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有點吃驚，直言要感謝這位老師。

    周菡萏把一切坦白，包括自己送水果的前后經(jīng)過。

    周mama聽得發(fā)笑：“你們小孩真有意思，還能瞞著我們弄出什么多事?！?/br>
    周菡萏低著頭，喃喃道歉：“對不起?！?/br>
    周父回：“和我們有什么對不起的，你做得沒錯，能有虧欠感恩的心，我和你媽高興還來不及。你們老師不收也說明他寬容大度，愛護學生。這件事上你們都做得很好啊”

    ……

    過了父母那關(guān)，周菡萏心緒漸寧。洗漱完，她回到房里，照常掏出藏匿已久的“犯罪工具”——手機，捏在手里滾回被窩的時候，周菡萏想著父母方才態(tài)度，很是不好意思。

    其實在爸媽眼里，她一直是個乖生安分的女孩子，可她的心思和表現(xiàn)并不如他們想象之中那般正直勤奮，心無旁騖。

    至少，并沒有像他們期望的那般，一心一意撲在學習上。

    躺在床上，周菡萏打開扣扣，和林老師的聊天記錄還位居前列，她點開來。

    ——林老師，謝謝你。衣服我會盡快還給您的！

    ——沒事。

    嗯——

    連著看了好幾遍，她心里響起這個聲音，還帶著上揚的尾音，有點得意的雀躍和滿足。

    和林老師單獨的聊天，他還好溫柔的樣子……周菡萏又有點想笑了，別的同學和他這樣聊過嗎？

    她退出去，給齊嘉佳發(fā)消息：嘉佳。

    不好直接發(fā)問，那樣意圖會過于明顯，她摘了個借口：你們私底下和林老師聊過扣扣嗎？我都沒和他道歉，想發(fā)消息給他道歉，但怕打擾他了。

    齊嘉佳幾乎是秒回：聊過啊。

    周菡萏心一沉。

    齊嘉佳接著又發(fā)來一張截圖，那是加上她加上林淵第一天，就俏生生地和他說“林林，晚上好！”，還跟著一顆搖旗吶喊的表情包。

    周菡萏開始懊悔，自己昨晚的道歉為什么會忘記潤色這些，一點也不可愛。

    而林老師給齊嘉佳的回復是：不晚了，你們可以睡覺了。

    齊嘉佳又說：得令，晚安！

    林老師也回了晚安。

    ……聊得內(nèi)容比她多，語氣也比她親近得多。

    原先的自得其樂，一下子down到谷底，所有自作多情膨脹的竊喜，在一刻間蔫了氣。

    周菡萏酸巴巴地給朋友回消息：那我就放心啦。

    齊嘉佳：服了你了，居然到現(xiàn)在還沒道歉。

    周菡萏：……

    齊嘉佳：快去吧，別慫。

    她確實太慫了，周菡萏想起晚自習課間撞見林老師的那一幕，她表現(xiàn)得一點都不得體。也許老師都喜歡活潑開朗落落大方的學生吧，反正肯定不是她這樣的畏首畏尾平平無奇。

    不過是對學生窘境的化解和身體的關(guān)懷而已，她真不該迷失自己。

    周菡萏嘆了口氣，在心里告誡自己，喂，別喜歡老師啊，千萬別喜歡……

    ——

    翌日大早，喝著清粥，mama遞來一個花里胡哨的紙袋子：“一會把老師衣服放這個袋子里還回去，好看?！?/br>
    中年女人的審美……

    周菡萏拒絕：“不用這個。”她一股腦把碗底剩余的粥灌下肚，自己跑去儲藏柜翻找，直到挑出一只稍有質(zhì)感的純玄色古樸包裝袋，才把疊好的開衫小心翼翼鋪放進去。

    因為別的同學都不知道這檔子事，所以周菡萏還是有點心驚膽戰(zhàn)。

    袋子就擺在桌肚，里面衣服好像會飛會跳會亂動似的，周菡萏得了空就要彎下腰偷望一眼，生怕它起皺有變，不多留心就會面目全非。

    上午第二節(jié)課結(jié)束，她和班里查勤的值日生以“痛經(jīng)”之由請了個假，不去上課間cao。

    在班里待了片晌，等到周遭清靜，空無人煙，周菡萏抽出紙袋，察看一番，才提著它上了樓。

    走到高三年級組辦公室附近，她逡巡猶疑，遠遠踮著腳確認林老師在場并且辦公室沒什么人之后，才敢走近。

    教學樓間，天似藍湖，溫柔地掩壓著瓦紅的教學樓頂，早cao旋律清晰蕩來。

    林老師確實在辦公室里，他單手抵唇，眉目如墨，似乎在專心致志批著作業(yè)。

    又能來找他了。

    揪緊手里的拎繩，她的心成了失靈的販售機，那些不受控制的小竊喜，如同七彩糖豆一般不斷噴涌出來。

    停在門前，是半掩的。冷氣嗖嗖朝外涌，與屋外曛熱格格不入。氣溫一高，辦公室空調(diào)就不帶關(guān)的，更多可能是為了消化他們的火氣。

    周菡萏探了探頭，林老師還在伏首案后，并未注意到她。

    她只得輕輕叩了兩下門板，這時人才抬起頭來，目光放遠，與她交匯。

    心瘋狂撲騰起來，周菡萏微微垂臉，不自在地沖他點了下頭，站著沒動。

    “進來。”林淵叫她。

    周菡萏眼觀鼻，只看著腳下的路，朝他那走。

    不是第一次來了，心境卻有所不同。

    “林老師，”停在他辦公室桌前，她開始“背誦”一早準備好的措辭：“我來還……”

