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生嗎？”

    “現(xiàn)在我們夫妻團聚，可以生了。”

    看著他深情款款的樣子，也許是有夫妻情份在的，她在杭州過了三年，她真的沒有太多怨言，甚至得知他們圓了房，庶長子出身，她都和自己說他也不想的。

    但是今日她到了這里，得知張姨娘一介妾氏曾住正院，陳逸這句完全理解婆婆的做法才是讓她心寒的。

    謝菀瑩深吸一口氣，說：“我累了，今天不想說這個，你走吧?！?/br>
    陳逸笑著去拉她，說：“別鬧了，爺也累了?！?/br>
    謝菀瑩道：“你去找張姨娘吧，我習慣一個人睡。”

    “你認真的？”

    “我很認真。”

    ……

    謝菀瑩翌日前往裝備部的辦公地點找紫玥，紫玥已經(jīng)是分管火銃的副主任之一了，而主任在四川，廣西這邊她做主。她還是中校軍銜，有自己的辦公室，身邊還有一女一男的兩個助理，警衛(wèi)員和眾多下屬就不算了。

    紫玥在辦公室接待了她，女助理給她上了茶，謝菀瑩微笑道：“你這是比從前還氣派了?！?/br>
    紫玥擺了擺手，說：“別提了，整天忙得兩眼一抹黑，這不，南邊只怕又要大動作，前天還大調動，一晚上都沒有睡，昨天也就沒有精神去瞧你了?！?/br>
    謝菀瑩笑道：“你這是能干，總裝備部才放心調你過來。”

    紫玥搖了搖頭，說：“我算什么，特區(qū)總裝備部能人多著呢?！?/br>
    四川特區(qū)的總裝備部長原來也是兵部出來的人，正經(jīng)進士出身，當年孫原望去過四川，也留下部分人的。

    紫玥身為女子能在軍部爬到這個地位，當真不容易了，這種部門除了關系硬，也要有實干之才。要是沒做好影響前線，那責任可大了，特別是女子。大家對女子為官的錯誤容忍率是極低的，搞不好就是牝雞司晨之類的話。

    不過責任雖大，權力也是大的，這種滋味嘗過之后，后宅交際之類的事讓紫玥嘗起來就猶如雞肋。

    謝菀瑩說起林黛玉也來了，紫玥眼睛一亮：“縣君也來了？我是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蕭將軍不在平南軍中呀?！?/br>
    紫玥并不知道北疆也起亂蕭景云調往遼東的事，但是身為平南軍中人，湖北新軍不在平南軍序列還是知道的。

    謝菀瑩說：“聽侯夫人說蕭小姐正跟著皇后呢?！?/br>
    紫玥笑道：“正是，和三公主一塊兒的，娘娘親自帶在身邊，可真是好福氣?！?/br>
    謝菀瑩道：“你的孩子們呢？”

    紫玥道：“送去了新建的機關小學?！?/br>
    謝菀瑩原本就是計劃在基礎教育方面謀個職的，聽說這都有機關小學了，忙多問了一句。

    紫玥道：“為了這場仗調來這么多人，如今四川、廣西、北越也分不清楚了，建設北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級別到了，家眷就能過來，孩子總要讀書的?，F(xiàn)在管家眷生活方面的事的人是李青青，孫將軍的夫人?！?/br>
    謝菀瑩微笑道：“倒也是熟人呢。沒有想到她還出來工作呢?！崩钋嗲嘁郧霸诤髮m中是個美人，當然也是從來沒有被寵幸過的，比她還透明，父親曾是徐州知府。

    紫玥道：“你家雙兒也有六歲了吧，要進機關小學就找她去辦手續(xù)?！睓C關小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要開身份證明的。

    謝菀瑩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發(fā)苦，李青青三年前都還遠不如她，現(xiàn)在她要找人家辦事了。

    謝菀瑩忽問：“皇后娘娘何時會回來？”

    紫玥說：“這可說不準，少則一個月，多的話三四個月也不是沒有可能?！?/br>
    謝菀瑩極想見著皇后，不禁失落，面帶憂色，忽又問：“你們裝備部還缺人手嗎？”

    紫玥說：“缺呀，王部長前幾日還吐苦水來著。說咱們特區(qū)的裝備部比從前兵部的武庫司復雜十倍。”她說的王部長是總裝備部的副部長，但是沒有稱呼上會加上副字的，反正體系內(nèi)的人都知道的。

    陳逸軍銜和朝廷品級都高，但如今新熱武器的廣泛運用，裝備部還包括特區(qū)國有軍工企業(yè)，管理復雜又多有機密，獨立于現(xiàn)在的后勤部，不歸陳逸直管，而是在軍事委員會占一席之地，同時也歸朝廷兵部管，是雙向管理的。陳逸管糧、衣、被、藥、生活器具等等，也是軍事委員會的人，同時還是特區(qū)政府的人，但不直屬朝廷戶部。

