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不一會兒,周圍的士兵突然警戒起來了,他們將泠圍了起來。 “保護(hù)軍師。”有人這么說。 可那紅色的身影還在朝他飛奔而來,卻不得靠近,她在馬上揮舞著長/槍,眼睛里滿滿地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她想要到他身邊,那么不顧一切。 “從安!從安!” 那人潮是那么無邊無際,像是寬廣的海阻隔在他們之間,永遠(yuǎn)也跨不過,只是不知道,是生與死的距離,還是愛與恨的距離。 清淚滲透了冰冷的面具,泠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流淚。他只是突然覺得心好痛,胸口處曾經(jīng)的傷口也像是被針密密麻麻地扎著。 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流淚的人,他的冷漠是滲透進(jìn)骨子里的??伤麖奈聪脒^,這個女子,見第一眼就能讓他流淚。 “怕了嗎?” 怕了。 可所有都是這具身體最真實(shí)的反應(yīng),而泠自己的腦海里是空白一片的。面前這個女人,或許是個很好的玩物,卻無論如何不會是他關(guān)心的對象。 他扯起韁繩向相反的方向駛?cè)ィ嫔嫌只謴?fù)了起初的模樣,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本能地想要遠(yuǎn)離這個女人。因?yàn)樗屗B(tài)了,他不希望任何人讓他脫離自己。 ☆、五十三個長公主 “墨從安!” “墨澤!” “顏溪!”她的聲音越來越遙遠(yuǎn)。 背后是兵荒馬亂, 他的耳邊回蕩著那個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從安!” 好像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喊出來的一樣。 泠回頭, 已經(jīng)看不清那人,可那聲音像是幽深井口傳來的回聲。他不知道這個聲音從哪里來,揮之不去,直往他耳朵里、心口里鉆。 他搖搖頭, 想把那聲音甩走,眉間有煩憂之色。 那場戰(zhàn)事誰也沒討到甜頭,滿目的尸體展現(xiàn)著戰(zhàn)場的殘酷。 事后,泠聽到幾個士兵在談話,“你說那個娘們是怎么了,直往軍師那沖,跟沒看過男人似的?!?/br> 軍中生活枯燥, 不免會說些話來消遣取樂, 其他人聽了哄笑成一團(tuán)。 粗鄙的話語刺激著泠的神經(jīng),他下意識地踢翻了那些人面前的板凳,用凌厲的眼神展現(xiàn)自己的憤怒。 幾人不解地看著他, 誰都知道他不會武功,是個長得好看的書呆子罷了,可觸及他的眼神后都不敢作聲了。他們驚恐于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會有那樣的眼神。 回去后泠把自己關(guān)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 他覺得自己失控了。他覺得自己足夠冷靜, 從不外露自己的真實(shí)想法, 卻屢次因?yàn)槟莻€名字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做?那個女人他從未見過,他能確定他不認(rèn)識, 他也能確定自己對她沒有任何的感情,有的只是陌生人之間多看的兩眼。 他再想,腦海里卻空白一片,又恍惚之間有個隱在的聲音控制了他。那種被無形的鐵鏈?zhǔn)`的感覺讓他很想掙脫開桎梏,又無奈地什么都抓不住。 胸口又疼了。他不是一個怕疼的人,可是依附在那里的疼痛是滲透進(jìn)骨子里的,像是一把鋒利的、帶著寒氣的匕首往他身上刺。泠解開自己的衣服,沒有流血,胸口傷疤錯落,好像構(gòu)成了一個字似的,可仔細(xì)看又不覺得有什么。 泠的腦海里不知道閃過什么,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胸口刻著的是一個元字。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不由地一顫。 他不知道,曾經(jīng)的自己,在多少個無人的夜晚,用那把永遠(yuǎn)對向敵人的匕首往自己身上刺,像是催眠自己似的重復(fù),你愛她,你愛她! 他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忘了她。他怕她難過,怕她再也不會笑了。他怕啊。在父母死后他終于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怕了。 “泠?”篤篤的敲門聲傳來,泠面上閃過一絲驚慌,又聽到門外人試探地問,“你在嗎?” 碧棠敲了半天門,才看見泠出來,她仔仔細(xì)細(xì)地瞧了他一眼,“你看起來很不好?!?/br> 泠覺得碧棠的眼神分外地奇怪,“你來看我?” 碧棠故作輕松,“我說過會經(jīng)常來看你的啊?!?/br> 之后泠請她進(jìn)來,她扯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最后終于進(jìn)入主題,“你今日看見了敵軍的主將了?” “看見了?!彼脑捳Z平靜如一潭死水。 “有沒有棋逢對手的感覺?” 泠想起那個聲音,但面上沒有什么變化,“她雖然厲害,但不過是一介女子罷了?!?/br> 碧棠在他臉上沒有看出什么端倪,便接著說,“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啊。她是鄴朝的洛長公主元梓筠,權(quán)傾朝野,皇帝見了她都要讓三分。” “元——梓筠。”泠緩慢念出這個名字,緊接著隨意地說道,“那又怎么樣?你是在質(zhì)疑我的能力嗎?怕我輸給她?” 碧棠見他提起元梓筠完完全全是陌生人的那種冷漠,心中滋味莫名,“泠的能力,我怎敢質(zhì)疑?” 