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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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水兩升,草木灰一把,分五次喂入催吐,待水液潔凈后,食生雞子白三枚,轉(zhuǎn)日即愈?!背榆叩哪抗廪D(zhuǎn)向了一旁神色微變的孟媯,突然問道,“難道家巫不知如何祛除食邪嗎?” 孟媯已是心神大亂,仲嬴為何突然中邪,沒人比她更清楚,不過是在朝食中添了些麻子。這是家中祖?zhèn)髦?,只有巫兒知曉,能讓人顯出中邪之狀,卻不危及性命。她以往也使過幾次,當然清楚只灌水催吐即可,但是誰曉得,竟還要用草木灰和雞子白? 這到底是猜出來的,還是鬼神告知? 田湣可顧不得那么多了,趕忙吩咐下去:“快快照做!” 仲嬴畢竟是他的妻子,亦是他的自幼一同長大的表妹,田湣焉能坐視不理? 把這兄妹二人的反應(yīng)看在眼底,楚子苓微微斂目,知道自己猜的不錯。當初在宋宮,她可是從巫祝那里學(xué)了不少把戲,后宮爭斗的復(fù)雜和慘烈,又豈是區(qū)區(qū)大夫家宅能比的?畢竟是田氏主母,就算下毒,也不敢用的太重,還有什么能比火麻仁這種巫者必備,又見效快、預(yù)后輕的藥物好用呢? 見事已不成,孟媯突然道:“大巫未見人,卻能猜出病情,莫非會些咒術(shù)?” 這句話聽來平平,但是深究起來,十分誅心。若是會咒,那仲嬴的病到底從而何來?為何她不見人也能猜出病因,難不成真正下咒的,是她本人? 這話旨在讓田湣起疑,孟媯深知自家弟弟脾性,但凡事涉鬼神,他極容易被牽著鼻子走,全無平日精明。若是疑心這巫者,還怕他不猜忌那孽子嗎? 然而話音剛落,那漆黑眸子又望了過來,只見那大巫微微一笑:“若吾施法,那人焉有命在?” 她唇畔有笑,卻無絲毫溫度,就像說一件并不放在心上的小事。然而那語氣,那神情,讓人無法生出半點懷疑,就像一位能掌生死的黃泉使者,讓人膽寒。 這一刻,孟媯是真的怕了。術(shù)法學(xué)得再精,占卜如何靈驗,她也只不過身處田氏家祠罷了,哪里見過真正的大巫?而面前這女子,絕非尋常人物,一言一行,都透著股迥異家巫的氣勢。這可不是凡俗傳承能教出來的,田恒是從哪里尋來這么個可怕人物的? 田湣喉頭顫了一顫,一時也說不出話來。這樣的威脅,讓他極為不適,但心中恐懼卻越發(fā)高漲,令他半點不敢輕慢。 那孽子果真是尋了個幫手嗎? 看到了兩人眼中的恐懼,楚子苓神色更淡,她不怕被這些人畏懼,更不怕有人在背后指點,但是田恒,不該被這些妖言惑眾的東西傷害! “田氏家事吾無心過問,然田恒一條性命,是吾從鬼門中救出的,前塵早就散了個干凈。若非如此,豈能得君上看重?還望家主明辨是非,莫誤良機?!崩淅淙酉逻@句話,楚子苓轉(zhuǎn)身而去。 田湣簡直不知當說什么了,愣在原地半晌,突然大步走進了內(nèi)室:“水喂了嗎?可轉(zhuǎn)醒了?” 聽著那突然變得焦躁的聲音,孟媯跌坐在地。阿弟信鬼神,篤信無疑。然而如今,他信的怕以不是自己了…… 大步走出了家祠,楚子苓根本沒看那些畏懼退避的下人,徑自向小院走去。在宋宮數(shù)月,對于如何裝神弄鬼,當個“大巫”,她早有心得,然而這一切,仍是讓她氣悶不已。難怪出身大夫之家,田恒卻選擇四處流浪,當個游俠;難怪當初在宋國,聽她說陳姬生子不祥時,他會如此震怒;難怪當初知道自己是個巫者,他不似旁人一樣敬畏,反而露出隱隱疏離不喜。有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姑母,他的幼年,又該是如何樣貌? 猛一頓足,楚子苓胸口竟生出了隱痛,讓她眉峰緊蹙,牙關(guān)緊咬。他為何要回齊國,真是為了即將開啟的大戰(zhàn)嗎?他為何要接下坊中差遣,真是因為這是家中事務(wù)嗎?而他,竟一個字也沒同她說! 那股抽痛,刺得她呼吸都困難起來了。過了半晌,楚子苓才重新邁開腳步,步履堅定,向著他們的小院而去。 