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辜之輩？”蔣徽笑容冷冽，“一個兩個的無辜之輩，與三百二百的無辜之輩，有何差別？再說了，我又沒本事買通高手逐個追殺，死不了，不過是活得不大舒坦?！?/br>
    袁琛、秦樺面色一僵，沒料到蔣徽能說出這般冷酷的話——先前明明是那般的和顏悅色。

    蔣徽望向袁琛，“公子征戰(zhàn)沙場的年月，曾經(jīng)到過遼東。那期間，唐家小侯爺與他救過多少百姓？他們又有多少次命懸一線？

    “沒有這種人，焉有邊關(guān)平寧，焉有你袁家迅速富甲一方的好光景？

    “這等熱血男兒數(shù)以萬計，他們不需要誰感恩戴德，但也不該被漠視生死吧？

    “對曾經(jīng)出生入死報效家國的將士有一份尊重，是不是為人的根本？”

    第59章 真相（2）

    董府管家陶城和薛mama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

    陶城正在說道：“……夫人與曾太太有來往, 小的的確知情，但是, 她們湊在一處謀算什么, 小的真的不知道。畢竟，小的這所謂的管家，其實就是在老太爺、老夫人和夫人之間受夾板氣的位置，并不是哪一個人的心腹。

    “您離京之前, 夫人派一名管事去廣西，只說給娘家送些東西過去, 但是，那管事本就是陪房，那次之后, 再沒回京城。小的現(xiàn)在想想, 琢磨著, 他回去著手的事，應(yīng)該就是請高手為曾太太所用?！?/br>
    董飛卿問道：“所說屬實？”

    陶城頻頻點頭，“小的可以對天發(fā)毒誓?！?/br>
    “沒有隱瞞？”

    陶城大著膽子望了董飛卿一眼, 愈發(fā)地誠惶誠恐, “沒有，真沒有?！?/br>
    董飛卿喚友安：“替我詢問一些可大可小的事。他若不說實話, 便好生伺候著。”

    “是！”友安笑著到了陶城跟前, “您隨我來?！?/br>
    陶城強撐著站起來, 剛一舉步便跌倒在地——腿肚子直轉(zhuǎn)筋, 實在是邁不動步。

    友安笑出來，扶著陶城走出去，轉(zhuǎn)到宅子下方的一個密室。

    這邊的薛mama一副隨時要哭出來的樣子，“公子要問奴婢何事？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先前董志和對妻兒講述唐徛慘狀的時候，她就在門外服侍，聽得一清二楚。此刻，滿腦子都是董志和說過的話、給過的警告。

    “董夫人與曾太太，”董飛卿道，“知道什么，便說什么。別啰嗦就成?！?/br>
    “奴婢明白了。公子容奴婢想想?！毖ama死命地掐了手臂一把，讓自己暫時斂起恐懼，專心應(yīng)對面前這一關(guān)。

    董飛卿輕搖著手里的折扇，耐心等待。

    過了片刻，薛mama娓娓道：“幾年前，曾太太有意接近您的時候，夫人察覺到了，命奴婢去詢問。

    “曾太太說，她想嫁入董家。

    “夫人特地見過她一次，說的話不太中聽，大意便是您不可能瞧的上她。但是她說，她是要嫁您，但不是因為兒女情長。

    “夫人曾幾次詢問她的意圖，她始終不肯說。就算到了今時今日，夫人與奴婢也沒探明原因。

    “夫人曾經(jīng)猜測，是不是您在沙場、官場的仇家，是當時的陳小姐特別看重的人，可又實在拿不準，覺著不大可能。

    “您與曾太太定親的事，是夫人說服老爺?shù)?。夫人那時不外乎是想，曾太太若是對您居心叵測，于她只有好處——三少爺說起來也是嫡出，可以后要當家做主的，只能是您這嫡長子。

