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生一個健步上前想拉艾佳的袖子。

    沒拉著——

    反而差點被他帶著往前劈了個一字馬，整個人踉蹌了下被迫松開了他家中單的衣袖，搖搖晃晃被旁邊湊上來的小仙扶?。骸澳阌衷谫u什么蠢？你不是叫中單起床？他干嘛看上去那么氣？你用什么方式叫人家起床的？”

    死亡四連問。

    涼生只來得及搖頭嘆氣。

    而此時，艾佳來到了那個正毫不知情地低著頭，歡快玩手機的女工作人員面前，抿了抿唇，沒說話。

    ……空氣有些凝固，周圍不少聽見動靜的工作人員抬起頭，先是莫名地看看艾佳，又看看艾佳正瞪視的人，然后智商正常的人紛紛一臉了然，擺好姿勢準備看戲。

    對此毫不知情的瞳瞳正低頭刷微博——

    看了一眼這半天漲的幾百個粉絲，還有粉絲私信“quq求更多隊員生活小段子”“求我們?nèi)萑莸恼掌薄扒蟾嘈轮袉巍?，她勾了勾唇角，正準備一個個回應(yīng)……

    這時候，她忽然遲鈍地感覺到周圍氣氛不太對。

    “……怎么了？”

    顯得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她沒怎么費勁兒就對視上一雙深若寒潭的雙眸……她抓著手機的手指不詳?shù)靥鴦恿讼拢瑴\淺皺眉。

    “艾佳？你怎么了？”她輕輕問。

    艾佳看上去完全懶得跟她廢話：“微博，刪了。”

    “什么微博？”瞳瞳露出個茫然的表情，片刻之后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哦，你說那個微博，不用刪吧，沒有人說不好啊或者怎么的……本來就是說給粉絲發(fā)福利什么的，有些人就樂意看這種，大家都挺高興的?！?/br>
    涼生在艾佳身后嘟囔了聲：“你看，我就說。”

    艾佳皺起眉：“‘大家都挺高興’，你怎么不問我高興不高興？”

    瞳瞳看著艾佳，像是挺無奈的：“我也沒有把你照很丑或者怎么樣吧？”

    “是這問題？我沒告訴旁敲側(cè)擊告訴過你我有女朋友？”艾佳挑了挑眉，那樣子看上去恨不得能把人生吞活剝，一時間基地里剩下沒打游戲的都站起來圍了過來，“你沒經(jīng)過我允許隨便發(fā)照片就算了，配字什么意思？”

    “女朋友視角？你是不是誤會什么啦？”瞳瞳看著有些無語地笑了，“你去網(wǎng)上搜一下好不好，這個不是我說我是你女朋友，而是這是女朋友角度拍的照片！就像很多ins上的網(wǎng)紅，拍一張抓著男朋友手臂的照片衍生出來的玩意……只是送給粉絲的福利，很多明星也會這么拍小視頻或者照片——”

    “哦，奇了怪了，”艾佳點點頭，面無表情帝說，“我還以為我是來打職業(yè)的，是我走錯門了還是我會錯意了，打比賽贏比賽還不夠，我他媽還還得賣身取悅粉絲？！”

    “什么賣身取悅粉絲！”瞳瞳也站了起來，“你說話不要那么難聽！你去搜搜看是不是也有別的電競俱樂部這么玩，人家的粉絲漲得嗖嗖快！我們也不能只是原地踏步吧？！看看這個賽季的微博評論和回復(fù)量吧，粉絲都快跑光了！”

    “一口一個粉絲，粉絲是你爹啊？”

    “怎么說話的！大家都是拿工資做事，你怎么覺得自己比人家高人一等啦？”

    “我他媽好像沒拿這份賣身錢吧？”

    “好好好，你沒拿——俱樂部維持運營不依靠粉絲基礎(chǔ)拿贊助拿投資難道依靠你們打比賽贏得獎金嗎？那也要你們贏比賽才是，你們贏了嗎？！”

    瞳瞳一句話，把現(xiàn)場所有現(xiàn)役隊員外加教練組得罪得干干凈凈——

    雖然她說的話并不是完全沒道理。勉強算是”話糙理不糙”。

    但是……

    這他媽也太糙了點？！

    “所以現(xiàn)在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對戰(zhàn)隊成績指指點點？！”