田恒自莊園歸來,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一進家門,就覺出氣氛不對。仆役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往日總要挑三揀四的執(zhí)事,更是連影子都消失不見。 出事了! 田恒二話不說,飛快向小院奔去。他離開這家方才半日,難不成就有人尋了子苓麻煩?若那女人真對子苓不善,他定要,他定要…… 步入小院,他沒看到那大樹下站立的身影,心中愈是驚怒,他疾步來到書房,“碰”的一下推開房門,下一刻,田恒愣在了原地,只見子苓身著巫袍,面繪巫紋,就坐在屋中。 腦中嗡嗡作響,田恒一時竟無法做出有效反應(yīng),對面女子卻率先開口:“我等你許久了,有事想問?!?/br> 田恒這才回過神來,不由自主上前:“為何這副打扮?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是急切的,關(guān)心且急切。楚子苓輕輕舒了口氣:“無事,只是去了家祠一趟?!?/br> 田恒猛地握緊了雙拳:“那賤婦可是為難你了?” “她不過是個家巫,能為難我什么?”楚子苓不答反問。 這下田恒愣住了,是啊,子苓可是曾入楚國,又入宋宮,被一城國人頂禮膜拜的大巫。若論“聞達于諸侯”,她的才能怕是比自己還強上一些,那可是掌生死,驅(qū)瘟鬼的能耐。 一個齊國巫兒,確實不可能傷她。 心頭一松,復(fù)又一痛,田恒松開了手掌,緩緩坐下:“無事便好?!?/br> 注視著面前那人忽而放松下來的神情,楚子苓只覺胸中憋悶難忍,幾乎要喘不上起來。輕輕閉了閉眼,她突然開口:“我無事,無咎你呢?可有什么事,忘了告訴我一聲……” 聞言,田恒猛地抬起了頭。面前那女子的神情,并未改變,只是定定的望著自己,連那詭異巫紋,都無法遮擋她眸中關(guān)切。 她去過了家祠,見過了那女人,這些陰私,又怎能瞞下? 田恒堅毅的薄唇抿了起來,許久之后,方才答道:“我出生時,顯出兇兆,乃不祥之子?!?/br>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他的語氣極為平淡, 毫無起伏,像是說一件無關(guān)瑣事, 然而那雙眼, 卻牢牢鎖在楚子苓臉上, 想要從她的神情中尋出些微波動, 輕蔑、震驚、厭棄、同情……然而一切都沒出現(xiàn), 那女子只是望著他,眼神溫和,似有隱痛, 靜靜等在一旁, 等他說下去。 于是, 田恒說了下去:“我母親乃是燕國隸奴,身份低微, 因父親酒醉懷了身孕。那時父親剛下六禮, 正妻尚未過門,就把母親趕到莊上。待臨產(chǎn)時, 家中六畜不寧,祖母病重,巫兒占卜問卦,得出了不祥之兆?!?/br> 田恒頓了頓:“好在,父親尚無子息, 我這個庶長才留下一條命來。” 他的聲音里, 有說不出的譏誚, 可以想象的出, 當年他們母子的艱辛。 楚子苓沉默良久:“你們后來還是回府了?!?/br> 若是沒回府,何來這么個幼時居所? “主母三年無所出,我和母親才被接了回來,在這小院住下?!碧锖阏Z中多了些情緒。 那時他已六歲,母親何其高興,只盼著他能出就外舍,研習(xí)六藝,好有朝一日繼承家業(yè)。然而一個不祥的庶子,在主母無出的后宅,境遇又能如何? 這些,他都忍了下來,拼上性命,只惦記著不辜負母親的期待,做個人人稱道、配得上田氏之名的君子…… 眸色忽地沉下,田恒繼續(xù)道:“幾年后,母親病故,主母也生出了嫡子,我被驅(qū)出國子,跟著師傅學(xué)習(xí)兵器、御術(shù),直到恩師故去,才離家游歷。如今回來,自會讓那些人心生忌憚。” 他說的太簡單了,平鋪直敘,沒有細節(jié),更無要點,如述說一個跟自己全不相干的故事。但是楚子苓聽出了話語中隱藏的東西,就像把一塊陳年的傷疤揭開,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當重新睜開眼時,眸中已有了怒意:“那巫兒并無法力,不過是弄權(quán)罷了。