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蔣徽斂目審視, 隨即綻出純美的笑靨, “嗯,喜歡?!?/br> “還想要什么首飾?”董飛卿說, “我?guī)湍阕?。?/br> 蔣徽認真地想了想, “還想要一個珍珠發(fā)箍。你能幫我做么?” 她的言語,把他思緒拉回到舊時。 他中探花之后,她派人送給他一幅八駿圖。才女蔣徽畫馬是最出彩的——這份禮的分量很重了,他理應(yīng)贈送回禮。 他只知道她喜歡珍珠,別的從未聽說。 她已經(jīng)定親,聽說兩家都在歡歡喜喜地籌備婚事。 他就想,送她一兩樣珍珠首飾吧。 特地抽出一日光景,去各個老字號的首飾鋪子看了看,看到了五花八門的珍珠首飾。 他都看不上, 因為料定她不喜歡。 她喜歡的, 是簡簡單單的式樣。其實他也是。 什么都一樣, 簡簡單單的就好。 于是,在一間鋪子里尋到了相宜的幾十顆珍珠,繼而在鋪子里畫出一個珍珠發(fā)箍的樣式,讓掌柜喚師傅照樣子做出來。 沒兩日,發(fā)箍送到他手中。他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陣子,才發(fā)現(xiàn)一顆珠子有瑕疵。這不能怪掌柜,只能怪自己當時不夠細致。幸好那顆珠子所在的位置不顯眼,也就忽略不計,遣人送給她。 隨后,也曾想過,在她定親之后送她首飾,是否不妥,轉(zhuǎn)念便釋然:他送她和薇瓏首飾的時候不少,又長期住在程家、唐家,這種物件兒在何處都不會過賬,再者,誰都知道,與兩個女孩子本就是兄妹之誼。 在那之后,他和她都開始了與家族對峙的日子,先后離京之前,再沒見過面。 那個珍珠發(fā)箍,她是否喜歡,他無從知曉。 思緒閃過腦海,只是瞬間而已。董飛卿握住蔣徽的手,“喜歡哪種樣式?離京前,我送你的那個發(fā)箍,樣式還成么?” 蔣徽對上他眼眸,微微點頭,“就要那種。我就是想要你給我做一個那個樣式的?!?/br> 董飛卿聽完,眼神變得很是復雜。他欲言又止,雙手捧住她的臉,傾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在這片刻間,蔣徽腦筋終于能夠如常轉(zhuǎn)動,明白了他那句“畫不出”意味的是什么。 他說過的:“喜歡到骨子里的,我大多畫不出,總是半途而廢,幾筆之后就作罷。” “董飛卿……”她心海翻涌著,五味雜陳。 總算是明白了。董飛卿把她抱起來,安置到懷里,吻一吻她的額角,繼而卻岔開話題:“我?guī)湍阕鲞^一個手串,記得么?” 蔣徽摟住他,把下巴擱在他肩頭,“當然記得?!?/br> “那個手串呢?賞人還是送人了?”他說,“成親到現(xiàn)在,都沒見你戴過?!?/br> “沒有,沒給別人。”蔣徽語氣透著些許沮喪,“不見了,丟掉了?!?/br> “總說我粗枝大葉,你也沒強到哪兒去?!蹦模行┦?,數(shù)落她,“都沒戴過吧?” 她反應(yīng)變得慢吞吞,遲疑片刻才說:“誰說的?戴了好幾年。” “嗯?”他心頭一震,和她拉開距離,凝視著她。 蔣徽視線轉(zhuǎn)移,望著雪白的窗紗,沉默多時,神色有細微的變化。 終于,她對上他視線,目光清明,“真的,戴了好幾年。我只有那一個手串?!?/br> 他喉間一哽,說不出話來。能做的,是把懷里的人抱住,緊緊的。 “董飛卿,”她的手遲疑著,到底是扣住他肩頭,力道不輕不重,“我喜歡你?;蛟S,要比喜歡還要多很多?!?