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下去吧?!?/br> “是?!?/br> 江余是伺候了宋瑜洗漱后才回了自己的屋里,這個院子人不多,房間倒是多的很,江余便是自己一人一個屋子,比之在江家曾經(jīng)住的屋子還要大一些。 誰讓他不過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呢! 江余躺在床上想著。 雖說不知前路該如何,他到底還是有一個清晰的目的,離開大同府,離開江家。 第二日,宋瑜出門時,江余乖巧地送他出了正門,在他以為今日該是與昨日一般之時,宋瑜倒是在他意料之外的開口問道:“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余一愣,有什么想要的? 為何如此問? 這倒是難住了他了,畢竟,他此時最想要的,便是離開大同府,可這要如何說出口,至于其他的,他似乎還真沒什么想要的。 “小魚兒沒什么想要的,”江余不過想了一瞬,抬頭看向宋瑜,臉色神情倒是真誠,“不若公子早些回來吧,公子在外頭,小魚兒總是提著心?!?/br> 就怕是自己又被遺棄在這四方的院子中。 宋瑜沉默了一瞬,拍了拍江余的腦袋,什么也沒說便出了門。 無事可做的江余又回到昨日的位置呆著,今日的天依舊明朗如昨日。 只是不多時,管家便迎進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背著個木箱子卻是個大夫。給江余把了脈,說了些江余不太懂的話,大致意思江余倒是懂了,他身體無恙,給管家開了單子便走了。 再晚一些,管家又準(zhǔn)備了馬車,帶著他去了馬場,而一個健壯的中年男子牽了一匹馬兒,說說奉命教他騎術(shù)。 若是說騎術(shù)精湛需要長時間的訓(xùn)練,只是單單學(xué)會騎馬卻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兒,江余不過跟著學(xué)了一個時辰,便能自己一個人穩(wěn)穩(wěn)地騎著小馬駒溜圈兒了。 這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便是江余從來不敢想的事兒,他困在江家那一片枯井中,每邁出一步都要看著他爹,裴氏,他姨娘,甚至那些個姐妹的臉色,心里不過想著能早些嫁出去,哪怕嫁個鄉(xiāng)下的泥腿子也好,至少他不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了。 奔馳的馬兒,迎面將發(fā)絲撫起的暖風(fēng),如同要飛起來一般,馬場中,江余不比擔(dān)心會有誰竄出來認出他,沒了心事的江余覺著自己從來未曾如此痛快過,如同曾經(jīng)的一切的失意都不曾存在過一般。 這一切是誰給的,江余再清楚不過。 等著天色將晚,車夫駕著馬車將江余送回那座宅子時,恰巧碰上外出回來的宋瑜。 “公子!” 江余眼中的光芒差點兒晃了宋瑜的眼,“學(xué)的如何了?” 江余高興道:“下回出去公子便不用載我了?!?/br> 宋瑜看了他一眼,“承興,都給他?!?/br> 江余一臉莫名,轉(zhuǎn)頭卻看卓承興,“什么?” “獎勵?!彼舞ぢ氏冗M了門,清越的聲音不急不緩 等著卓承興面無表情地將手中一把各式各樣的東西給江余時,江余也僵硬了片刻。 糖葫蘆,兔子形狀的糖人,如意齋的梅花香餅... 這些個東西,他確實未曾吃過,只是... 他如今已經(jīng)十五歲了,并非垂髻之年,這是當(dāng)他還是個小孩兒呢! 