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目光沉沉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隨后又問：“先不說蘇延，回到剛才的問題，你說石海誠栽贓你，有證據(jù)嗎？”

    “我沒有殺蘇延，但是他的領(lǐng)帶卻出現(xiàn)在我的車?yán)?，難道還不能夠說明是石海誠蓄意陷害我嗎？！”

    楚行云稍稍想了想，就理順了他話里的邏輯，笑道：“你是說，他聽到你和蘇延吵架，發(fā)現(xiàn)了你的殺人動機，然后把殺人兇器放在你的車上，這樣一來，你的嫌疑人身份就被坐實了？”

    吳涯氣喘吁吁的點頭：“沒錯。”

    楚行云頷首沉思了片刻，然后抬眸看著他，輕飄飄的問：“婚禮當(dāng)天他和蘇延都比你先離開？”

    “是?！?/br>
    “也就是說，他離開的時候蘇延還沒死?！?/br>
    “是?！?/br>
    “從婚禮結(jié)束到現(xiàn)在，你們私下底單獨見過面嗎？”

    “沒有?！?/br>
    “他坐過你的車嗎？”

    “……沒有?！?/br>
    楚行云扯開唇角，笑了：“講不通啊，吳醫(yī)生，石海誠連接近你的機會都沒有，又怎么有機會把蘇延的領(lǐng)帶放進你的車?yán)铮俊?/br>
    吳涯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如果他拿不出領(lǐng)帶是被第二個人放入自己車?yán)锏淖C據(jù)，就無法把嫌疑從自己身上引開。那么具有最大嫌疑的人不是石海誠，而是他。

    吳涯急道：“我沒有殺蘇延，我根本不知道那條領(lǐng)帶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車?yán)?！”說著，他回頭看向傅亦，懇求道：“傅亦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蘇延！石海誠在說謊，絕對是他殺了蘇延！”

    傅亦皺著眉，平穩(wěn)又復(fù)雜的目光落在他慌張失措的臉上，語氣沉重道：“我們需要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他的任何說辭都是狡辯。

    吳涯再次無力的跌回椅子上，有那么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是絕望，且無助的。

    楚行云在等他新一輪的發(fā)言，但是吳涯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dāng)中，久到他幾乎以為吳涯已經(jīng)默認了罪行。

    手表上的指針不知不覺的走了一個刻度，楚行云第三次看了看手表，耐心已經(jīng)被沉默中的吳涯磨耗了大半，身上潮濕的外套也被他自己的體溫烘干。他站起身，沉甸甸的目光從吳涯身上收回，對傅亦說：“先把他拘留起來?！?/br>
    說著，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等一下，楚警官?！?/br>
    吳涯忽然出聲叫他。

    楚行云停下步子，回頭看他：“怎么？”

    吳涯精疲力竭似的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看著他，還沒說話，先歇了一口氣，輕聲道：“我想起一個細節(jié)。”

    楚行云又朝他走回去，停在他面前：“什么細節(jié)？”

    “那天晚上我開車返回的時候，走的是103號公路，103號山路半山腰有一座溫泉會所，你知道嗎？”

    那座溫泉會所很有名，銀江市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楚行云沒說話，用眼神催促他繼續(xù)說下去。

    吳涯便道： “我下山的時候，在路邊看到一個女人，當(dāng)時天色已經(jīng)晚了，我見她自己一個人走在山路上很不安全，就問她去哪里，她說去溫泉會所。那條公路上除了我，沒有其他車輛，所以我就載了她一程，把她送到溫泉會所前的大路口。”

    說著，吳涯停了停，像是在極力回想般緊緊擰著眉頭，又道：“她坐在后座，我跟她聊了幾句，她說她姓劉，周末來散心。但是我沒見過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把領(lǐng)帶放在我車?yán)??！?/br>
    楚行云覺得他這番話漏洞百出，甚至有些異想天開，既然他不認識那個女人，同理，那個女人也不會認得他，她又怎么把栽贓他？退一萬步講，就算女人是兇手，把兇器放在一個陌生人的車上，栽贓一個陌生人的做法太蠢了，除了會暴露自己以外，什么用處都沒有。

    “你確定你沒見過她？”

    楚行云擰著眉問，

    吳涯自己都覺得荒唐，自嘲般笑了笑：“我不能說謊，我的確不認識她，但是從蘇延出事后，只有她坐過我的車……”

    說著，他忽然停住，猛然抬起頭看著楚行云，眼神波光涌動：“我想起來了，她接了一通電話！”