    “那樣的話，她覺得，除了您，整個董家的人都會陷入水深火熱。

    “老爺考慮的，則是別的方面。

    “退親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前后，曾太太請夫人幫忙物色高手，夫人同意了。

    “曾太太嫁給曾大人之后，又見過夫人兩次。第一次，讓夫人給她準備些毒/藥，說夫人要是不幫忙的話，那么，她就要把一些事告知老爺。

    “第二次，夫人把籌備好的大大小小的藥瓶交給曾太太。沒多久，曾大人便病倒在床，轉(zhuǎn)過年來，撒手人寰。

    “這件事，奴婢只敢猜測，不能確定?！?/br>
    董飛卿揚了揚眉。

    這事情倒是有點兒意思：陳嫣明明收買個大夫就行，卻舍近求遠，找董夫人幫忙。

    袁琛、秦樺被安排到了后罩房。

    劉全帶著地錦來到蔣徽面前。

    事關(guān)董家、陳家，董飛卿當然不會只詢問其中一家的下人。

    上次和陳嫣一起受到驚嚇之后，地錦病了幾日，陳嫣允許她回自己的家將養(yǎng)。這兩日剛見好，便又稀里糊涂地被帶到了這兒，地錦已經(jīng)快崩潰了。

    蔣徽指了指一旁的小杌子，神色溫和，“坐下說話?！?/br>
    “奴婢不敢?！钡劐\徑自跪倒在地，哀求道，“您……賞奴婢個痛快吧?？墒恰居终娴牟恢雷鲥e了什么?！?/br>
    “你是否行差踏錯，我顧不上追究?！笔Y徽笑意微斂，改為吩咐的語氣，“我問，你答。一問三不知，也沒事，回去服侍曾太太便好。今晚她會過來?！?/br>
    服侍太太沒事，服侍太太夜間不安生太要命。地錦拼命搖頭，言語卻很是委婉，“奴婢的病還沒好，服侍太太的話，怕是頻頻出錯，反倒要讓太太心緒更為不悅?！蓖Ｒ煌?，抬頭認真地望著蔣徽，“您問，但愿您想知道的，奴婢知情?！?/br>
    蔣徽滿意地笑了笑，“你家太太做過的那些事，你不可能心里沒數(shù)。她到底為何如此，你就不好奇么？她在閨中的時候，可曾出過蹊蹺之事？”

    末一句，算是提醒。地錦拼力轉(zhuǎn)動腦筋，回想一番，道：“奴婢以前是陳府的二等丫鬟，陪嫁到曾家之后，才每日在太太近前服侍，熬成了大丫鬟。因此，有些事便只是聽管事mama說起過。

    “我家太太在閨中的時候，十三歲之前，都不喜交際。也時常隨長輩參加宴請，人前落落大方，但從不會答應(yīng)別家閨秀的邀約。

    “太太五歲開蒙，七歲起，跟著一位女先生學詩書禮儀。女先生姓穆。

    “奴婢見過穆先生，是生得很標致的女子。

    “太太八、九歲的時候，給穆先生拜年的時候，得知先生還有個比她小三四歲的女兒阿錦。

    “太太與先生特別投緣，在家中沒有姐妹，又見先生境遇有些拮據(jù)，便央著長輩把母女兩個接到了陳府住下。

    “那幾年間，太太把阿錦當做自己的親meimei似的。

    “但是，到了她十三歲那年，穆先生和阿錦忽然離開了陳府，不知所蹤。

    “太太心急如焚，老爺夫人也曾派人去找，但是，連續(xù)兩日都沒找到。

    “隨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太好像得知了什么消息，跑去和長輩商量事情，卻與長輩起了爭執(zhí)。

    “那天之后，她在閨房里悶了一個多月。穆先生和阿錦的事情，便這樣不了了之。慢慢的，下人們也就淡忘了。

    “再往后，她的性情變得十分孤僻，卻開始頻頻參加宴請。這樣的情形多了，不知怎的，竟與董夫人搭上了話，隨后，便是定親、退親的事。”