今日下毒謊稱有人中邪,想把此事推到你身上,被我識破。二十年后她猶敢如此,何況當初!” 田恒肩背一緊,猛然猜到了子苓今日這副打扮的緣由,怒氣立刻涌上,若是子苓并非大巫,那毒婦會如何待她?! 楚子苓看出了他的憤怒,然而她今天遭遇的,比起這十幾年苦楚,又算得了什么?膝行兩步,楚子苓來到了田恒身邊,按住了那只攥緊的拳頭:“他們奈何不得我,卻能傷你。你絕非命中‘不祥’,該懲罰的,是他們,不該是你!” 那只白皙纖長的手穩(wěn)穩(wěn)覆在手上,溫暖柔軟,似要撫平他胸中的傷痛。田恒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這些東西,他從未跟旁人提起,也以為自己早就把這些拋諸腦后,不再計較,然而當真聽到有人說“錯不在他”,還是讓田恒的心猛然揪起。 母親的剛強,未嘗不是不甘,恩師的隨性,未嘗不是避世,他們其實都信“命”,只是不愿任其擺布。而子苓,子苓是不信的。雖然說著天命鬼神,卻總要自黃泉路上搶回人命,不分貴賤,執(zhí)拗的簡直不像個擁有神術(shù)的大巫。 而她,確實是大巫。她說,自己絕非不祥之人。 也許是他沉默的太久,楚子苓忍不住道:“若是你想繼承家業(yè),也許我能想些法子……” 想法破壞巫兒的威信,讓她那些裝神弄鬼的手段暴露在眾人眼中。以田恒的才能,若是沒有“不祥”這個惡名,繼承家業(yè)又有何難? 手掌一番,田恒輕輕握住了那只素手,搖了搖頭:“不必,就像你說的,以我才干,何愁不能聞達與諸侯?” 母親的掙扎和不甘,熱切和期盼,其實已然遠去。繼承家業(yè),成為家主又如何?把曾經(jīng)折辱他的全都踩在腳下,讓父親對過往作為懊悔愧疚,乃至使得田氏飛黃騰達,位列上卿?所有的一切,在他離開齊國時,都消散干凈。恩師在最后的時日,教會他要活的真切自在,遵從本心。 而現(xiàn)在,他心中只有這女子。他想讓她活的平安隨順,自由自在,何必因為這些污濁,跳進泥潭,臟了雙手。 楚子苓愣住了,那不是故作姿態(tài)的退讓,亦沒有狂傲戾氣,滿心郁憤。他只平平淡淡說出了這些,似乎天經(jīng)地義。就算生在深澗,猛虎也能咆哮山嶺,就算生在泥潭,蛟龍也能騰云駕霧,而當他躍出樊籠,過去種種,不過是過眼煙云。 那顆緊繃的,激憤的心,漸漸舒緩了下來,楚子苓回握了過去。那只手比她的手大上許多,完完全全將她的手裹在掌心,似永遠不會垮塌的壁壘,將她牢牢庇佑。 即便這其中并無情愛,也足夠了…… ※※※ 一夜無眠,第二日,田湣只覺額角突突直跳,胸口難掩煩悶,倒不是說仲嬴未曾康復(fù),而是恰恰相反,照那大巫所言,只花了小半時辰,她身上邪癥就盡數(shù)褪去,到了晚上,甚至能起身用飯??墒沁@些,更令他寢食難安。田恒身邊有此等大巫,何必使鬼蜮伎倆?那用這陰毒手段的,又是何人? 這個念頭,讓他脊背發(fā)寒。這可是他的發(fā)妻,是他嫡子之母,也會突然食邪,大病一場。那幾年前,自己夜夜噩夢,食不下咽,真是因為家中有子不祥嗎? 這念頭,簡直不能深思。 面色愈發(fā)難看,田湣想要起身,突然有仆役稟道:“家主,君子求見。” 神色一凜,田湣坐回了原位,板起面孔,命人帶他進來。只見田恒大步走進房中,行禮道:“聽聞主母病了,還招了大巫前來診治,不知如今可康復(fù)了?” 這話說的委婉,用意卻極為分明,田湣立刻沉下了臉:“已能起身了,無需掛懷?!?/br> “那就好。”田恒坐起身來,“若是有甚不妥,也可請大巫瞧瞧。當初小子野外遇上狼群,重傷沒了氣息,大巫仍能救回,可見法力高深。” 沒想到還有這過往,田湣一怔,這就是那大巫所言,田恒曾死過一次,前塵盡去嗎?若是沒了“不祥”的名頭,此子可是難得的良才,那家主之位…… 他心頭方才動搖,誰料田恒又道:“小子昨日去了田莊,已想好如何練兵,不日即可擺開車陣演練。待明年大戰(zhàn)過后,若僥幸得了封賞,就帶大巫離府別居?!?/br> 田湣吃了一驚:“怎地又要離府?” 田恒面上反倒顯出些訝色,像是不明白他為何會這么問,直言道:“小子只為此戰(zhàn)歸來,戰(zhàn)畢自要離去。