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若是平時,這路讓江余走上兩個時辰他也絕不會覺得疲累,只是今日不同,不說昨日落水的余悸,便是江余剛才燒了一場,此時身體虛弱,又哪里有力氣走如此長的山路。 只是,不走不行。 宋瑜雖說對他的態(tài)度從昨日開始便是不冷不熱,卻幫了他許多,他也不愿讓宋瑜覺得他是個拖累。 雖說走了不到半個時辰,江余便開始氣息不均,只是他從來不愛開口求人,便依舊咬了牙一聲不吭得跟著在后頭,只是腳步略有不穩(wěn)。 后頭跟著的卓承興看著前方絲毫不知不體貼為何物的主子,故意清了清喉嚨,“嗯嗯...” 宋瑜昨日雖沐浴了,衣物卻未曾換洗,加之昨晚因著江余又出了身汗,清早起來便覺得哪哪都不爽快,而早起見江余一副沒事兒的樣子,便以為他痊愈了。 畢竟不管是宋瑜自己還是他的那些友人,哪個發(fā)個熱不是褪了便又生龍活虎地出門尋歡作樂的。 宋瑜若有所感得轉(zhuǎn)頭看去,先入目的最后頭卓承興那張擠眉弄眼的傻臉,再一垂頭,才看到滿頭虛汗的江余。 宋瑜腳步一頓,低頭看路的江余便自然停下腳步地抬頭看去。 江余唇色泛著虛弱地白,那雙黑白分明得漂亮眼睛里倒是沒什么情緒,只是長長得睫毛上掛了一點汗珠,在他疑惑地一眨眼睛時,順著臉頰滴落下來,就與昨晚那些順著眼角滑落的淚水一般。 胸口快速起伏,一副虛弱地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 宋瑜能看出少年確實很累,卻死倔著不吭聲,明明只要如同昨晚一般開口便好。 開口便好? 宋瑜倒是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地想法弄得一怔,為何他開口我便要答應(yīng)? 若是少年真的哭著開口,他會答應(yīng)嗎? 看著少年那張?zhí)撊醯啬?,宋瑜想,大概還是會答應(yīng)的。 眉頭一皺,宋瑜第一次發(fā)覺,原來他對這種小動物般的孩子這么沒有法子。 只是這孩子清醒的時候為何這么倔呢? 再想到昨晚,這孩子大概也就在神志不清的時候才最坦率吧! 想什么就叫,沒有就哭,到手了就死死抱著不松手。 宋瑜被人當(dāng)成救命稻草似的看著也不是第一回了,但是在這種不是因著身份的前提下倒是第一回。 “承興?!?/br> “是?!?/br> “你背他。” “是,?。。坎徊?.....” 不等卓承興再說什么,倒是江余打斷了卓承興接下來拒絕的話語,“公子,我能自己走?!?/br> 讓一個爺們背他,也太不成體統(tǒng)了吧! 雖然,此時并無外人在,雖然宋瑜不在意,但是宋瑜不在意,這對于江余來講卻不能不在意。 宋瑜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張顯的無辜的臉,那與他對視的漂亮眼睛里看到的依舊只有溫順,與這個少年此時說的話完全相反。 這讓宋瑜恍然想起昨晚也是這個少年,拿著石塊狠厲地砸在那條被他踩在腳底的蛇兒身上,最后,也是這個一臉無辜的少年將那條缺了頭的蛇拖回木屋里宰殺的。 溫順? 那都是假象。 四目相對的結(jié)果,到底是江余先撐不住,率先地垂下頭避開宋瑜的目光。 雖然他覺得自己并沒有錯,但是依舊覺得心虛是為何? 因為辜負了宋瑜的好意? “隨你。” 不過剛低頭,他便聽到宋瑜開口說道。 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看向又抬腳往前走去的人,江余舒了口氣,便又跟了上去。 這大抵是目前為止,他遇過最好的人了吧,江余這么想著。 至少,他父親便從來不許別人違逆他的命令,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 江余皺起了眉,那么他如今原來是違逆了宋瑜嗎? 今日宋瑜原本便因為江余之故不怎么爽快,再被江余頂撞,便更加不爽快了,一直未曾停下腳步,只是聽著身后急促的呼吸聲漸漸遠離,到底是放慢了腳步。 宋瑜一時也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一個想法。 又想不管他,又不能不管他。 好意被孩子拒絕的父親? 宋瑜被自己得出的結(jié)論打擊得皺起了眉。 卓承興原本跟在江余身后,只是江余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便也越過江余跟在了宋瑜身后。 雖說看著姑娘家如此有些不忍,他到底不過是宋瑜的侍衛(wèi),到底他也管不了主子的事兒。 