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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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嘿嘿笑:“來你這摸過火兒,快,身體要緊。” 不情不愿將體溫計(jì)塞進(jìn)衣服里,放在燈下一看,嗬,四十度還出頭! “都這樣了自己不知道?” 胡唯皺眉:“倒是有點(diǎn)冷?!?/br> 只是沒想到燒的這么高,看來最近確實(shí)少鍛煉,要不怎么出了身汗,風(fēng)一吹就這樣了? “那你幫我盯一會,打了針就回?!?/br> 胡唯沒去他老子的醫(yī)院,故意繞道去了另一家。夜里掛號的人不少,推著老人的,抱著孩子的,皆是滿臉焦急之色。 胡唯跟著人群排隊(duì),他下車時怕衣服惹眼,特意脫了外套,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夾克衫。這樣低調(diào),還要時不時被人插一杠:“哥們,我家姑娘,燒的厲害,幫幫忙?” 那人眼尖瞄著他的軍褲,眼中懇求。 胡唯回頭一看,兩三歲的娃娃被mama抱在懷里,腦袋上貼著退熱貼,可憐巴巴。 他向后讓了讓。 年輕父親對他連連道謝。 掛號看診,驗(yàn)血結(jié)果拿到跟前,大夫頭都不抬:“掛水吧,先把燒退了。” 胡唯只得又去排隊(duì)交錢,拿著一堆票據(jù)和藥,拐進(jìn)急診靜點(diǎn)室,他推門,里面的人拉門,腦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看路,一頭扎進(jìn)他胸口。 “不好意思?!弊菜侨寺曇粲袣鉄o力,弱風(fēng)扶柳的。 胡唯也沒在意,側(cè)了側(cè)身:“你先——” 二丫原本病懨懨地低著頭,一聽見這聲,機(jī)警抬頭:“小胡哥?” 這一聲小胡哥當(dāng)真清脆到了心坎兒里! 她關(guān)切地拉著他,又是一聲情真意切地問候:“你怎么了呀?” 胡唯倒是很鎮(zhèn)靜:“我沒事兒,你又怎么了?” “我,我,我肚子疼?!?/br> 二丫模棱兩可地說道,她哪好意思對胡唯講自己貪嘴吃壞肚子得了急性腸炎,在馬桶上蹲了半宿。她一低頭,瞄見胡唯手里攥著的一堆票據(jù),瞥見高熱兩個字。 發(fā)燒?發(fā)燒可是大病,搞不好燒壞腦子的。 二丫剛拔針,因?yàn)殪o點(diǎn)的原因手又僵又涼,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錯了,忽然踮腳伸手擄過他脖子。 胡唯猝不及防地前傾,咚地一聲—— 腦門對著腦門。 呼吸聞著呼吸。 第14章 第十四章 稚始鳴 二丫抵著胡唯的額頭,眨著眼,睫毛翹著,嘴兒微張,是那樣認(rèn)真地感受著他的體溫。 “是很燙……”她咕噥著和他分開,心中憂愁。“這個季節(jié)就是這樣,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感染了細(xì)菌病毒?!?/br> 正巧護(hù)士推著小車來打針,站在門口喊:“胡唯?胡唯是誰?” 胡唯和她分開,還緩不過神的樣,咳嗽一聲,對護(hù)士示意?!拔沂恰?/br> “快,過來?!?/br> 胡唯單手抄兜,戳在那里問二丫:“你怎么來的?” 拉肚子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當(dāng)然是打出租。 這下,又讓胡唯犯難了。 遇都遇上了,讓她回家,大半夜的,不安全;讓她留在這里等自己送她回去,一個病號,矯情起來不知道又要怎么嘰歪。 沒等他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二丫已經(jīng)替他做出了決定。她拽著他,往靜點(diǎn)室里走。 胡唯拉她問:“哪兒去?” 她說:“打針去?!?/br> “我是問你。” 她又說:“我陪著你呀?!?/br> “我這么大的人了,還用你陪?!?/br> 她又犟:“那你,那你要上廁所怎么辦?我?guī)湍闩e著瓶子?!?/br> 胡唯笑起來:“我上廁所你能跟進(jìn)去嗎?” 二丫語塞。 她并不想走,她非常關(guān)心他。 別人不知道一個人看病的孤獨(dú),二丫很清楚。人家都有愛人子女或父母陪著,或守在旁邊,或等在門外,心里是踏實(shí)的,是有所牽掛的。 要是你自己坐在那,冷冷清清地,有人路過,目光落在你身上,心里會哦一聲,然后唏噓,真可憐。 她不怕別人說自己可憐,但她不想讓人覺得胡唯可憐。 倆人就這么僵持著,她不走,胡唯也不進(jìn)去,最后,他把車鑰匙遞給她:“車?yán)锏任?,把暖風(fēng)開著,我一會就出來,送你回家?!?