(qū)爭光??！”

    就像是往安靜的水里丟了一個大石頭一樣，左右鄰居立刻被炸了出來。

    “小趙考上京大了？”朱大姐掀開門簾走出來驚喜地問。

    “京大這么好考？”胡營長的家屬卻上下打量著趙麗芳，滿臉猶疑。每□□服都不重樣，天天帶著三個孩子在家里玩，家務都讓男人和孩子做，也能考上京大？那可是全國最好的大學啊。

    工作人員推著自己的自行車，自豪地在門外大聲回答：“是啊，趙麗芳同志考上了京大歷史系！這是咱們軍區(qū)大院收到的第一個京大錄取通知！”

    “哎喲，這可是大喜事！”

    趙麗芳也不管誰是真心恭喜，誰是滿腹酸氣，凡是來恭喜自己的，都抓了糖果瓜子花生給人家，滿面笑容地感謝對方。心里嫉妒的人，只要她不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詞，趙麗芳也懶得跟她多說。

    跟那些眼界狹小的人計較，只會降低自己的格調和境界。對付這些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大步前進，讓她們只能看著自己的背影，到最后連背影都看不見。

    中午把三個孩子接回來，趙麗芳告訴了他們自己考上了京大，很快就要去京大上學的事情，三個孩子都高興極了。他們可是親眼看著mama每天怎么認真讀書做題的，現(xiàn)在mama的辛苦付出有了回報，當然是件好事了。

    殷秀成走后，趙麗芳特意訂做了一個巨大的書桌和一個頂天立地滿面墻的書架，就安放在客廳。

    每天放學之后，孩子們回家最常看見的一幕就是mama在客廳看書或者練字。趙麗芳就是想用這種場景，對他們潛移默化地產(chǎn)生影響，讓他們習慣讀書，知道學習是一件永遠沒有盡頭的事情。

    不管什么時候，讀書都會讓一個人受益無窮。

    這種做法還是很有效的。

    小鳳本來就喜歡讀書，現(xiàn)在更是如魚得水，每天盤踞在自己的專用座位上沉浸在書海中。冬雪從來沒讓趙麗芳cao心過，她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井井有條，讀書、寫作業(yè)、出去玩，哪邊都不耽誤。就連小虎這個坐不住的性子，都慢慢能做到先做完作業(yè)再去玩，偶爾也會抓一本小人書在書桌前面像模像樣地看。

    下午，趙麗芳去徐長輝的辦公室借電話，告訴殷秀成自己被京大歷史系錄取了。

    殷秀成毫不意外，他從來沒有擔心過妻子考不上的問題：“媳婦兒你真棒，回頭好好犒賞你！”趙麗芳呸了他一口。

    電話里也不方便多說，只是說了開學時間，然后問殷秀成是不是要把老兩口接過來照顧三個孩子，畢竟這個時候京大可能不會允許走讀。

    “我媳婦兒也是大學生了，了不起啊?！币笮愠蓾M臉自豪地掛了電話，立刻下了命令，“今天心情好，給大家加餐！”

    徐長輝第一時間就已經(jīng)知道了結果，或者說，他對趙麗芳考試的情況知道的比趙麗芳更早更詳細?，F(xiàn)在大部分考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分數(shù)，更不知道自己接到的錄取通知書背后是經(jīng)歷了怎么樣的調節(jié)變化，徐長輝卻對其中的很多細節(jié)了然于胸。

    他關注高考，一個是出于職業(yè)習慣，一個是因為自己的心腹、生死之交殷秀成。

    殷秀成和趙麗芳之間感情的發(fā)展變化，他是了解最多的那個人。殷秀成開始對趙麗芳的懷疑，后來對趙麗芳的信任，再后來對趙麗芳的寵愛，徐長輝全都看在眼里。殷秀成可能會因為情愛而失去理智，徐長輝想默默地做他最后的那一道防御。

    趙麗芳參加高考的資格證明是他找人開出來的，他去關心趙麗芳的成績也是順理成章。

    不過當他在京城大學的熟人把趙麗芳的考試成績告訴他的時候，徐長輝還是吃了一驚。

    語文98，數(shù)學96 20，政治96，史地99——文科及格容易，但是成績這么高卻比理科更不容易！畢竟理科答案大部分就是客觀的，會就是會，就能拿高分，而文科很多題目主觀性太強，閱卷老師能夠給出這樣的分數(shù)，說明趙麗芳的答案幾乎完美！

    他的熟人可是意味深長地說：“這樣的水平，不說京城，就是全國，都是狀元了。”十年運動，學生們早就把課本丟在了腦后。現(xiàn)在只是用了一兩個月的時間復習備考，能考出六十多分的成績都算是不錯的，能夠每科都考到九十分以上的，全京城，他就只見到了這一個。

    雖然今年高考不是全國統(tǒng)一試卷，但是這樣的水平，他相信全國絕對不會有第二個。

    說實話，只看趙麗芳的履歷的話，京大、清大這樣的重點院校是不太喜歡接收這個學生的。沒有正規(guī)教育經(jīng)歷，底子太薄，年齡又大，還是家庭主婦，帶著三個孩子，以后發(fā)展?jié)摿Σ蛔恪?/br>
    當時錄取時候，超過25歲的考生分數(shù)線就會往上提幾十分，有些考生成績夠了但是年齡過大，就被重點院校放棄，被調劑到其他高校去了。

    趙麗芳完全是靠著自己幾近完美的成績，殺入了京大招生辦的視野，搶到了這份錄取通知。誰能相信這是一個來自農(nóng)村從未正式接受過學校教育的軍屬考出來的分數(shù)呢？

    徐長輝把殷秀成給他的借口拿了出來：“那個小姑娘從小就聰明好學，就是家庭條件不好，重男輕女，沒有上學的機會。后來結婚之后，條件好點了，就特別勤奮好學，自己在家里跟著村里的老人學了不少本領?，F(xiàn)在國家給了她機會，相信以后她能夠回報國家更多?！?/br>
    徐長輝心中有無數(shù)猜測，但是既然殷秀成接受了這個妻子，他也不能再多說什么。

    “繼續(xù)努力?！毙扉L輝從自己的抽屜里取出了一支金筆，作為禮物送給了趙麗芳，“這是我當初在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利品，送給你，祝你學業(yè)有成，早日報效祖國?！?/br>
    趙麗芳雙手接過，非常認真地道謝。徐長輝幫了她很多，雖然殷秀成嘴里總是“徐老頭”“死老頭”的叫，但是能看出來他是把徐長輝當成自己人的。

    趙麗芳考上京大的消息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軍區(qū)大院，登門拜訪求教的人絡繹而來。

    第一次高考失敗，但是第二次考試的時間馬上又要到了，大部分人都是準備再戰(zhàn)一場。

    應屆高中生還好，他們還能在學校里接受老師的輔導，有老師從各種途徑找來題目復習，但是社會上的考生就沒有這個條件了。他們要么去參加什么補習班，要么就是組成一個小團體一起復習。學習這個東西，對于資質普通的人來說，有人指點就能明顯進步，無人點撥就是一團迷霧。

    開始來的求教者還都有點拐彎抹角的關系，這個是殷秀成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的親戚，那個是隔壁鄰居的親戚的朋友。趙麗芳態(tài)度很好，并沒有任何驕傲自大的樣子，就在自己家里的大書架前跟來人探討各門課的知識點和難點，很多人都覺得茅塞頓開。

    沒過多久，來趙麗芳家里求教的人就越來越多，趙麗芳的那套《數(shù)理化自學叢書》被很多考生借去傳抄，趙麗芳的名聲也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