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嘉佳：哦，你這人真無趣。

    吳恙：我看你才無聊。

    齊嘉佳：略略略。

    林老師也不再說話。

    周菡萏躺了會，焦慮之極，擔(dān)心林老師會多想。

    前思后想，她打開扣扣，找到林老師頭像，想澄清些什么，可打下幾個字又覺欲蓋彌彰，索性全部刪去，放了回去。

    有一個念頭在放大，在清晰，在篤定。像一團火，燃燒了她整個軀體。

    還有不到七個月。

    在那場至關(guān)重要的學(xué)業(yè)測驗里，她要證明自己足夠優(yōu)秀。

    她一定要考出讓林老師為之驕傲的成績。心之所向，所向披靡，分?jǐn)?shù)是努力編織的戰(zhàn)衣，等到那時，她要披上它們，無所畏懼地走到他面前，告訴他：

    “林老師，我喜歡你。”

    第1章 第二十節(jié)課

    高三的第二次月考，考卷難度極高，堪比隆冬寒流提早侵襲了整間教學(xué)樓。結(jié)束之后，眾人面色都如凝霜般沉重，周菡萏與齊嘉佳一道走出考場，后者雙手插在校服兜里，悶悶不語。

    周菡萏知她又沒挺過這猝不及防的暴風(fēng)雪，也不多言，只安靜地陪著她走。

    回到班里，同學(xué)們都在收拾書包，有人獨自消化悲喜，有人互訴衷腸，笑容苦澀。

    老班來教室叮嚀兩句，就放鳥歸巢。

    初冬的夜總來得極快，回家路上，齊嘉佳罕見地只字未發(fā)，面色比夜空還沉郁，吳恙擔(dān)心她抑郁難捱，和周菡萏一起護送她回家。

    他并不順路，但還是特意陪在了她身旁。

    雨絲綿密，三個人都未騎車，撐著傘慢步徐行。

    同一張傘下，周菡萏試著安慰了齊嘉佳兩句，可她不善言辭，字句也純樸稚拙：“又不是你一個人難，大家都難，別想太多?！?/br>
    齊嘉佳沒理會她，兀自嘆了口氣。

    路燈晦暗，水影被行人踩碎，周菡萏也不再說話。

    齊嘉佳忽地輕聲問：“你們倆做題的時候……也覺得難嗎？”

    “難！”周菡萏和吳恙異口同聲。

    齊嘉佳佯作哭腔：“一看就是騙我的……”

    “騙你我考不上本一可以嗎？”吳恙開口就道。

    齊嘉佳嗚嗚控訴：“你好討厭啊，你知道你的毒誓都是有些人遙不可及的夢想嗎——”

    聞言，吳恙居然憨憨笑起來。

    “喂！”齊嘉佳轉(zhuǎn)泣為怒，回頭捶他肚子一拳。

    吳恙也沒躲，眼光澄澈篤定：“真的難，不騙你。”

    齊嘉佳嘟了嘟嘴：“哦?！?/br>
    周菡萏跟著會心一笑。

    三人繼續(xù)走，突地，一道白色車影忽閃而過。

    可它并未走遠(yuǎn)，出去一段路后卻放慢速度，靠停到路牙邊上。

    齊嘉佳定睛一瞧，指了指車尾：“誒？那是不是林老師的車啊?！?/br>
    周菡萏心弦一繃，也跟著望過去，尾燈閃爍，車標(biāo)醒目，確實是林老師的車。

    齊嘉佳說：“他看到我們了？”

    吳恙回：“應(yīng)該是?！?/br>
    此刻駕駛座的人已開門下車，身形熟悉，他撐起一把黑色雨傘，儼然一副等候姿態(tài)。

    三個學(xué)生唯恐怠慢，加快步伐走上前去。

    走到他跟前，三人齊齊喚道：“林老師?！?/br>
    林淵微微笑道：“就知道是你們?nèi)齻€，上車，我送你們。”

    “不用了吧？”吳恙推辭：“太麻煩了，再說我家也不住這。”

    “麻煩什么，”林淵收傘，抬眉隨意道：“你也沒跟齊嘉佳撐一把傘啊。”

    沒料到老師會如此調(diào)侃，吳恙瞬間紅臉噤聲。

    齊嘉佳也面熱心跳：“老師你怎么變得和周菡萏一樣壞啊?！?/br>
    周菡萏一臉懵，管她什么事。

    林淵未答，替他們開了后門，不容置喙道：“上車。”