如此想著,江余將粘了一層褐色糖漿的暗紅色山楂咬下一顆,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即充斥著口腔,又從舌尖傳到了心里。 第19章 大同府城西南方有一個有一座福安橋,橋頭和岸堤上載滿了柳樹,每逢春來,起風(fēng)之時,堤岸之上,團團柳絮如同漫天飛雪,輕盈舞動。 這便是大同府城有名的“福安風(fēng)雪”,若在春時來到府城,此處必是士子游人皆不愿錯過的美景。 想當(dāng)初,宋瑜扔下皇帝的位置避到了翠湖行宮之時已是夏初,不過逍遙了幾個月還未曾等到下一個春,便又活了回去,到底沒看上這道名景。 正事兒也辦完了,春色正好,這回怎么也不該再錯過不是。 江余正在為宋瑜束腰帶,他除了每日早晚伺候宋瑜洗漱換衣,便也再沒旁的事兒可做了,這兩天更是積極。 原本這該是丫頭干的活計,但是宋瑜從來不愛用女子,原先這些小事兒都有小廝在做,宋瑜這回沒帶小廝,有手有腳,這么點事自己隨手便也做了。 只是剛到這個宅子里時,只因著宋瑜起早了,便自己換衣起身,來晚了一步的江余伺候他洗漱到吃飯時皆是一臉的天要塌了。 宋瑜琢磨了半響也沒明白,只得問道:“做什么一副天塌了的樣子。” “公子你起的真早?!苯嗟?,“衣服都穿好了。” “那又如何?” “我能做的事兒又少了一件?!?/br> “......” 前兩日怎么不見這孩子如此積極呢。 為了能伺候宋瑜穿衣,江余起的更是早了一些,宋瑜對他這個行徑剖為無奈。 “稟公子,馬駒都已備好。”管家從外頭進來躬身稟告。 宋瑜點點頭,看向正給他掛玉環(huán)綬的少年,“昨日你不是說學(xué)有所成,今天便自己騎了馬試試,獎勵可不是說說便有的?!?/br> 江余整理的動作一頓,仰頭看向宋瑜,眼中一點遲疑,最終還是乖順地應(yīng)了一聲:“是?!?/br> 他沒辦法開口拒絕,即便宋瑜對他異常優(yōu)待,但是他也曉得沒有哪個主子喜歡老是頂撞自己的奴才。 管家也應(yīng)聲退了出去。 透過半開的窗櫳,兩個仆婦正在院子了做著灑掃的活計,管家在垂花門處與外頭的一個看門老頭兒說話,正門外看不見的地方,還站了個年輕的小廝。 要什么人沒有,他又算哪一個蔥。 這個宅子里,著實缺他一個不缺,少他一個也不少。 若是在驛館之時,江余還想著能找借口向宋瑜推拒出門之事,如今半點也不敢想了,他不能將宋瑜的寬容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甚至隨意揮霍。 太將自己當(dāng)一回事的后果不是江余能承受的起的。 宋瑜定是不會在此地久留,但是誰也說不準(zhǔn),江余會不會被留下來。 府城之中不允許縱馬奔馳,駕馬慢行倒是不禁的。 江余□□的那批馬兒是一匹白色的小馬駒,比不得宋瑜他們騎的馬兒高大神駿,卻非常適合江余這個初學(xué)者。 聽管家說是昨晚宋瑜讓人專門給他尋來的。 昨日里獨自騎馬的暢快感被心中顧慮之事所沖淡,江余面上一片凝重,在旁人看來到像是第一次騎馬上街過于緊張的樣子。 “你即是當(dāng)大同本地人士,該是知曉大同府附近有哪些地兒值得去一些,”宋瑜一手拉著韁繩,姿態(tài)悠然,“不給公子我說說嗎?” 這話在宋瑜說來,沒半點兒試探的意思,只是聽在有心人耳中便不一樣了,江余心下一驚,雖竭力鎮(zhèn)定,面上到底露出了忐忑的神色。 這是知道他的身份了?江余抬頭看向前方那人的背影。 當(dāng)初江余獨自一人,手中無路引無公驗,既住不得客棧,也不敢與旁人有過多牽扯,一路東躲西藏,莽莽撞撞地在山里找到一處房子便住了下來,吃了不少苦頭,卻因著極少與人交流,化名倒是想了,卻一直沒機會使用。 