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這回,宋瑜倒是未曾得到江余如往常一般讓人無奈的一聲“嗷”。 江余拉緊了馬的韁繩,坐下代步的馬駒立即停了下來,一時便于依舊往前的兩人拉開了距離。 宋瑜看著他翻身下馬,面上一怔,連帶著笑意也淡了下來。 兩人相遇到如今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6天而已,宋瑜可以因著旁的原因?qū)欀?,實則上他卻也不是那種好脾氣的人,不會隨便遷就誰,當(dāng)然也不會隨便讓一個人甩臉子。 江余快走了兩步,將方才因著沖動當(dāng)武器扔出去的花臉面具撿了回來。 從小到大,他未曾從旁人那收到什么帶著善意的小物件,昨日除了吃食,那些個小玩意雖是宋瑜隨意買的,到底是專門買給他的,江余心里確實珍惜的很。 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上頭被青石板擦的花了一塊的面紋,自省,沖動不好。 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看的清楚,原本面色淡淡的宋瑜卻是一怔,“壞了便再買一個,又不值幾個錢?!?/br> “不了,我就喜歡這個?!苯鄬⒒樏婢呤樟似饋?,戴上了更為顯眼的銀質(zhì)面具。 第一次收到的東西總是特別一些,而擁有的多了,便容易覺得理所當(dāng)然,反而不知道珍惜。 宋瑜側(cè)臉看了那個只露出一個半張柔和臉龐的少年,突然露出了笑容。 “你若是這么喜歡承興送的禮,改天便讓他再送你一些?!?/br> 畢竟那些個東西都是卓承興付的銀錢,說是卓承興送的也不錯。 只是這話剛說完,宋瑜便見那個帶了面具的少年抬了頭看他,神色認真的辯解道:“這是公子送我的?!?/br> 雖然他遮了半張臉,但是眼神卻騙不了人。 宋瑜看著他沉默了半響,眼神突然軟了下來,“那下回我再送你。” 說完便轉(zhuǎn)頭看前方,春日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的心也熨帖起來。 宋瑜一生之中送出去的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價值連城的也比比皆是,被人當(dāng)成寶貝收著的也不是沒有。 江余手里的那些個東西大概算是他送出去最寒酸的玩意了,甚至他當(dāng)時都不認為這是他那是在送人東西。 因此方才江余剛將它當(dāng)小石子一般扔出去時,宋瑜也確實沒什么想法,原本給他買的時候,宋瑜也只是當(dāng)小石子一般買來的。 只是,一顆小石子,卻被人當(dāng)成寶貝似的尋了回來,只是因為這是他送的東西,這倒是讓人心里有種說不出感覺來。 讓宋瑜心甘情地寵著他。 他聽到身側(cè)的少年用他特有的清潤聲音說道:“謝公子。” 宋瑜摸著下巴。 真是,怎么會,如此討人喜歡呢! 馬蹄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噠啦噠啦的聲響,三人在沿路行人若有似無的目光下來到寶成湖岸,岸邊青樓楚館,茶樓酒肆林立,人聲鼎沸。 將馬兒交給卓承興,宋瑜便領(lǐng)著江余沿著湖岸慢慢往前走去。 江余也沒有問他們要往哪兒去,只是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宅子里呆久了,像如今這般能在外頭自由行走的日子,是江余曾經(jīng)想也不敢想的,所以無論去哪兒,對于他來說,都是一樣的新鮮有趣以及滿足。 只是,他臉上的銀質(zhì)面具在一眾往來的平民百姓眼中,還是太過另類,一些個流里流氣的男人甚至目露貪婪之光。 那么大一塊,全是銀子??!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江余皺了皺眉,可惜那塊花臉面具被他放在馬褡褳中了。 想了想,到底還是將面具取了下來。 不說曾經(jīng)在江府從來不缺吃穿,在山中,因著帶了足夠的銀兩,也沒什么后顧之憂,跟著宋瑜幾日,不但吃穿不愁,除了心中有些憂慮,過的比過往十幾年都要輕松愜意。 如此倒是將這財不露白這一碼事兒給忘記了,這面具若是融成銀兩,指不定能讓平頭百姓吃上一兩年的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惹上麻煩便不太好了。 只是這一取下來,那些掃過他的目光倒是不曾減少,卻又另有意味,女子帶著輕視,男子帶了驚艷。 江余摸了摸自己的臉皮,極其無奈。 現(xiàn)在去找個冪籬還來的及嗎? 好在不過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便到了停滿了畫舫的小碼頭,兒卓承興站在其中的一艘畫舫的甲板上。 這是要游湖? 顯然這很明顯,江余倒是沒什么意見,他這輩子也就上回被捉時乘過一回。 直到站在小碼頭木板橋上,江余面色開始泛白。 眼前的畫舫不算很大,長約四丈,前后高,中間矮,后頭建的如同賞景的涼亭一般,圓柱斜瓦,中間擺了桌子,凳子,船沿則圍了圍欄,坐在其中,遮陽賞景都是好的。 