    兩個本以為暗度陳倉實則早被抓住尾巴的“地下早戀黑戶”，果斷老老實實爬上后座。

    周菡萏想跟著上去，手長腿長的吳恙回頭沖她使眼色，脅迫情緒不加掩飾，擺明想讓她給他倆一點兒私人空間。

    受到排擠的周菡萏手足無措，雙眼虛虛飄到副駕，她仍記得上回坐那的禁錮與尷尬。

    但……燈泡當(dāng)久了免不了遭人恨的，不想再打擾友人難能可貴的溫存，周菡萏搓搓劉海，收傘去了副駕。

    關(guān)上門，周菡萏扣上安全帶，才敢偷瞟身側(cè)的林老師。

    男人也雙手搭著方向盤，因要重新上路的關(guān)系，他冷不丁往這邊后視鏡看來。

    周菡萏閃躲不及，徑直碰上他視線。

    她心臟如墜，匆忙別開眼，十指也緊掐揉絞起來。

    幸而余光里，林老師并無異樣，已經(jīng)正視前方。

    她松了口氣，咬著唇，勒住身前背包帶子。

    后座又是一番暗潮涌動，兩位小情侶在暗處拉手，眉來眼去，偷樂不止。

    齊嘉佳怕林老師起疑，假裝神態(tài)自若與他搭話：“老師你怎么看出來是我們幾個啊。”

    林淵彎唇答：“周菡萏口罩太顯眼了。”

    驟不及防被點名，周菡萏背脊挺正，那口罩還在她臉上，只是在上車前被扯到了下巴，林老師這么一講，她戴也不是，摘也不是，只覺兜了個火球，隨時隨地能燒起來。

    齊嘉佳哈哈笑起來。

    林淵又問：“你們誰家最遠(yuǎn)？”

    齊嘉佳說：“吳恙，他在咱們反方向?！?/br>
    吳恙忙道：“老師你先送她倆回家吧?！?/br>
    林淵問：“吳恙家住哪？”

    齊嘉佳道：“城中公寓?！?/br>
    “嗯?！绷譁Y得空，調(diào)轉(zhuǎn)車頭。

    吳恙頓時不快：“齊嘉佳你能別替我擅做主張嘛？”

    齊嘉佳：“我憑什么不能替你擅做主張？”

    ……

    他倆語氣露骨自在，仿佛駕駛座上的并非等級有別的師長前輩，而只是個同齡摯友。

    周菡萏稍感無措，想提醒他倆，又不方便，只得再次偷望林老師反應(yīng)。

    只見男人揚著嘴角，不置一詞，溫和默許著這一切。

    她轉(zhuǎn)頭望向窗外，雨幕細(xì)柔，世間燈火稠成了暖色的蜜蠟。

    把吳恙送到小區(qū)門口，返程途中，齊嘉佳耐不住性子問：“老師你怎么不問我們月考的事。”

    “問什么，問了你們就考得更好了?！绷譁Y回得很是耿直。

    齊嘉佳頓了頓聲，又說：“我估計又要讓你失望了。”

    林淵轉(zhuǎn)動方向盤，車子拐了個彎：“成績出來再說?！?/br>
    第二個下車的是齊嘉佳。

    林老師一直把她送到樓下，周菡萏想把傘給她，被齊嘉佳推回來，轉(zhuǎn)頭就掂著書包上了樓。

    齊嘉佳一走，車內(nèi)登時靜謐之極。

    周菡萏不是能言善道之人，尤其旁邊坐著的人是林老師，她更是想把自己藏進看不見的睡袋里，再拉上拉鏈，徹底隱形。

    上路后，林老師先同她說了話：“你家住碧園是吧？”

    周菡萏稍微一愣，才點頭“嗯”了下。

    他居然記得，她不由心花怒放。

    此后再無對話，林老師按開了電臺，音樂頓時灌滿車廂。

    估計他也覺得尷尬了吧，周菡萏不由在心里埋怨自己，為什么能言善道并非她強項。

    過了會，林淵擰小音響，打破沉寂問她：“大學(xué)準(zhǔn)備考哪？有打算嗎？”

    他擔(dān)心小女孩心思敏感，胡思亂想，覺得被冷落。

    不想他主動搭腔，周菡萏攥著的手松了松，細(xì)聲細(xì)氣回道：“還沒想好。”

    林淵“嗯”了聲，笑了下：“不急，慢慢想，還有好幾個月?！?/br>
    周菡萏心神一動，忽然追問：“老師你會一直在我們學(xué)校教書嗎？”

    一時不能細(xì)思她話中含義，林淵停了停：“會吧。”

    他答得并不確鑿，周菡萏那份心光也淡滅了幾分：“嗯……”

    周菡萏后知后覺，總覺自己目的昭然若揭，瞬時小臉酡紅，岔開話題：“老師您以前在哪個學(xué)校教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