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隨后,她轉(zhuǎn)到依次相鄰的三間房,都沒有設(shè)大炕,可用的空間就更多了。 她盤算出所需的桌案、箱柜,轉(zhuǎn)去書房,認(rèn)真估摸出大致的數(shù)額,記下來。 對香露鋪子投入的銀錢,一年之內(nèi),算上一年租金,她至多投入三千兩,自然要方方面面算著賬行事。萬一沒有做生意的運道呢?總不能把銀錢全搭在這上頭。 以前真不是這樣細(xì)致的性子,現(xiàn)在改了。想想也是有趣:董飛卿倒是沒白折騰,讓她多了一個好習(xí)慣。 念及銀錢的事兒,蔣徽便想到了修衡哥給的那一萬兩,喚小丫鬟把劉全請到面前,問道:“你知道絕對可靠的銀號么?” “知道?!眲⑷?,“邱老板一位長輩名下就有個老字號的銀號——倒也不是只看邱老板的情面,要是不好,也成不了在各地都有分號的老字號。您說是不是?” 蔣徽一笑,繼而取出銀票,“你幫我存進(jìn)去?!?/br> 劉全看到數(shù)額,不由驚訝。也不是沒城府的人,但在董飛卿和蔣徽這樣的主人家面前,他用不著掩飾情緒?!斑@么一大筆銀子……是您的體己銀子吧?”據(jù)他所知,家底沒這么多。 蔣徽面不改色地道:“我變賣字畫得來的銀錢。往后再有這種進(jìn)項,還要讓你幫我存到銀號。”修衡哥絕不會跟董飛卿提及這件事——他一向是把兄弟、meimei分開來對待的,那么,她便應(yīng)該守口如瓶。 劉全覺得自己要冒汗了,“變賣字畫?公子知道么?” “知道。”蔣徽笑說,“而且,我的體己銀子的來路,只要不偷不搶,你們就不用管了吧?” “不敢,絕沒有那意思?!眲⑷珣B(tài)度恭敬地領(lǐng)命而去。 夜已深沉,曾宅陷入靜寂。 兩道身影蝶燕般潛入府邸,徑自來到陳嫣的書房。 身量纖弱的那個,鬼魅般出現(xiàn)在值夜的婆子身后,無聲無息,手勢優(yōu)雅地取出一條帕子,動作輕微地晃動。 不消片刻,值夜的婆子便陷入昏迷。 身形高大的那個,觀望著這一幕,莞爾而笑。 蔣徽收起帕子,對他一笑,點一點頭,兩人先后進(jìn)到書房。 書房內(nèi)外、附近的下人,都中了迷藥,要到明早才能清醒。是以,二人燃起一盞放在角落的羊角宮燈照明。 蔣徽對董飛卿打手勢,示意他查看陳嫣的書桌、書架,她尋找室內(nèi)有無通往密室的機(jī)關(guān)。 董飛卿卻不贊同,打手勢表示反對——他對陳嫣的一事一物都沒興趣,要是檢查,實在是難受。 蔣徽氣鼓鼓地瞪著他,再打手勢,已顯得強(qiáng)勢。 他氣結(jié),可到底是沒法子,只能認(rèn)命,微聲嘀咕道:“瞧把你厲害的。” 蔣徽不理他,專心打量室內(nèi),不消多時,便找到了機(jī)關(guān),按下之后,并攏在一起的兩個偌大的書柜徐徐向兩邊分開。 董飛卿面上一喜,迅速將手邊東西放回原位,離開書案。 蔣徽又瞪著他。 “又怎么了?”他的好脾氣是有限的,“誰會傻到把重要的東西放在書房,把不相關(guān)的東西放到密室?” “書房里存放著的有用的東西多了去了,只看你用不用心?!笔Y徽和他一樣,語聲輕微,但語氣惡劣,“不然你想怎樣?你去密室看她珍藏的物件兒,我留在書房給你放風(fēng)?憑什么?嗯?” “……”董飛卿摸了摸鼻子。他怎么覺得,這小崽子在這時候又開始吃醋了呢? “你想都別想。”蔣徽走向密室通道,“今晚不老老實實的,我就把陳嫣像唐徛似的拆了。” 