    “說清楚?！?/br>
    吳涯活過來般，激動道：“送她回酒店的路上，我給蘇延打了一通電話，但是她的手機卻響了，和蘇延的鈴聲一模一樣！當(dāng)時我有些奇怪，但是沒有多想，以為是巧合。后來蘇延的手機就打不通了，我懷疑蘇延的手機就在她身上，我給蘇延打的那通電話被她掛斷了，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知道我是誰，所以她才會把領(lǐng)帶藏在我的車上！”

    雖然他的故事很精彩，但是楚行云依舊不為所動的看著他，說：“理由。”

    “蘇延的手機屏保是我們的合照，只要她看到那張照片，就會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

    吳涯猛地沖過去握住楚行云的肩膀：“她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和蘇延的關(guān)系，一定是她把領(lǐng)帶放在我的車上！”

    眼前的男人激動的臉上漲紅，眼睛里漫出一層附著水霧的光。楚行云卻擰著眉，滿是懷疑的看著他。

    吳涯這番話雖然聽來有理有據(jù)，甚至很有信服力，實則全是邏輯漏洞。

    “……把你的手機給我。”

    他說。

    吳涯雖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還是依言把手機交給他，看著他翻出撥給蘇延的通話記錄，才明白他在找自己說的那通打給蘇延，卻被女人掛斷的電話。

    楚行云在他手機里果然找到了一通蘇延失蹤當(dāng)天，晚上九點四十二分從他手機里撥出去的記錄，上面顯示振鈴三秒鐘，并沒接通。

    直到看到這通記錄，他才對吳涯的升起一絲信任，把手機還給吳涯，道：“跟我過來?！?/br>
    楚行云把他帶進技術(shù)隊辦公室，讓一名警員找出十月二十一號，也就是吳涯失蹤當(dāng)天，溫泉會所所有的入住名單。吳涯站在他身旁，一張張的辨認技術(shù)員找出的名單中所有的女性照片，他說記得那個女人說自己姓劉，但是姓劉的女人全部看了一遍，沒有他記憶中的那張臉。

    吳涯找不到那個女人，略有些慌神，好像把證明自己清白的賭注全壓在了這名劉姓女子身上。

    楚行云看出他的緊張，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別著急，慢慢看?！?/br>
    說著又對警員道：“重新再來一遍?！?/br>
    警員把已經(jīng)過濾過一遍的照片再次一張張的調(diào)出來，讓吳涯指認。

    在吳涯第二次尋找他口中搭車的女人時，傅亦推開門進來了，看了吳涯一眼，站在楚行云身邊，伏在他耳邊低聲道：“剛才小喬打電話回來，說陳智揚他們已經(jīng)查到了槍擊案三名死者之間的聯(lián)系了?！?/br>
    楚行云忙問：“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傅亦皺著眉，面露疑惑道：“姜偉和另外兩名死者都是一個遙控飛機興趣俱樂部的成員，這個俱樂部在三個月之前就解散了。小喬和陳智揚的人找過這個俱樂部的發(fā)起人，據(jù)那個人說，他們?nèi)齻€平常也沒什么聯(lián)系，不是很熟，不過俱樂部解散后他們還有沒有聯(lián)系就不知道了?！?/br>
    一個遙控飛機興趣俱樂部，難道這個俱樂部會和姜偉丟失的槍支有關(guān)嗎？

    “陳智揚放過這個線索了？”

    傅亦明白他的意思，假如陳智揚放棄這條線索，他就會暗中偵查，但是這次他要失望了。

    傅亦道：“沒有，陳智揚在查這個俱樂部?！?/br>
    楚行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連姜偉丟了一支槍都不知道，沒有目的查，效率低還不出活兒?！?/br>
    傅亦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盤，只變相的提醒道：“你打算把這個線索埋到什么時候？”

    楚行云看了一眼手表：“順利的話，今晚就出手。”

    他們這邊正在說話，吳涯忽然叫了他們一聲，然后指著電腦屏幕上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有些猶豫不決道：“應(yīng)該就是她。”

    楚行云和傅亦立刻圍過去看，看到照片時均意外的睜圓了眼，然后極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照片上的女人竟然是他們在石海誠小區(qū)停車場見過的林鈺。

    楚行云心里沉甸甸的，說不清什么滋味，目光復(fù)雜的看著照片上的漂亮女人，勾著唇角，竟有些想笑：“你確定？”