    在艾佳近乎于咆哮的時候，涼生和小仙一左一右竄上來架住他，而此時少年抬腳踹了腳茶幾——茶幾發(fā)出“嘎”地一聲巨響，異常刺耳！

    桌子上原本放著的果盤翻倒，幾個放在那沒人吃的梨和蘋果掉下來，啪啪掉了一地。

    沒人敢說話。

    大家大眼瞪小眼。

    小仙和涼生只覺得自己好像抱著一頭牛，這艾佳……力氣也忒大了點！

    “那么喜歡粉絲經(jīng)營搞什么電競俱樂部，改名叫yqcb傳媒公司不是更好？！成績不重要，你不如請幾個長得好看的小鮮rou來天天給你搔首弄姿？找我們一群起床連臉兜懶得洗又拿不到冠軍的網(wǎng)癮少年在這浪費俱樂部的錢干什么，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艾佳聲音越來越高。

    此時，那個瞳瞳像是接不下話了，像是一股氣堵在胸口，她狠狠地瞪著艾佳，又委屈又可憐的模樣，雙眼泛紅。

    然而艾佳卻明顯是個不曉得是什么憐香惜玉的——

    原本他只是因為這女的亂他媽發(fā)微博給他找事有點兒惱火，現(xiàn)在他因為她在這大放厥詞簡直暴跳如雷！

    “一人少說兩句。”

    “你哪個部門的，怎么說話的？”

    “我怎么不記得后勤宣傳的能對我們戰(zhàn)隊成績指手畫腳了……”

    “那么想看冠軍去ck啊，我?guī)湍銌枂査麄兘?jīng)理招人不？”

    都是十幾歲歲的少年，本來春季賽都結(jié)束了沒拿到冠軍大家都很遺憾但是這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現(xiàn)在冷不丁聽到這些冷嘲熱諷的話。說不惱火完全是假的。

    現(xiàn)場除了小仙還說兩句安撫的話，其他人看著都恨不得撲上來把這女工作人員掐死——

    她跟艾佳吵一半不吵了，往那一坐低著頭不說話。

    艾佳冷冰冰看她一眼，沒有絲毫心軟的跡象，彎腰伸手一把搶過她的手機，點開微博利落地把她發(fā)那條微博刪干凈了，又把她手機扔回她腿上。

    力道不小。

    瞳瞳被砸得哆嗦了一下，隨后聽見冷漠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是來打職業(yè)的。想扮小丑，去哪不行？”

    扔下這么一句話，艾佳掙脫開小仙和涼生，眾目睽睽之下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當二樓驚天動地的摔門聲響起，坐在沙發(fā)上的女人開始泣不成聲……一時間，整個基地一樓都是她“嚶嚶嚶”哭的聲音。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由容容一聲如釋重負地“啊我游戲開了”，眾人恍然大悟，各自找理由一哄而散——于是到最后，十來個大老爺們，愣是沒一個人上前去遞個紙巾。

    小仙猶豫了下，看看坐在那哭妹子，又看看樓上那扇緊閉的大門，嘆了口氣，抬腳往樓上走。

    ……

    小仙推開艾佳那邊房房門，艾佳正倚靠在床邊抽煙，像是雕像似的望著窗外，手中的煙都快燒著手了都不知道。

    他另外一只手握著手機。

    小仙把他手機抽出來看，屏幕上開著和【陳小姑娘】的對話框，相比起早上那一臉竄的賣萌，剛剛被少年發(fā)出去正新鮮的只有兩句話——

    【yqcb、aico：微博不知情的情況下發(fā)的，我讓她刪了?！?/br>
    【yqcb、aico：你那個也給我速度刪了，聽見沒?！?/br>
    小仙：“……”

    小仙不曉得所謂的“你那個”是“哪個”，他張了張嘴剛想教育艾佳這么邦邦硬和女朋友講話可能是要涼得硬邦邦的……但是一考慮剛才艾佳在樓下和那個女工作人員說話的態(tài)度——