真的是又腦筋打結(jié)吃醋了。董飛卿疾步走過去,攬她入懷,“你把她怎么著,關(guān)我什么事兒?”這小東西也是邪了,總在辦正經(jīng)事的時候沒正形——偏離本意太多,好奇的、計較的,與眼前事無關(guān)。 “……也是。都沒再醮的打算,確實不關(guān)你的事兒。” 這話讓他聽著真別扭。他商量她:“咱能像白天似的那么乖么?” “你聽我的,我就聽你的?!?/br> “……”董飛卿覺得自己就快被她帶溝里去了,“別說天書,聽不懂。” 蔣徽輕描淡寫地道:“安排什么事兒聽我的,小節(jié)上你做主?!?/br> “……”人真是不能缺理,尤其不能在這樣一個小媳婦兒面前缺理。他沒好氣地勾過她,狠狠地吻。 蔣徽愕然。有在做賊的時候打情罵俏的人么?膽兒肥的路數(shù)多了去了,就是沒聽說過這一種。 可是…… 她竟沒法子拒絕。 那么霸道、堅決又纏綿、熱情的親吻,在這相對于來講完全安全的情形下,她真的也不需要拒絕。 過了些時候,他終究是松開她,在她耳邊說:“這樣的小事兒,自然該由我做主。大事是你去密室,我給你放風(fēng)。去吧?!?/br> 蔣徽撐不住,無聲地笑了,繼而踮起腳尖,咬了咬他耳垂,“謝啦?!?/br> “但是——”他說,“好歹給點兒好處吧?過了這幾日,我就又要挨餓了?!?/br> 蔣徽用力地捏了捏他下巴,繼而卻道:“回家之后,犒勞犒勞你。” 董飛卿立時神清氣爽,又正色叮囑:“千萬當(dāng)心?!?/br> “我曉得?!笔Y徽轉(zhuǎn)身,步入通往密室的燈光昏暗的密道。 第44章 貪歡(4) 密室不大, 布置成了一個小小的書房, 有兩個不大書柜、書桌、座椅、醉翁椅。 很明顯, 這里只是用來存放重要的東西,并沒有設(shè)機(jī)關(guān)。 蔣徽摸出火折子,點亮?xí)干系拿鳠簟?/br> 書桌上是文房四寶,幾個抽屜里是裁紙刀、印章、小銅剪等等。蔣徽轉(zhuǎn)身, 打開左手邊的書柜。 逐一看過的一些東西, 讓她片刻愣怔。陳嫣收藏了諸多與她、董飛卿相關(guān)的東西—— 她寫過的話本子《風(fēng)華令》; 她與董飛卿幾幅貓圖的贗品; 她寫過的詩詞、制藝; 董飛卿參加科考時的幾篇文章。 話本子和一些紙張起了毛邊兒,明顯是反復(fù)翻閱之故。 陳嫣收集這些, 用來研究他們的性情么? 蔣徽拿不準(zhǔn),將看過的東西都記在心里,留待日后慢慢琢磨。 她轉(zhuǎn)到右手邊的書柜,打開來看。 書柜上層是一個信匣子。 第二層放著大大小小的藥瓶——蔣徽皺了皺眉, 她也算通藥理, 但比不了董飛卿,稍后還真得讓那廝過來查看。 第三層是首飾匣子、錢匣子。首飾都特別名貴, 錢匣子里的銀票總額是一萬多兩,應(yīng)該是陳嫣的體己銀子。 蔣徽捧著信匣子回到書房, 把里面那些藥瓶的事跟他說了, “你去看看吧?!?/br> 董飛卿看她老大的不情愿, 轉(zhuǎn)身走進(jìn)密室時, 笑了。 他已經(jīng)把一扇窗推開了一條縫隙, 蔣徽凝神聆聽片刻, 沒察覺到異樣, 轉(zhuǎn)到那盞燈近前,盤膝坐在地上,開始查閱信件。 蔣徽先看過信件落款的日期,從距今最遠(yuǎn)的看起。 第一封信,是秦樺寫給陳嫣的回信,說已經(jīng)告知袁琛,他無異議,會從速派管事送銀錢進(jìn)京。