/br> 針扎進(jìn)靜脈,胡唯左腿疊右腿,在窗下靜坐著。他挑了個很靠后的位置,在角落里,不大引人注意。 他目光空空地盯著某一處,似乎想什么想的出神。 他這樣,與周圍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明明是在病著,卻沒見他說一句,那雙眼是那么純凈。他專心地想著,思考著,然后低一低眉。 他心里裝的事太多了。 樁樁件件,哪一樁哪一件都是情債。 要人命啊。 二丫在停車場找到胡唯的車,鉆進(jìn)去。 車?yán)锖芨蓛?,沒有鋪花里胡哨的坐墊,沒掛任何墜飾。她依言擰開空調(diào),縮在副駕駛等。 這幾日是驚蟄的節(jié)氣,驚蟄,眾人都知道,春雷響萬物長,預(yù)示著雨水季節(jié)來臨,可大多人不清楚,這驚蟄還分三季。 一季,桃花開;二季,雛鳥鳴;三季,鳩鷹飛。 雁城也終于在這一夜迎來了春雨,預(yù)示氣候變化。 雷聲滾過,隆隆震耳,玻璃上濺起細(xì)細(xì)密密的水珠,可這雨下的不痛快,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暗處蟄伏,只等那個時間,才能酣暢淋漓傾盆而下。 車?yán)锏呐L(fēng)與窗外的寒冷潮濕形成反差,漸漸在玻璃上升起一層霧。 二丫坐著坐著,覺得有些無聊,便伸出手指頭在車窗上畫畫。 先畫個身高腿長的小人兒,再畫上頭發(fā),畫上衣服,畫著畫著,她猛然想到這不是自己的車子,像怕人看見,又攥成小拳頭胡亂把那畫兒擦了。 胡唯從急診大門里快步出來,雨已經(jīng)停了,地面潮濕。 他走到車旁,沒急著進(jìn)去,先彎腰趴在窗外往里看了看,二丫已經(jīng)睡著了,頭頂在副駕駛的門邊上,兩只手對著塞進(jìn)袖筒。 胡唯輕輕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夾雜一身雨水氣,又輕輕把門關(guān)上。 他叫她:“杜豌——” 二丫不耐地嘖了一聲,歪了歪身子,很厭煩被吵醒。 胡唯搖搖頭,從后座撈過自己的軍裝外套蒙在她身上,把車往醫(yī)院外的主路開。 這時快凌晨三點(diǎn)了,天是要亮不亮的顏色。 路上遇見一家二十四小時的粥鋪,胡唯把車靠邊停下,老板正在打盹,見有客人掀開防雨的門簾進(jìn)來,晃晃頭,打起精神:“您看看吃點(diǎn)什么?” 胡唯在柜臺前站定,瞧著一桶桶還冒著熱氣的粥。 老板殷勤介紹:“這個時候,夜宵不夜宵,早餐不早餐的,還是喝點(diǎn)粥好,都是剛熬沒幾個小時的,菠菜豬肝粥,番茄牛腩粥,素一點(diǎn)的還有小米粥?!?/br> 胡唯點(diǎn)點(diǎn)頭:“就它吧。” “好嘞,一碗小米粥,您是在這吃還是帶走?” “帶走。”胡唯掏出錢包要付賬,想了想,又對老板說?!暗葧?,盛兩碗吧,放一個盒里就行?!?/br> 打包了兩碗小米粥,一份水煮青菜,胡唯拎著紙袋返回車?yán)铩?/br> 二丫已經(jīng)醒了,身上蒙著他外套睡眼惺忪地問:“小胡哥,你干什么去了?” 胡唯把紙袋遞過去:“快早上了,回家吃吧?!?/br> 這一路她肚子咕嚕咕嚕叫,在醫(yī)院問她怎么了,她含糊其辭說肚子疼,胡唯就知道搞不好又是胡吃海塞了什么東西才往醫(yī)院里鉆。 二丫接過來,還很靦腆地道謝:“你不吃?” “別管我,一會回單位值班,去食堂。” 胡唯再度發(fā)動車送她回家,二丫偷瞥胡唯扶著方向盤的樣子,不禁心里有些難過。 他這樣的人,不該配這樣的車子。 這臺老大眾原來是杜希的,他上班代步,后來他被分到雁城,杜希很高興,就將這輛車給了他,說他單位離家遠(yuǎn),路上不遭罪。 明明生得一張好面龐,端端正正的五官,挑不出什么錯處;站著不駝背坐著也不彎腰;不常言語心卻比誰都細(xì),他笑著看你的時候,眼神直接,寫滿了包容。 想著想著,二丫悲憫地情感涌上來,悶悶地不說話。 胡唯間隙撇她一眼,見她低著頭,以為她不舒服,也沒主動找話。 就這樣一直送她到家樓下,二丫忽然沒頭沒腦的悶聲問:“小胡哥?!?/br> 胡唯盯著前方,“嗯?” 她還是垂著頭,不敢看他?!澳翘煳医o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呢?” 死鉆牛角尖的性格到底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哇,不問,她憋得慌,她得把這件事一直放在心里。 胡唯不由得失笑,沒想到她還記掛著這個,也這么在意這個他。微側(cè)了側(cè)身面對著她,好性兒解釋:“我那天在開會呢,不知道是你的號碼?!?/br> 二丫這回抬起頭來,認(rèn)真看著他:“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