    謝菀瑩道：“要不你幫我問問，如今我人過來了，也想找份事情做著，省得在家中坐著胡思亂想?！?/br>
    “你認真的？陳將軍同意嗎？”

    謝菀瑩冷淡地說：“我做什么，關他什么事？”

    紫玥想起她家的事，不禁心下感嘆，這幾年，當年那些姐妹不是沒有議論的。還有潑辣的青璇說起舊事，說紫玥當年幸好沒有選擇陳逸將軍，原來他家里這么麻煩。

    當年那張姨娘在四川時還想出來交際，但是宮里出來的人沒有人會和妾氏一起自降身份。但底下拍陳逸馬屁的人家，卻不會管這么多。

    紫玥道：“你素是個有能的，當年娘娘也對你多有倚重，你要是不嫌裝備部辛苦，我可以推薦。不過裝備部要學的東西還是很多的，打交道的人也多，大多是男人，你要有心理準備?！?/br>
    謝菀瑩是清貴家庭出身，當年在閨中時哪里能見外男，跟在皇后身邊時身為秘書見到男人也多凌駕于人。

    謝菀瑩道：“我什么苦沒有吃過，一切后果我自會承擔，我只不想成為一個廢人?！?/br>
    要說見男人，皇后娘娘哪天不見男人，圣人愛重于她，卻對她如此放心，吳將軍也對紫玥放心?？梢娙羰莾尚南嘀嘣S，禮教根本沒有必要那樣刻意。

    ……

    紫玥雖然忙，但還是抽出半天時間去拜見聶夫人和黛玉，謝菀瑩也和她一塊兒。

    因為皇后和蕭盼兒在升龍城，她們也打算去北越省。

    紫玥聽了她們的打算，不禁道：“北越可不比廣西，那邊山里頭還是有安南余孽的，你們在廣西更安全?！?/br>
    聶夫人道：“盼兒都不怕，我們也不怕。難得到了這里，哪里能不去見識一下的？”

    紫玥勸道：“戰(zhàn)爭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是會死人的?！?/br>
    聶夫人道：“蕭家乃將門世家。”

    謝菀瑩卻是心動起來，若是能去升龍城，不但增長見識，還可以早日見著皇后娘娘。便是與蕭家、和毓縣君多交流，于她也有益處。她一個人過去怕出事，但是跟著蕭家人一起去就安全多了。

    裝備部的工作是難得，但比起見皇后卻沒有這么急了。

    只不過紫玥打算為她引薦，此時又改變主意，倒是對不住人家一片心意了。

    ……

    晚上，謝菀瑩聽說陳逸回府，便去正院尋他，卻見小廝還有些猶豫想攔她，謝菀瑩直接喝退。這小廝當然不是當初的雨墨，雨墨、蕓香等人身在四川，也有公職在身。

    進屋去時，卻發(fā)現(xiàn)張姨娘穿著薄紗衣服正在服侍陳逸沐浴，陳逸一臉放松的倚在浴桶沿。

    到張姨娘驚叫一聲時，陳逸才睜開眼睛看到謝菀瑩一臉冷淡地看著他。

    陳逸不禁尷尬：“你怎么來了，不說一聲?！?/br>
    “打擾你了嗎？”

    “……”

    張姨娘忽然撲通一聲朝謝菀瑩跪了下來，說：“jiejie，您別怪大爺，大爺公務繁忙，一身疲憊，我也只是想讓大爺睡上好睡一些。我知道您來了，我絕沒有和您爭的膽子……”

    “滾?！敝x菀瑩只賞她淡淡一個字。

    張姨娘杏眼含淚望陳逸看了一眼，陳逸道：“你出去吧?！?/br>
    張姨娘身子顫抖，低頭起身出去了。

    沒有男人在這時候會高興自己的正室直挺挺闖進屋來的，陳逸到底也是男人，他和謝菀瑩也過了琴瑟和諧的日子。三年未在一起的生疏感存在，而謝菀瑩當日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陳逸道：“你有事嗎？”

    謝菀瑩點點頭，說：“你穿上衣服，我在外頭等你?！?/br>
    ……

    “你要去升龍城？”陳逸訝然，“那邊離前線很近的，萬一出個意外，如何是好？”

    謝菀瑩道：“若有意外也是命，我會與蕭家人一起去?！?/br>
    “你我夫妻剛剛團聚，你這一走，至少又要一個月?！?/br>
    “三年都沒什么妨礙，一兩個月又算什么？有張姨娘殷勤服侍你，我也放心?！?/br>
    陳逸道：“你何苦如此，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如從前一般過日子不也一樣嗎？”

    “你告訴我，能一樣嗎？”

    “你這么說是怨我還是怨母親？”