    吳涯看著林鈺的照片，看似在回憶：“那天晚上天色晚，而且照片和真人多少會有出入，那個女人比照片上要更漂亮一些。不能說百分百是她，有七八分像?！?/br>
    吳涯這番話說的中肯，貌似是不愿指認錯人。也正是他的謹慎和中肯獲得了楚行云的信任。

    讓他又復(fù)述了一遍當(dāng)晚林鈺上車后的一言一行，記成筆錄，然后楚行云對他說：“你可以走了?！?/br>
    吳涯詫異的看了一眼傅亦，道：“你們不拘留我了嗎？”

    楚行云正在翻他的筆錄，聞言笑了笑，道；“就算拘留你，也得給你時間請律師?！?/br>
    傅亦卻明白，楚行云這是難得的賣了他一個面子，在他變卦之前，他把吳涯帶出辦公室，站在樓道里對他說：“在我們核實之前，你這兩天除了醫(yī)院，哪里都別去。如果你是清白的，在自己有嫌疑的這段時間里就要控制自己的接觸面?！?/br>
    吳涯雖然不理解，但是也懂得傅亦的苦心，握住傅亦的手感激道：“謝謝你，謝謝?！?/br>
    像是安慰老友般，傅亦給了他一個短暫的擁抱，往后退開時看到楊開泰正迎面從對面的樓梯上走下來，懷里抱著厚厚一摞文件，見他看過來，就低下頭裝模作樣的整了整懷里的文件。

    “等我一下?！?/br>
    說著，他朝楊開泰走過去，把他領(lǐng)開了幾步，然后把他懷里的文件都接了過去，問：“什么東西？這么多?！?/br>
    楊開泰道：“政法委要求咱們這個月完成的學(xué)習(xí)指標(biāo)?！闭f著，他不滿的嘟囔道：“都把咱們一線警員當(dāng)大老粗，其實給人民群眾普法的，除了咱們也沒別人了。檢察院和法院才需要好好學(xué)習(xí)，都是一群形而學(xué)，紙上兵。”

    傅亦聽他這話說的頗具楚行云真?zhèn)?，又見他垂著腦袋，表情懨懨的，嘴里難得竟有了抱怨。

    傅亦失笑道：“你怎么了？累了嗎？”

    楊開泰低頭在地上亂瞟：“沒怎么，你叫我什么事？”

    傅亦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吳涯，低聲道：“你把吳涯送回去吧，他情緒不太好，我擔(dān)心他會出事?！?/br>
    楊開泰抬起頭看著他，直直的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后說：“哦。”說完扭身就走。

    “欸?！?/br>
    他走的急，急的連車鑰匙都沒拿，傅亦從兜里掏出車鑰匙正要給他，楊開泰就從他面前走過了，于是傅亦騰出一只手去拉他，剛拽住他胳膊，懷里一摞文件失去了重信嘩啦啦的撒了一地。

    楊開泰連忙蹲下去幫他撿，傅亦看著他慌慌張張的樣子，嘆了口氣，也蹲下身子撿文件。

    “要幫忙嗎？”

    吳涯走近了兩步，問道。

    傅亦抬頭沖他笑了笑：“不用了?！闭f完又埋下了頭，正打算跟楊開泰說點什么，就被對方搶了先。

    楊開泰撿著文件急哄哄道：“對不起啊傅隊，我不是故意的?！?/br>
    傅亦當(dāng)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有點著急，有點冒失，有點心不在焉。

    這小子動作很快，迅速把文件亂七八糟的整合在一起，轉(zhuǎn)眼就剩下最后一張了。

    他拿起最后一張文件就要往后撤，手背卻冷不防的被傅亦的手蓋住。

    傅亦把他的手連帶著文件一起按在地上，溫柔的眸子看著他，輕聲問：“你到底怎么了？”

    楊開泰看著他們疊在一起的手，耳根一紅，低聲咕噥道：“沒什么，就是中午沒吃飯，有點餓?！?/br>
    這個借口找的可真不怎么樣，傅亦看穿他連一個眼神都不需要，光聽他說話的語氣，就能判斷他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傅亦靜靜的看了他片刻，正要說話，前面的辦公室門開了，楚行云探出個腦袋沖他喊道：“走了傅哥！”

    傅亦朝他抬了抬手，然后把按在楊開泰手下的文件抽出來，抱起文件站起身又伸手拉了楊開泰一把。

    “你把吳涯送回去就下班吧，這幾天你也累了，回家好好睡一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