中間與前頭倒是做了平常的船艙,整兒船身都漆成暗紅色,只是船頂?shù)钠岢闪送咂暮诤稚?/br> 前頭宋瑜撩了衣服下擺,一腳便跨上了畫舫的甲板上,跟在他身后的江余,倒是半響沒動。 船家是個中年男子,躬身站在碼頭上,看著一身小廝裝扮,卻一眼便知是女子的江余,也不敢上前搭把手,只能拉了拉纜繩將船往岸邊再拉的近一些。 “愣在那做什么?” 宋瑜的懶懶地聲音從船艙中傳來,江余抿了抿唇,跨了一步上船,慢慢走到船艙中找了個位置坐下,只是臉色更難看了些。 任誰幾日前差點兒淹死,這會兒對于游湖這事兒也沒什么好感。 畫舫搖搖晃晃地駛出百來丈,江余卻依舊面無表情坐在船倉里頭未曾移動,船艙里頭一個侍女小心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對于這位不知什么身份的小廝,有眼色的侍女還是相當(dāng)?shù)闹斏鳌?/br> 船頭的優(yōu)伶叮叮咚咚地彈著曲兒,江余也聽不出個好壞來。 江余伸手接過茶盞,杯面有些燙人的溫度讓他蹙起眉頭深吸一口氣。 想了想將茶盞放下,起身開了船艙里頭的窗,朝外看去。 他記得那時在客船上可不會如此心慌,溺水之后他只是生了場小病,看著并無什么后遺癥,卻沒想到他居然會懼水。 方才在人來人往的岸上他還不曾發(fā)覺,沒成想一踏上被湖水環(huán)繞的碼頭倒是發(fā)作起來。 他姨娘從來不曾對他好過,而她說的話,大部分江余都是不認同的,只有有一句他卻一直記得,害怕,再害怕的事兒,多練練便不害怕了。 所以這會兒,即便他覺得胸口像是踹了個兔子一般在砰砰直跳,水面上的光炫目地讓他頭暈,他卻依舊不曾移開目光,即便握著窗櫳的手背上青色的筋脈都隱隱浮現(xiàn)。 “小魚兒?!?/br> 與宋瑜坐在船后亭子里的卓承興叫了一聲,見江余依舊看著外頭未應(yīng)聲,便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小魚兒!” 江余的手一抖,這才抬起頭來看他,露出了一個稍顯僵硬的笑容,“做什么?” “過來,這是特意給你帶的,桃花酒,來嘗嘗?!弊砍信d舉著手里的酒杯,臉上帶了不懷好意的笑,“特別適合你喝?!?/br> 江余此時倒是沒心情探究,只是勾了勾唇角,拒絕道:“大早上的,我才不喝酒?!?/br> 宋瑜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江余兩眼,將已經(jīng)舉到唇邊的杯子放下,命令道:“過來!” 向來很聽話的江余只是一愣,依舊從窗邊起身,聽話的地走到宋瑜身旁,只是看著動作稍顯僵硬。 宋瑜朝身旁的位置抬了抬下巴,“坐?!?/br> 江余皺了眉頭坐下來。 他背對的船艙,此時抬眼望去,便如同被孤立在水中央,任憑船尾那優(yōu)伶琴聲再優(yōu)美,湖中風(fēng)景如何之好,他也無心欣賞。 突如起來地春風(fēng)帶著陽光的溫暖和湖水潮濕地氣息,將湖面攪起一陣漣漪,原本平穩(wěn)的畫舫隨著湖水輕輕搖擺。 江余下意識抓住了桌沿,面上平靜無波,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風(fēng)景好看嗎?”宋瑜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問道。 江余慢慢松開手,確認宋瑜是在問他后,才低聲回道:“好看?!?/br> “看到什么了?” 雖不知宋瑜為何這么問,江余還是想了想回答道:“水,魚,船?!?/br> “怕嗎?” 這問題問的實在突然,江余甚至不知道宋瑜如何看出來的。 緩緩抬眼看了那個自顧自喝著酒看風(fēng)景的人,江余抿了抿唇,第一回沒說實話,他說:“不怕呀?!?/br> 多看看就不怕了。 宋瑜倒是側(cè)頭笑了笑,在江余驚訝的目光中低聲道:“說謊?!?/br> 聲音帶著自己都不曾發(fā)覺的縱容。 也不等江余說什么,便對侍立在一旁的侍女說道:“回程吧?!?/br> 第30章 這么一會兒,畫舫離碼頭的距離也實在是不算遠,說起來恐怕是屁股底下的凳子都還未曾捂熱。 江余攔住要去找船家的侍女,說道:“真的沒事兒,看習(xí)慣了便好了,小魚兒并不想擾了公子的興致?!?/br> 他真的認為自己是能克服這點兒毛病的。 捏在手中的杯子被宋瑜再一次擺回桌面上,與桌面相碰,發(fā)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這聲音簡直如同炸響在耳邊。 江余一個激靈,改攔為趕,擺手讓侍女趕緊走,“回程,回程,讓船家回程?!?/br> 見侍女過去,才轉(zhuǎn)頭看著宋瑜說道:“小魚兒謝公子體恤?!?/br> 那副狗腿的樣子讓宋瑜忍不住搖了搖頭。 最終,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畫舫便回了碼頭。 江余到底還是松了一口氣。 只是如今時辰尚早,倒是不知該去哪兒好了。 若說起玩樂之地,哪里又有上京豐富,而大同府城中這兩日也就是西市最為熱鬧,旁的倒也沒什么看頭。 宋瑜想了想,便帶著兩人找了條巷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