蔣徽看著日期,仔細(xì)算了算,發(fā)現(xiàn)那正是她與蔣家長房僵持、董飛卿逐步自斷前程的時候; 第二封信,是袁琛寫來,只有寥寥數(shù)語,允諾每年都會按照陳嫣所需派人送銀錢進(jìn)京,日期是她與董飛卿離京之后; 第三封信,寫信之人名字是齊盛,齊盛在信中說:并非沒有盡力,真的無法得手,不知那女子是命不該絕,還是有高人相助,每一次都能僥幸避開圈套,至多是有驚無險,問要不要明刀明槍地讓她橫尸街頭。日期是她在江南初到古董鋪子當(dāng)差之際。 第四封信,齊盛告訴陳嫣:董飛卿與蔣徽相逢,知情當(dāng)日便已撤離,因為自認(rèn)無能為力,只管另請高明,日期不消說,是兩個病秧子湊在一起幾天后; 第五封信,是袁琛近期寫給陳嫣的,大意是:董飛卿已經(jīng)娶了蔣徽,又已回到京城,誰動得了他?已然如此,為何還不放手?當(dāng)然,這樣說,并沒有日后不再盡力相助的意思,只是覺得有必要提醒。 蔣徽看完信件,陷入沉思。 董飛卿走到她身邊,看過那幾封信,眼神復(fù)雜。 離家時,兩個人費了點兒周折,為的是避免陳嫣請來的四個人跟蹤,更要避免他們發(fā)現(xiàn)蔣徽身懷絕技?;丶視r當(dāng)然也是如此。 走進(jìn)正屋,董飛卿在東次間臨窗的大炕上落座,對蔣徽道:“想不想數(shù)落我一通?” 到這會兒,蔣徽倒平靜下來,對他微笑,在炕桌另一側(cè)落座,“不想,不用。” 董飛卿揚了揚眉。 蔣徽道:“看信件,秦樺、袁琛鼎力協(xié)助陳嫣,但是看不出因何而起。陳嫣這邊,興許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讓她足以懷疑我們約定離開家門、在外匯合的端倪。最起碼,她可以那樣認(rèn)定?!?/br> “我也是這么想?!倍w卿道,“或許,別人是有理由懷疑我們?!?/br> 蔣徽斂目看著地面。 “對不起?!倍w卿低聲道。 蔣徽沉默片刻,忽然輕聲喚他:“董飛卿?!?/br> “嗯?” “等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們把那些一直不愿提及的事告訴彼此,好么?” “好?!倍w卿牽了牽唇,“或許,不用等到這件事收尾,我就要跟你說起一些事?!?/br> “那多好?!笔Y徽笑著下地,“我去叫水?!?/br> 兩人各自沐浴,董飛卿先一步回到寢室。 室內(nèi)沒有點燈,蔣徽心里大概不大平靜吧,沒顧上。 他也懶得動手,脫掉上衣,倚著床頭,思忖著如何整治陳嫣。 不論那女子是出于怎樣的想法,對蔣徽所作的一切,都要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整治人,初步自然是要斷其財路、滅其心腹。念及在江南看到的滿院冥紙,他想,不妨再加一條亂其心神——不是唆使人跟蔣徽裝神弄鬼么?巧了,他最擅長神神叨叨的行事。 至于秦樺、袁琛,到底為何不遺余力地幫襯陳嫣,在信件中看不出原因。要說秦樺只是因為他的緣故便成為陳嫣的幫兇,他還是不能相信。 他是粗枝大葉,但對絕大多數(shù)人的直覺都不會出錯,越是點頭之交的人,越不會看錯。 秦樺給他的印象,是文文弱弱,但處事算得豁達(dá)。真要是鉆牛角尖的性子,大可以在出嫁前就這樣那樣的用手段,但她沒有。 應(yīng)該是陳嫣拿捏住了秦樺別的把柄,甚至是拿捏住了秦樺與袁琛夫妻二人的把柄,所以,袁琛才能從頭到尾都心甘情愿地送給陳嫣大筆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