    蔣徽陷入沉思。

    如果穆氏、阿錦的消失是導致陳嫣性情大變的開端，那么，母女兩個是否與董家有牽扯？

    有牽扯的話，也不會是男女之事引發(fā)，這方面，董志和一向很有分寸，不會惹風流賬，身邊的女子不管好壞，都是董老夫人安排的。

    消失的母女兩個，又去了哪里？甚至于，還在人世么？

    地錦等蔣徽望向自己的時候才道：“奴婢所知的算是蹊蹺的事情，就是這些。不信，您可以找陳家的老人兒核實。再多的，奴婢真的不知道?！?/br>
    蔣徽頷首一笑，“姑且信你。還有一事，你平心而論，曾鏡品行如何？”

    先前著意了解過，曾鏡在官場上，耿直勤勉，不為此，也不能到官職雖低卻舉足輕重的六科行走。

    地錦思索片刻，道：“在奴婢看來，是性情忠厚、待人寬和的人。”語畢，不知何故，神色黯淡幾分。

    蔣徽又問：“那么，他是病故，還是橫死？”

    地錦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緩緩地垂下了頭。

    蔣徽吩咐郭mama，“派人送她回家?！崩^而把劉全喚到面前，“知會友仁、友松，把陳嫣密室里那些東西取回來。當下不能把機關(guān)復原的話，便將書柜拆掉。”陳嫣還沒找到修復機關(guān)的能工巧匠。

    劉全稱是后道：“小的想多嘴問一句，您這是——”

    “我要的，是袁琛夫婦寫給陳嫣的信件?！笔Y徽笑盈盈的，“手里有憑據(jù)，才能讓袁琛到官府，狀告陳嫣謀殺親夫?！?/br>
    劉全會意，笑開來。

    陳嫣弄出的賬很多、很亂，不妨一筆一筆清算。

    欠她債的人，她并不一定追債；把她和董飛卿的生死當兒戲的人，絕對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寬恕，拿吃虧當福，是神佛才能有的修為，她只是紅塵之中一俗人。

    被告發(fā)罪行的人，當然很煎熬，做首告的人，滋味也好不到哪兒去。公堂上那個架勢、氣氛，一般人經(jīng)過第一次，這輩子都不會想有第二次。

    這案子查起來，勢必要開館驗尸，反復訊問人證、尋找物證。不難想見，所需時日短不了——這段時間，足夠她和董飛卿理清楚陳嫣與董府的糾葛。

    而且用不了多久，董家便會跟著亂起來，陷入風雨飄搖——陳嫣絕對會趁機拉董夫人下水。

    相較而言，這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家人，心安理得或冷漠不仁地膈應(yīng)董飛卿的日子，該結(jié)束了。

    第60章 情濃（2）

    陳嫣過來時, 天色已經(jīng)很晚, 風里有了些許涼爽之意。

    郭mama應(yīng)蔣徽吩咐, 徑自請她到后罩房, 與袁琛夫婦相見。

    上次與蔣徽敘談之后，陳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她是明白, 自己往后再不用籌謀何事，沒必要了，有必要也不會被允許。

    趨近后罩房，陳嫣留意到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 很好聞。

    夜風不大不小，每間房的窗戶都大開著，饒是如此, 也沒將香氣吹散于無形，大抵是白日做了香露香料之類的東西吧？

    蔣徽倒真是有閑情。

    陳嫣隨著郭mama走進一間房。雖然是仆人的住房外間, 但是收拾得纖塵不染, 家什樣樣俱全。

    秦樺看到陳嫣，不自主地站起身來, 神色特別復雜, 怨懟、惱怒、無助交織。

    袁琛端坐不動，望著近前的明燈出神。

    陳嫣悠然一笑，“許久未見，一向可好？”

    秦樺嘴角翕翕。

    陳嫣款步走到一把椅子前, 儀態(tài)優(yōu)雅地落座。

    “你……”秦樺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你害得我們好苦……”語畢, 眼淚簌簌地掉落。

    郭mama給陳嫣奉上一份茶點，退到門外。