/br> 董飛卿撫著她的頸子,正要說話,卻聽得友松的腳步聲到了廳堂門外。 他蹙眉。 蔣徽則是微笑。這樣的時刻,還是緩一緩再應(yīng)對比較好,有人來打岔,再好不過。 她離開他懷抱,下地,隨即喚友松進來。 友松稟道:“董夫人前來,要見夫人。說夫人不肯見的話,便請公子撥冗敘談幾句。小的是把人打發(fā)走,還是請進來?” 董飛卿望向蔣徽。 蔣徽道:“請進來吧。”這當口,又是端午節(jié)這樣的日子,董夫人前來,一定不會做無用功,理應(yīng)見一見。 董飛卿頷首以示贊同,隨即起身,對蔣徽說:“你先跟她說說話,我過一會兒再回來?!?/br> 蔣徽望向他,笑容甜美,“好?!?/br> 大雨天,董飛卿卻很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董夫人走進廳堂,神色不倨傲,也絕沒有一絲隨和。 蔣徽坐在北面居中下手的位置,見對方進門,站起身來,只是欠一欠身,“董夫人。” 董夫人頷首一笑,“貿(mào)然登門,只望你不要見怪?!?/br> “夫人言重了?!笔Y徽笑一笑,抬手示意董夫人落座。 小丫鬟進門來,奉上茶點。 董夫人擺手遣了隨侍的下人,蔣徽隨之打手勢示意郭mama退下。 “你是聰明人,有些話,我就直說了。”董夫人道,“近日曾太太家中的事,你可知曉?” 到了這時候,裝糊涂全無必要。蔣徽頷首一笑,“知道?!?/br> “如此,就好說了?!倍蛉藛柕溃叭蘸?,你有什么打算?或者說,飛卿有什么打算?他是想重回官場,還是做別的行當?” 蔣徽側(cè)頭,靜靜地審視著說話的人,片刻后道:“您不是他的生身母親,以往也沒關(guān)心過他的前程,到如今,卻怎么說起這些?”頓一頓,又道,“哦,明白了,您是陳嫣的幫兇?!?/br> 董夫人回視著她,毫無退卻之意,“有憑據(jù)么?” 蔣徽緩緩地笑開來,“憑據(jù)是什么東西?有些人生不如死之后,誰能找到害他到那地步的憑據(jù)么?” 自然而然的,董夫人想到了唐徛的事,不由心頭發(fā)冷。 “董夫人,”蔣徽笑笑地看著她,“你得相信,那種事,我不是做不出來的人?!?/br> 第52章 深愛(2) 董夫人心念數(shù)轉(zhuǎn), 神色更加溫和, “我相信。這世間, 有什么是你和飛卿做不出的?你別多想,我是來求和的?!?/br> 蔣徽一笑, “以往,我只當您是不相干的人。求和二字怎么說?您做過怎樣讓我們與您勢不兩立的事?” “方才你不是說了么?”董夫人道, “我雖無意, 卻成了陳嫣的幫兇?!?/br> “無意?”蔣徽明眸微瞇, “一兩件事或是三五日光景,勉強能說是無意。您無意的時日, 是不是太久了?” 董夫人勉強扯出一抹笑, “隨你怎么說。我說說我的打算, 你看是否可行,好么?” “說心里話,對您的打算,我一點兒好奇心也無。只是, 您要是不說出來, 大抵也不會罷休。”蔣徽抬手打個請的手勢,“您說?!?/br> 董夫人取出一個樣式華美的荷包, 親自送到蔣徽手邊, “這兩年多,你在外漂泊, 吃了不少苦頭, 甚至患過重病。如今回到京城, 不論日后作何打算,手中銀錢多一些,總沒壞處?!?/br> 蔣徽似笑非笑。 董夫人回身落座,笑著建議道:“打開看看吧?!?/br> 蔣徽拿起荷包,取出里面的銀票。整整十張,每張一萬兩。手面居然這樣大。次輔夫人出手,果然是尋常人所不能及的。 “時間倉促,當下只能籌集到這些?!倍蛉撕吐暤溃斑^些日子,我會再親自送來十萬兩。二十萬兩,都是給你的。” 蔣徽但笑不語,手勢優(yōu)雅地把銀票放回荷包,望向董夫人,靜待下文。 董夫人道:“此外,我家老爺說了,只要飛卿能夠與董家相安無事,那么,日后他不論是重回官場,還是做什么營生,他都會全力幫襯?!蓖R煌#χ钅耸Y徽一眼,“你是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又有著這么多年的情分,若能婉言規(guī)勸,他一定會聽的?!?/br> 蔣徽笑笑地凝視著董夫人。 董夫人面上平靜,心里卻是忐忑不已。換了尋常女子,十萬兩擺在面前,日后還有十萬兩送來,定然會心動不已。但是,蔣徽不同,這女孩當初的決絕,可是把一生都賭了進去——能否被橫財打動,真要兩說。 但是,能怎樣?對付蔣徽的法子,從來就不多??傄囈辉?。 “平白送我二十萬兩,為的只是讓我規(guī)勸夫君。”蔣徽笑道,“我愈發(fā)好奇了,您與陳嫣,到底對我們做過怎樣天理難容的事?” “不說以前,好么?”董夫人溫言道,“看看眼下,想想日后。一時的快意,比之一生的前程,孰輕孰重,就不需我多說了。” “沒有以前,哪來的當下、日后。”蔣徽起身,把荷包送回到董夫人手邊,“這份禮太重了,我不能收?!?/br> 董夫人笑意微斂,“其實,你先與飛卿商量之后,再做決定也不遲?!?/br> 蔣徽回身落座之后,語聲和緩地反問:“您與陳嫣聯(lián)手害人的時候,與董閣老商量過么?” 董夫人神色一滯,繼而道:“那么,能不能與我交個底?你或飛卿想要什么?我看看能否讓你們?nèi)缭??!?/br> “想要什么?”蔣徽唇角的笑意加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算不算?” “……”董夫人到底是按捺不住不悅,冷了臉,“你就敢說,有些事不是你或飛卿咎由自取么?” “哪些事?”蔣徽斂了笑意,眼波宛若月下寒溪,冷冽之至。 年輕輕的女孩子,卻帶給她難以承受的壓迫感。對視片刻,董夫人的視線便轉(zhuǎn)移到別處?,F(xiàn)今的陳嫣和蔣徽一樣,油鹽不進,只是,前者是用刺耳的言語讓她動怒,后者卻只需一刻凝眸便鋒芒畢露、氣勢懾人。 “你這邊,陳嫣手里有足夠的憑據(jù)?!倍蛉硕ㄒ欢ㄐ纳?,說道,“至于飛卿,被陳嫣報復,本就是情理之中?!?/br> 蔣徽等她說原委,她卻打住話題,端起茶盞,斂目看著氤氳著熱氣的茶湯。 蔣徽莞爾,喚郭mama去請董飛卿過來。 片刻后,董飛卿走進門來,看到董夫人,微一頷首,在主座落座。 經(jīng)年未見,董夫人看到董飛卿,眼中再無曾經(jīng)慣有的漠然、鄙夷,有的只是畏懼。 “說吧,什么事兒?”董飛卿語氣散漫。 董夫人望向蔣徽。 蔣徽細細地品茶,全然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她可沒有為董夫人傳話的閑情。 董夫人無法,只好把來意詳略得當?shù)馗嬷w卿,末了的話,正是對蔣徽方才最后說過的。 董飛卿笑了,“陳嫣報復我,是情理之中——這話怎么說?” “你不知道?”董夫人眼神意味深長。 “不知道?!倍w卿揚了揚眉,“能說就說,不能說就走。我不勉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