況且留下,總會惹人惦念,家宅不寧?!?/br> 這話隱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田湣的面色又沉了下來,若真是阿姊有意施為,這些年后宅惹出的事情,可就說不過去了。 掙扎良久,田湣終是道:“不必擔心此事,吾自有安排。” 聞言,田恒哪里還不明白,這是父親對那身為巫兒的阿姊起了疑心。陰害主母、又惹怒了家主,就算能掌管家祠又能如何?況且他那弟弟也即將成年,若是不小心聽聞此事,還怕沒人對付那女人嗎?到時候,說不定后宅會亂成什么樣子,他可不愿讓子苓繼續(xù)呆在這里。 “此等家事,父親定奪即可?!碧锖愕?。 看著那器宇軒昂卻神情冷漠的長子,田湣突然生出了些悔意,沉吟片刻后忽道:“如今你也及冠,該加表字了,叫‘孟成’可好?” ‘孟’乃庶長,‘成’乃功就,是個好字??上?,來的太晚。 田恒劍眉一軒:“表字吾師早已取就,字無咎?!?/br> 這個表字,可全然沒有排行包含其間,竟似毫不在乎庶長之名。田湣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么,田恒已然行禮,起身告辭。 注視著那大步離去的挺拔身影,田湣心頭簡直梗的難受,難道這小子真就不在乎承嗣,不在乎家主之位?那自己一直憂心忡忡,寢食難安的,又是什么? 且不說后宅蕩起的波瀾,當田恒再次準備前往田莊時,有些不放心的對楚子苓道:“不如你隨我同去,田莊離得也不算太遠,還能見識車陣模樣?!?/br> 這邀請頗為誘人,楚子苓卻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去了?!?/br> 她知道田恒擔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同樣,她又何嘗不擔心田恒在府中的處境?只要自己坐鎮(zhèn)田府,想來那低配版的巫兒不敢妄動,萬一使出什么手段,她也能提早防備。若是離開了府邸,反倒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見她拒絕的干脆,田恒也不好再勸,只得道:“回頭我尋兩個可靠婢子,留在你身邊?!?/br> 楚子苓這次倒是沒有拒絕,乖乖點了點頭。見她這副模樣,田恒也略略收心,驅(qū)車出門。 等人走了,楚子苓查了查昨天泡進水里的膏藥團,就搬出了草藥,準備碾磨一下制成藥丸。剛剛開始篩選,就見個少年郎大步走進了院門,似沒料到院中坐了人,衣著不似奴婢,身旁還沒別的仆婦,他遲疑一下,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道:“敢問女郎,大巫可在?” 楚子苓停下手上動作,抬頭向那少年看去。雖然還未長開,身形略顯瘦弱,但是此子眉宇樣貌,跟田恒有幾分相似,不難看出兩人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 難道是田氏嫡子?光看禮數(shù),還真跟他那父親、姑母不大相同。楚子苓放下了藥草,正色道:“吾就是,敢問小君子尋吾何事?” 沒料到大巫竟是如此打扮,那少年愣了一下,旋即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多謝大巫救吾娘親?!?/br> 竟然是來感謝自己的,楚子苓有些意外,很快就肅容告誡道:“舉手之勞罷了,只要令堂今后注意飲食,避開邪物就好?!?/br> 這話里有話,也不知道少年能不能聽懂。飲食上出現(xiàn)問題,是誰所為,經(jīng)誰之手,都要仔細查看,以免再出類似的事情。 那少年直起身,輕嘆一聲:“多謝大巫指點,小子已經(jīng)命人查過。今日來……”他遲疑片刻,像是狠了狠心,突然提高了音量,“是為向大巫賠罪。都怪娘親誤信歹人,方才做了錯事?!?/br> 楚子苓的立刻警惕起來,直直盯著面前少年。這是真來賠罪,還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