路面漸漸平坦了,也更好走了,新鮮的枝葉也少了,似乎依舊走上了正路,但是江余的雙腿猶如灌了了鉛般逐漸沉重起來,雖然宋瑜放慢了步子,他依舊跟得極其吃力。 等身后終于傳來草葉突然被重物壓倒的聲音時,卓承興湊上前輕聲道:“摔了?!?/br> 摔了,誰摔了?很明顯。 江余看著被蹭破皮的手心,也不在意,喘了口起身再次跟了上去,邊走邊低頭清理手掌上的石沙,直到余光中看的前方出現(xiàn)的白色衣擺。 他停下腳步抬起了頭。 宋瑜看著頰邊粘著一縷汗?jié)竦暮诎l(fā)的少年說道:“沿著這條路往前走便是大昭寺,你既然知道大同府,大昭寺便也該知曉?!?/br> 江余一愣,露出一點訝異,張了張慘白的唇輕聲叫了聲:“公子?!?/br> 宋瑜道:“如此,你也不必再跟著我了?!?/br> 這便是在趕他了。 “我...” 江余想說什么,但宋瑜似乎并不想再聽,轉(zhuǎn)身便要走。 見狀,動作快于想法,江余伸手便抓住了宋瑜的袖口。 他知道多想無益,在宋瑜回過身來時,直接跪了下來,“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江余求公子,讓江余留在身邊伺候公子?!?/br> 少年的眼中滿身懇求,見宋瑜只是看他卻未吭聲,咬了咬牙繼續(xù)道:“江余孤生一人,無家可歸,求公子憐憫,即便留江余在身邊做些個粗活也是好的?!?/br> 雖說瀕臨死亡之際,江余想過,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只是除非是再無出路,江余到底是不想被嫁到那樣的人家,而山中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如此,留在宋瑜身邊雖說是做個仆役,也未必不是另一條出路。 不論衣著還是行事作風(fēng),還是前一日卓承興提前知府家護衛(wèi)時的語氣,都說明了宋瑜定不是尋常人。 江家一介商賈,必不會為了他這么個棄子對上官宦之家的子弟。 宋瑜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著江余半響未吭聲。 江余原本看著宋瑜的目光開始閃爍,他向來不愛開口向人求助,因為知曉求了也并不會有人來幫他。 難道說這次便要再一場印證一次,江余苦笑。 也是,如此算計人家,便是不答應(yīng)也是正常的。 在江余想要放棄之際,余光中突然看的一旁的卓承興正無聲地對他做著口型。 五? 苦? 哭? 江余一愣,哭?哭有用? 哭著求別人收他做仆從? 還不等江余權(quán)衡尊嚴這種東西是否要丟個徹底時,宋瑜很及時的開口問道:“你會什么?” 會什么? 江余一時愣在原地,洗衣做飯?還是端茶遞水? 這種問題該如何回答? 有心的無論回答哪一個,對方都會應(yīng)承下來,無心的無論回答哪一個,對方都有理由再拒絕一回。 江余斟酌著說道:“公子想讓江余會什么,江余便去學(xué)什么?!?/br> 這是個取巧的答案,江余有些忐忑。 宋瑜聽了突然一笑,道:“那好,別與我頂嘴,你學(xué)的會嗎?” 江余有些不明所以,猶豫道:“......會。” 總覺得有什么陰謀。 宋瑜:“好好去承興背上趴著。” 江余:“......” 站在一邊的卓承興也有些震驚看向宋瑜,他著實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 江余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宋瑜,他不信看著脾氣不好卻一派矜持雅貴的男人會如此幼稚。 莫非方才猶豫了許久,便是為了江余剛才的違逆? 況且方才算違逆嗎? 江余也已經(jīng)糊涂了。 只是不管如何,他也不敢堵宋瑜這話到底是否認真。 那么,問題來了,尊嚴重要還是原則重要? 江余低下腦袋考慮了一瞬,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宋瑜,那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一下,兩下,眼眶中迅速蓄滿了水光,再一眨,那點水便化成透明的水珠沿著面頰落了下來。 宋瑜:“......” 這有用? 江余垂下眼皮,一邊吧嗒吧嗒往下掉水珠,一邊默不吭聲起身朝卓承興那走去。 卓承興往后退后一步,叫道:“公子!”能不玩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