江余視宋瑜為救命恩人,雖說后來心中謀算著讓宋瑜收下他,到底是沒做出欺騙之舉,直接說了真名。 或許江姓人氏多如牛毛,但是姓江名余的肯定不多,加之又是大同府人士又是叫江余的,年約十五的哥兒便更好找了。 若是宋瑜認定江余便是大同府本地人士,加之江余姓名以及宋瑜的身份,要查到他這個人不過就是費點時間的事兒。 “公子知道了?”他總抱著僥幸,希望能瞞到離開大同府之時,沒想到這么快便暴露了,江余捏緊了手中的韁繩,臉色煞白。 只是這回倒是江余多想了,若是宋瑜是普通官員之子,他倒是對自己撿回來自愿為奴,并且是這一副長相的人會相當(dāng)寬容,甚至也懶得費勁追根究底,但他不是,即便他不去查,卓承興也要查一查。 別看卓承興一副大大咧咧,莽莽撞撞的樣子,身家性命都與宋瑜的安危綁在一起,他又豈會如此粗心大意,放一個陌生女子靠近宋瑜。 可惜的是,不論如何查,都是查無此人。 這就更有問題了。 卓承興倒是跟宋瑜說起過,只是對于宋瑜來說,江余的身份越查不出越是合他的意。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 又管他是男子或者女子呢! 江余之言一出,宋瑜一時竟是沒明白過來,直至江余從馬上下來,當(dāng)街跪了下來。 “求公子不要將小魚兒送回去,小魚兒愿意伺候公子一輩子。” 如此一說,宋瑜倒是懂了,這是以為他知曉了他的身份? 春色滿城,正式踏青時節(jié),街上雖不是行人如織,卻是比往日多了不少,宋瑜這一行人個個騎了高頭大馬,兼職容貌出色,難免引起路過之人多看一眼。 容貌秀美到看不出性別的少年突然下馬跪下哀求,聲音清冽,雖是不甚響亮,卻依舊讓離得近的人聽了個清楚,再添油加醋地在腦中想出各種愛恨情仇。 宋瑜居高臨下地端坐在馬上,“站起來?!?/br> 宋瑜的聲音冷淡聽不出情緒,江余抬頭看向馬上那個男人,“求公子...” “站起來?!彼舞び终f了一聲。 還想說什么的江余,猛然瞥到馬后駐足的行人,再四下環(huán)顧,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做法,不僅會讓宋瑜成為旁人飯后談資,更有隱隱逼迫的意思。 只是能用“逼迫”就范的,不是收到寵愛之人,便是位高權(quán)重之人。 一時間江余原本泛白的臉色更是變的慘白,閉上嘴失魂落魄地起了身,像是失去力氣一般蹬了兩回也沒翻上馬背。 這回倒是半顆眼淚也沒有落下。 宋瑜調(diào)轉(zhuǎn)馬頭,駕著馬兒往回走了兩步,彎了腰直接將江余拎上馬背。 手一抖便又駕著馬兒拐了彎繼續(xù)朝原來的方向行去,對于旁人的視線毫無不適的樣子。 這動作倒是又讓江余有了一絲希望,他靠在宋瑜懷里,還是忍不住說道:“公子,小魚兒以后都不頂嘴,聽公子的話,公子讓我學(xué)什么就學(xué)什么...” 他明明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卻是滿臉麻木,似是不敢多抱希望。 明明毫無表情,卻是比幾天前看著宋瑜吧嗒吧嗒掉淚珠子還要讓人覺得可憐。 即便宋瑜對他一直很好,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好,但江余習(xí)慣了失望,又怎么敢多抱希望,真的絕望了,那么那些個試探的淚珠又如何能再毫無負擔(dān)的流出來。 除了讓自己更加難堪之外,也并沒有其他作用了。 宋瑜的不做聲讓江余的心掉落谷底,收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