    呃。

    這簡直算是如沐春風了。

    于是小仙又默默地閉上了嘴。

    幾分鐘沉默后，艾佳“嘶”了聲抖了下被煙草燙著的手指。

    “那個女人說的話……”小仙猶豫道。

    “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我早就把她的腦袋摁在馬桶里讓她簌簌口了?！卑言诖芭_上熄滅了煙草，用平靜的語氣道，“我長那么大，除了我媽和我女人，沒人敢這么和我說話?！?/br>
    小仙：“……”

    原本以為撿回來的是條小奶狗中單。

    原來是條和隔壁替補中單不相上下的狼。

    社會社會。

    現(xiàn)在退貨也來不及了，是不？

    作為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在艾佳面前發(fā)出嘆息的人，小仙無語道：“你生氣歸生氣，但是那個女人說的話不是完全沒道理——電競俱樂部運營靠贊助商和投資商，這些人來贊助，來投資，看的還不是戰(zhàn)隊的粉絲人氣，你沒有人氣，就什么都沒有，必要的運營肯定是要有的……”

    “但是不能本末倒置。”

    “……什么？”

    “少搞這種花里胡哨的東西，打出成績比什么都來得強?！卑寻櫭迹耙粋€春季賽冠軍，ck官方微博長了幾萬粉，為什么？我也沒聽說他們哪個隊員突然整容成柏原崇?！?/br>
    小仙想了下，他媽的好像也是。

    現(xiàn)在lpl的八只戰(zhàn)隊，人氣方面能看得過去的不過就是yqcb、ck兩只最頂尖的戰(zhàn)隊，下來稍微能感覺到有粉絲存在的是zgdx還有紅箭、大清戰(zhàn)隊這些……

    zgdx這個賽季，人氣飆升，幾乎有隱約要追上ck和yqcb的勢頭，贊助費收到手軟……人們都說是陸思誠帶來的粉絲——

    現(xiàn)在想想，未必不跟他們這個賽季成績rou眼可見變好有關(guān)系。

    而剩下的戰(zhàn)隊，經(jīng)常搞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送點隊員寫真簽名照，發(fā)發(fā)戰(zhàn)隊內(nèi)部日常照片什么的，雖然也有受眾，但是到底還是“邪魔外道”——

    根本不成氣候。

    小仙拍拍艾佳的肩膀，艾佳抬起頭掃了他一眼：“我先說好了，以后這別拿這種事搞我，我來就是想打職業(yè)，不是來當明星的……再有下次，我還他媽繼續(xù)懟?！?/br>
    “行了行了，哎呀，你們都是祖宗?！?/br>
    小仙再一次由衷感慨貴隊中單位都是神經(jīng)病的現(xiàn)實……在艾佳終于稍微軟化一點，掏出煙盒塞進他手里時，他抽出來一根，不點燃，只是叼在嘴邊，含糊道——

    “正常的宣傳你還是要配合一下的?！?/br>
    “我知道。”

    “這種不三不四的事，以后我盡量給你們攔著，”小仙微微瞇起眼，“雖然我不覺得照幾張□□就能成為影響你們拿聯(lián)賽冠軍，進s系，拿s系冠軍的原因了。”

    “你確定不影響？”艾佳把自己的手機往小仙手機一塞，“今天，我原本能美滋滋睡到下午，晚上起來跟隊友雙排打訓(xùn)練……現(xiàn)在就因為那些烏七八糟一條微博，我女朋友原地爆炸，我他媽時刻惦記著要不要再飛回g市給她下跪磕頭——”

    小仙：“……”

    艾佳面無表情：“職業(yè)選手也是人，有七情六欲的，看看愛殺一個國服登頂王者在比賽的時候發(fā)揮成什么鳥樣，還不能正視我們也是人甚至還是玻璃心這個事實嗎——麻煩把我們當人看?！?/br>
    好了，現(xiàn)在又變成了愛殺。

    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是吧？

    小仙：“……………………我發(fā)現(xiàn)你今天格外油嘴滑舌，分分鐘可以罵哭或者說服任何人?！?/br>
    艾佳莫名其妙：“我罵哭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