泠平日里還會給碧棠點(diǎn)笑顏,今日不知為何一副情緒不佳的模樣,連偽裝都懶得,“她什么身份與我無關(guān),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誰還會睜開眼看看她究竟是何等高貴身份?” 他的言語之中,滿滿都是對生命的漠視。 碧棠不說話了。 泠卻又開口,“你上次說幫我恢復(fù)記憶。” “有一味藥草太過于稀缺,所以——” 泠完全理解她那看上去“為難”的表情。他只記得被碧棠救了之后的事,他們都說,他是族長的兒子,名叫雪泠,雖然不會什么武功,卻擅長出謀劃策。 族,蠱族,以蠱為立身之本。每個人都會蠱術(shù),唯獨(dú)他對此一無所知。 她讓他不要在外人暴露自己失憶的事情,他應(yīng)了。她讓他上戰(zhàn)場,它應(yīng)了,她讓他對付元家,他應(yīng)了。她讓他戴上面具,不展現(xiàn)自己的真面目,他也應(yīng)了。 他知道她在利用他,可他也知道,她救了他。他有疑惑,他不說。他知道碧棠不會害他,卻也知道她不能全信。 “既然如此便罷了?!?/br> 碧棠松了一口氣,“你放心。我會再找找的?!?/br> 泠點(diǎn)點(diǎn)頭,他根本不急。 “有元梓筠在,這簇城恐怕是很難守住了?!彼蝗桓袊@了一句,“她征戰(zhàn)沙場多年,幾乎沒有敗仗?!?/br> “你似乎了解得很清楚?” 碧棠急忙否認(rèn),“我只是聽說罷了。元梓筠師從清玄子,子弦谷的那位可是個誰都惹不起的人物。” “既然只是聽說,就不該妄自菲薄?!?/br> 她聽了他的話,臉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 ———— 之后的一戰(zhàn),碧棠說她很不放心,便同泠一同去了。泠也不問她到底不放心什么。 他見她面上縛一葉水墨輕紗,笑著說,“怎么?我們倆都見不得人?” “我的身份特殊,不能暴露自己?!?/br> 泠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的氣氛分外奇特,但誰也沒有說明。兩個人心懷鬼胎地和對方玩文字游戲,小心翼翼地試探對方的底子。 泠轉(zhuǎn)而看向前方,不再說話。 上一次的旗鼓相當(dāng)并沒有延續(xù)到這一次戰(zhàn)爭上來,元梓筠一方處于劣勢。泠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 ☆、五十四個長公主 元梓筠看向身旁的清虛, “這么損的方法虧你想得出來?!?/br> 清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只要能達(dá)到目的,你還管過程?” 元梓筠覺得好有道理,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對,說不上來的感覺。 在元梓筠那方軍隊快要完敗的時候, 突然來了一支援軍。泠的眉頭皺得更深,主將見此便放出了求助的信號。 打仗也是要講一定禮法的,一般來說是等雙方援軍都到齊的時候開戰(zhàn),因?yàn)閮煞蕉加性?,如果不斷地請援軍這個仗就打不完了。泠沒想到元梓筠會玩這么黑的一招,可就算她能請來援軍又有什么用?他們也有援軍。他看著著了一襲深藍(lán)的元梓筠,不禁思考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碧棠亦驚嘆不已, 她從未見過元梓筠使出這樣的招數(shù)。 泠這方的援軍還沒有來, 因此暫時處于劣勢。元梓筠需要的就是這暫時處于劣勢的時間。她帶著一支精兵,像是土匪搶媳婦一樣把泠從馬上擄走。 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一旁的清虛跟著她,順便把碧棠給綁了。碧棠沒想到自己居然不敵這個遭老頭。這時候誰也阻止不及, 他們好像就是沖這兩人來的一樣。 等到泠這方援軍來的時候,元梓筠早就帶著泠跑遠(yuǎn)了。不等他們大肆進(jìn)攻,元梓筠這方軍隊一點(diǎn)也不戀戰(zhàn)就開始撤退。 回到軍營里, 元梓筠把泠隨地一扔, 蹲在他身旁二話不說開始揭他面具。 手剛觸及他面龐就被他用眼神制止, 元梓筠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這點(diǎn)繩子困的住他?她也沒捆多緊啊。 面具掉落的那一刻, 露出他的面龐,似乎籠罩著一層白玉的光輝,她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心情。 她一直欺騙自己墨從安沒死,可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死沒死,她害怕那次分別是永別。 現(xiàn)在她終于能確定他沒死,他還活著。 在戰(zhàn)場上見到戴著面具的泠的時候,在觸到他清冷的眼神的時候,她快要熄滅的希望終于燃燒起來。她沒在意為什么他的眼神對她那么陌生,沒在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沒在意他活著為什么沒有找自己。 她只知道,他沒死,就夠了。 元梓筠捧著他的臉,“你瘦了。” 泠看她的目光熟悉又陌生,他低下頭不想再看她的眼睛,那雙滿滿都是他沒有別人的眼睛。他的胸口又開始痛了,像是有無數(shù)只蟲子在里面鉆來鉆去,撕咬著他的心臟。 元梓筠突然有很多很多未解的問題要問,可是觸及他那對她亦冷漠的眼神愣了,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是墨從安么? 是,因?yàn)樗^對不允許他不是。 她看向一旁的碧棠,“他是墨從安對不對?” 碧棠看了她一眼,殘忍地說,“他叫雪泠?!?/br> 元梓筠只是想得到她的肯定回答,而對她的否定她是絕對不會去相信的,因?yàn)楝F(xiàn)在的她拼命抓住最后一絲希望,不想要任何人破壞。 所以現(xiàn)在的她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聽不見外界所有的聲音,她對著泠,柔聲說道:“我們的女兒在都城,很可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