    謝菀瑩深吸一口氣，說：“我怨我自己，不怨任何人，當年我嫁給你，當是我欠了你。我雖是清白之身，當年也有二十二歲，過了花信之期。在后宮一年又一年，我早已失去了純真的生活態(tài)度，我也并不是你期望的。我感謝你讓我有過三年最幸福的日子，侍奉你母親的三年當我是還那三年的?！?/br>
    陳逸道：“你這么說什么意思？”

    謝菀瑩道：“我從小事事不落于人，祖母也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那年選秀就選上了。不能說我沒有期待受寵往上爬，但圣人眼底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再無旁人。后宮就是個擺設，別說妃嬪鬧不出什么事來，太后都要被打臉。太上皇……那也是疼愛皇后一些，當是皇后是小公主，逢年過節(jié)還給紅包，旁人是再沒有的。我當時也想過，我到底哪里不如皇后了，我若是她那該多好?？墒?，這樣想并不能改變什么，既便到了皇后落難，大家都以為她已經(jīng)……圣人都從未看過其她女子一眼。我是羨慕這樣的夫妻感情，可我得不到也并非就是你的責任，我也有責任，是我不夠好才不能讓你如圣人待皇后一樣。我謝氏在本朝也是望族，我曾祖官至禮部尚書，祖父不及曾祖只做到知府，到我父親現(xiàn)在是巡撫。我們這樣的清貴門第最重禮法，家中雖也會有妾氏通房，但不可能讓庶長子出生的，良妾也只有男子四十無子時，為了讓后嗣身份血統(tǒng)高貴一些才會納。所以我很不習慣陳家的規(guī)矩，你母親總說我在后宮呆過，必須體諒你的委屈，有所忍讓也是應該的。那我確實呆過，就當我配不上你?！?/br>
    這些話憋在心里，她從來沒有這樣坦誠地說出來過，她的經(jīng)歷造就了她是一個自卑又自傲的人，而面對陳家這樣的家庭，其中是有難以調和的矛盾的。也許她包容大度隱忍，到最后會是個老封君，但是有另一條路的話，她這個當年自傲的女子不會選擇那樣。

    “菀瑩！”陳逸臉色很不好看，“張氏會不跟你爭什么?！?/br>
    謝菀瑩道：“你說這話不心虛嗎？你母親把我支開不就是為了成全你和她嗎？少年夫妻有多少個三年呢？這三年是她日日夜夜陪在我丈夫身邊，你現(xiàn)在還說她不會跟我爭什么？”

    陳逸道：“那你想怎么樣？”

    謝菀瑩說：“我欠你的都還你了，我如你母親的愿，騰出位置。我們和離吧，雙兒跟我，我會給她最好的世家女子教養(yǎng)?！?/br>
    陳逸道：“你開什么玩笑？就因為一個張氏，你要和離？和離后你怎么辦？你去哪兒？回謝家嗎？”

    謝菀瑩道：“我決定去升龍城找皇后娘娘?；屎竽锬镆膊粫驗檫@種私事對你有什么看法，你到底還曾是她的救命恩人，你自己不觸底線，不至于插手人的家事?！?/br>
    陳逸道：“我絕不同意！”

    謝菀瑩道：“你最好同意。你若不同意，私事捅到外頭去，別人見了，對你我到底不好?！?/br>
    陳逸道：“你敢威脅我？那么你呢，你受得了流言匪語？”

    謝菀瑩：“我原是后宮妃嬪改嫁，還有什么流言匪語受不得？”

    陳逸道：“就算和離，你今后的日子就好了嗎？女人一輩子背著和離的身份，老來孤苦，你難道不會后悔？”

    謝菀瑩道：“何必等到老來才孤苦？我進宮這么多年孤苦，我在杭州不但孤苦，身心皆受無法言喻的痛苦?！?/br>
    陳逸道：“沒想到你如此善妒。在母親身邊盡孝僅僅三年，你便有這言語，你謝家是這樣教導你孝道的嗎？”

    “你捫心自問，你母親真的是因為孝道嗎？”

    “便是母親有所打算，她是長輩，如今也讓你來了廣西，事情已過，你何必活在過去？”

    “故人心已變，那張姨娘和庶長子也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又怎么會是過去？除非他們都死了，不然就是現(xiàn)在！”

    “說來說去，你還是善妒不容人。你竟還有如此心思，想讓他們死，福生還是個孩子！”

    聽了這話，她連最后一絲不舍都沒有了：“和離后你剛好另娶年輕賢惠沒有污點的新婦，不是更好嗎？甚至你想扶正她都可以?！?/br>
    謝菀瑩也看過太多，但想后宮中人包括圣人的親生兒女要有什么鬧騰，即便他們確實很可憐，圣人也是從來站在皇后的立場，從不為其它人的利益和皇后力爭。也聽說，當年他們夫妻分離后重逢也是甜甜蜜蜜的，根本原因還是圣人的心從來就沒有變過，自然不存在疏離。可陳逸現(xiàn)在站在無理取鬧的婆母、小妾、庶長子的立場上，或者站在賢良淑德的高傲立場上了，其心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