    完蛋，又結(jié)巴了，咽壓著喉嚨：“還你的衣服?！?/br>
    周菡萏把紙袋放到桌上，“謝謝?！?/br>
    接著深深鞠了個躬，不過直起上身后，她也摸不著頭腦，壓根沒設(shè)定這個流程啊，沒辦法，她的肢體和語言已經(jīng)難以相互協(xié)調(diào)，動作不受大腦控制。

    “你沒去上cao？”林淵不忙接過紙袋，任它擱那，關(guān)注點有點奇怪，這也許是為人師者特有的敏銳。

    “我……”她本就撒了個謊，被他一眼識穿，底氣弱得很：“嗯，沒去，想把衣服給你?！?/br>
    林淵本想客套地關(guān)心一兩句，又想著這檔子事在她們小姑娘眼里是個不方便提及的隱私，終是只回了句：“下次提前跟我說，我找你拿，別耽誤課間cao。你們天天悶班里寫作業(yè)，鍛煉機會本來就少。”

    他如長者叮嚀，周菡萏一時詞窮：“……”

    忽而，她留意到他話里的“下次”，有點愣住。

    林淵似乎也意識到言辭不當，自顧自笑了：“還是別有下次了?！?/br>
    他在笑，距離感如霧漫去，尷尬也煙消云散，情緒一如外面大晴天，周菡萏跟著偷偷掀起唇角，她在這一刻讀懂了心照不宣。

    “回去吧?！绷譁Y說。

    “好。”周菡萏應(yīng)了。

    剛要回頭，林淵叫住她。

    周菡萏回頭，只見男人已經(jīng)站起身，把開衫取了出來，把空袋子遞給她：“這個拿回去。”

    周菡萏：“……”

    她精心挑選高逼格紙袋誒，好……好吧……她在心里委屈地嘟囔，表面還是順從地接了過去。

    兩只手一并垂下來，“老師，我先走了?！?/br>
    林淵頷首。

    周菡萏深吸一口氣，快出辦公室門前，她隱隱不舍，下意識回首，卻見林老師仍站在那，順手套上了那件開衫，正慢條斯理地捋著襯衣領(lǐng)子，他突地動作一頓，而后眉心微皺，抬袖到鼻端，似是嗅了一下。

    下一刻，他心中了然，朝門的方向望過來。

    四目相觸。

    過電一般，周菡萏被他視線殺了個措手不及，她飛一樣轉(zhuǎn)過腦袋，倉皇破門逃出。

    風撲面而來，夏末殘余的暑氣余溫，全都聚到了她兩頰，心跳和下樓的腳步一般錯亂，怎么辦啊，他發(fā)現(xiàn)了，她臉好紅啊，她好開心啊。

    她心里一點兒也不酸了，也一點兒都不苦了，她在林老師那有了獨一無二的地方，他的衣服上，有過她家洗滌劑的清香。

    第1章 第七節(jié)課

    之后一整天，周菡萏心里都像是長了片繁密的植物園，花朵馥郁，草木盎然。

    尤其是林淵的兩節(jié)數(shù)學課，他都穿著這件開衫來到班里。

    她快高興死了。

    他一回頭，她就羞怯垂眸，生怕對上他視線。

    他背過身，板書的公式就成了樂譜，輕快在她心頭鳴奏。

    下課了，課代表同桌收齊了大家做題的習題冊，正要往樓上送。

    “你搬得動嗎？”周菡萏主動提出想要分擔重量，也努力掩飾著自己過分踴躍的情態(tài)。

    張蕓瞥了她一眼：“你要幫忙？”

    周菡萏點頭。

    張蕓人很爽快，立即托出其中一半，交給她：“謝謝了?！?/br>
    周菡萏笑了笑：“沒事?！?/br>
    今天第二次見林老師啦，哦，不對，是第三次。

    她的心，也隨著一級一級的臺階而顛抖上揚，周菡萏抿著唇，隨著張蕓來到辦公室前。

    再度造訪，希望林老師別覺得她是個不速之客。

    周菡萏往里走，手里的習題冊一點也不重，輕得像風，舍不得放。

    林淵正端著杯子和別的老師聊天，約莫余光瞥到兩個學生來了，轉(zhuǎn)頭說：“放那吧?！?/br>
    說完又回去，繼續(xù)剛才的話題。

    甚至都沒看她一眼，周菡萏心緒蒙灰，耷下腦袋，在同桌后頭把習題冊放到桌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